白德奇站在舞臺上,看著臺下場面,不禁緊張。
小小的舞臺下擺著一條案子,兩張條凳,白鵬飛、邵忠愚、邵忠智、鐘元四人坐在書案前,每人都拿著支筆,一臉嚴肅。
他昨天下了工,師父鐘元突然找到他,要他今天別去勾欄,而是來元寶街的練功房試戲。
臨走時鐘元還特別叮囑,一定要把邵家兄弟教給他的拳法好好練練,晚上休息夠,話里話外表示這是個好機會。
今早來到元寶街,白德奇便發(fā)現(xiàn)來面試的一共有四個人,一個是戲班里的武生齊哥兒,他不是鵬程社培養(yǎng)的藝人,而是鵬程社從外面招來的武生。另外還有一個是班社自己培養(yǎng)的年輕武生,早在孫家班時期就在班子里學徒。最后一個卻是武術教習邵忠智的小兒子邵述良。
白德奇原來還有競爭角色的想法,但看見這樣的對手時心里便涼了一半。
他只是一個才學戲不過三個月的十五歲少年,在班里不過是丙等藝人。而和他競爭的人里,齊哥兒已經(jīng)三十歲,功架扎實,雖然原本沒什么名氣,但齊哥兒加入鵬程社后演了三國連臺本戲的幾個角色,深受歡迎,現(xiàn)在白班主已經(jīng)把他的合同升到了甲等,白德奇覺得他跟自己跟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藝人。另一個和他一樣的學徒,雖然沒升到甲等,但也是早他一年學戲,現(xiàn)在也是乙等員工了,經(jīng)驗遠比他豐富。而邵述強更是邵大教習的兒子,雖然也是十五歲,但他色一身功夫極好,白德奇雖然知道自己在同科師兄弟中算是功架漂亮的,但他也遠不能和邵述良比。
“好了么?”邵忠智問。
“好,好了……”
白德奇心里緊張,鐘元悄悄向他笑著點點頭以示鼓勵,他才勉強鎮(zhèn)定了一些。
白德奇學戲時非常用功,人也機靈,管教習的鐘元非常喜歡他。白德奇一直被人賣來賣去,終于在鵬程社時感受到關懷,他想留在這里,所以對練習格外刻苦。
這時看到鐘元鼓勵的神色,白德奇心中下定決心,既然是鐘元叫他來試戲,哪怕不能贏,他也要好好表現(xiàn),也不能丟了鐘元的臉。
“準備!”邵忠愚一聲令下,白德奇連忙拿了個大洪拳的起手勢。白鵬飛把拳法套路教了邵家兄弟后,他們已經(jīng)把大洪拳用作訓練套路教給了班社里的學員,此時卻是正好用來測試他們的功架基礎。
“做!”
聽到邵忠愚的口令,白德奇便打起大洪拳來。
抱定了不管入用與否都好好表現(xiàn)的想法,白德奇不再緊張,一招一式都盡量打出了訓練時的水準。
臺下四人沒人說話,只是看著他打拳,時不時低頭寫點什么。
一套拳打完,白德奇鞠躬下臺,到邊廂里和其他三個候選人一起休息。
齊哥兒和來候選的師兄正在聊明天要排的新戲,他們一個甲等一個乙等,都是有大角色的演員,明天那出戲都要上場,自然有很多話可說。
邵述良則坐在一旁,他的媽媽,也是班子里教女學員的武術教習,正在跟他說他剛才所表演的大洪拳套路有哪些問題。
見白德奇進來,幾人只是看了一眼,禮貌性的點頭示意,并沒有人跟他說話。白德奇也自覺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不久,一個小學徒跑進邊廂,鵬程社的制度像學校一樣,對于還在科班里學戲的學徒,除了要學唱戲和基本的讀寫之外,平時還要負責班社里的打掃衛(wèi)生、跑腿等雜物。
這小學徒就是今天的值日生,他和白德奇是同時進科班的,只不過白德奇學得快,同儕還在科班里苦熬的時候,他就通過考核可以去掙錢了。
值日生通知幾人,開始試第二輪的戲,先請齊哥兒進去。
白德奇知道自己排在最后,靜靜等待,齊哥兒、師兄、邵述良一個個進去試戲,然后都沒回來,最后邊廂里只剩他一人了。
“德奇哥,來試戲了。”
鵬程社對學徒的待遇極好,一天包三餐,而不是像此時大多數(shù)人一樣只吃兩頓。眼見日頭接近中午,都快吃午飯了,才終于等到他,白德奇連忙起身,跟著值日學徒來到小舞臺的臺口前,跟著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進屋去。
