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兒,成了家便是大人了,日后有什么打算?你父親和祖母可有安排?”賈珍道。
“打算?什么打算?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用跟人爭?!辟Z璉覺得這話問的有意思,榮國府再富貴上三代也沒問題,長房沒有嫡子,他是實際意義上的長子,承爵還能跑了?府上的一切還不都是他的?這問題問的滑稽。
忍不住仔細看了看賈珍的神色,莫非珍大哥哥在挑撥離間,想把手伸到西府?這野心也太大,族長之位雖說給了他,這不還沒敲定嘛,真是既得隴又望蜀。
畢竟年輕,這么想著,臉上不免帶出幾分,被賈珍全都看在眼里,心底不免暗暗嘆息,璉兒心眼不少,想法更多,可惜全都沒在點子上。
“珠兒明年便要參加鄉(xiāng)試了吧?也不知準備的如何?!辟Z珍似自言自語的又提了一句。
“啊,是,珠大哥若是中了舉人也算年少有為了?!辟Z璉與有榮焉地笑著道。榮國府長房承爵,二房科舉入仕,彼此幫扶,攜手共進,怎么可能敗落。
惜春忽然開口好奇地問:“璉二哥,都說王家女孩的規(guī)矩是‘無才便是德’,璉二嫂子是不是不識字?”這是個紅學謎團。
賈璉一聽,氣急了,臉漲的通紅,恨恨道:“也不知哪家傳出的謠言,凈會編排人!若是王家女孩不識字,能一嫁出去就管家?更是生財有道。你莫要忘了,王家祖父可是福喜長公主的駙馬!”
“福喜長公主?”惜春困惑地看向賈珍,書上沒這人。
賈珍知道妹子年齡小又野蠻生長,對京城貴族世家知之甚少,便淡笑著解釋:“福喜長公主是當今已故長姐,因扶持今上榮登大寶坐穩(wěn)朝堂有功,素有恩寵。你璉二嫂子的祖父便是她千挑萬選的駙馬?!?p> 賈蓉搶著道:“我知道!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一是說王家是‘龍王’東床快婿,一是說王家在海上頗有勢力。配稱龍王的不用我說是誰吧?”說著洋洋得意地看了惜春一眼,小姑姑這次比不上他了吧?
惜春恍然大悟:“所以女中豪杰的福壽長公主府上不可能不讓女眷識字讀書?!?p> “還不是嫉妒使然?你嫂子的容貌那可是一等一的,不說京里沒