“來,先領一份劇本?!?p> 一進屋,鐘元就招呼道。
白德奇連忙接過鐘元手上一張油印的劇本,然后走上舞臺。
白鵬飛道:“你熟悉一下內(nèi)容,好了便說一聲?!?p> 白德奇點點頭,鵬程社的科班專門請詞士先生教學徒們認字,而且每天有背記要求,哪怕是原來已經(jīng)有戲曲功底的學徒,如果不識字的都要重新到班子里學習。
白德奇屬于記性好的,他學的很快,詞士先生都不得不給他布置更難的作業(yè),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寫五百多個常用字了,到這種程度,按白鵬飛前世的識字標準白德奇已經(jīng)快算脫盲了,會寫五百多字,剩下不會的字讀個半邊也能猜出來。
拿過劇本,白德奇仔細看了一遍,幸好,沒有他不認識的字。
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份劇本有點奇怪,沒有科范要求,只是寫出了人物心理讓他表演而已。
這時就聽白鵬飛道:“我們這次面試,不做科范要求,你就按著劇本所寫,自己去想人物改如何做,然后表演出來。”
白德奇從沒這樣演過戲,心里有些吃不準,但還是點點頭。
劇本所寫內(nèi)容是一個武館中被師父收養(yǎng)的學徒,在武館里被師兄弟欺負的情景。白德奇他從小被父母賣掉,多年間又經(jīng)過幾手,在人市被人里轉賣了多次,也曾在買主家里做過奴仆,他試著思考自己該怎么表演,很快便想到了自己在別人家當奴仆時被欺負的經(jīng)歷,他想到反正自己也沒有太強的科范功底,用科范去演肯定比不過其他人,既然白班主說要他自己發(fā)揮,自己不如就按著這法子演。
白德奇想好之后,便照著劇本上的臺詞,代入自己的經(jīng)歷表演了一段。
演完臺下幾人都沒什么反應,只是個子書寫,然后白鵬飛便道:“演的不錯,先去吃飯吧?!?p> 白德奇心中一嘆,心想自己肯定是拿不到那個角色了,不過自己一個丙級演員,才學戲三個月,本來就是陪跑的,有機會來試戲已經(jīng)是十分幸運了,如此一想,白德奇的心中才釋然幾分。
白鵬飛在元寶街練功房中設置了一個食堂,專門給來練功房排演的班組和平時在此訓練的學徒提供飯食,在他親自監(jiān)督下,食堂搞得很不錯,飯菜也算精致,雖然也要幾天才吃一次肉,但平時總也有些豆制品之類的,而且主食管夠。
這在此時已經(jīng)算極好的飯食,別說青菜不好吃,在這年頭提供有鹽有油的青菜,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何況鵬程社每餐都吃的是干飯。有干飯,還配菜,這在鄉(xiāng)里都是割稻子時請的壯勞力才能吃到的伙食。
白德奇到鍋里乘了一大碗飯,走到專門給他們開的小桌前,見另外三個面試者也都是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也不說話了,白德奇見狀,心想難道他們也沒底?他心里下意識開心了一點,但轉念一想,就算大家面試的都不好,他不還是最不可能的那個嗎?白德奇心道自己也是多想了,干脆埋頭吃飯。
吃過飯,鐘元跑來,把四個人叫道一邊,說道:“結果討論出來了?!?p> 白德奇知道自己不可能,無所謂的聽著,就見另外三人都一臉期待。
“德奇,定了你來演主角,你們?nèi)齻€,也各有角色?!?p> 白德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問道:“誰演主角?”
“你呀,班主親自拍板的?!痹诒娙算等坏哪抗庵校娫χ呐陌椎缕娴募?,鐘元能成為下一個大戲的主角,他心里早樂開了花,只是在眾人面前不好表現(xiàn)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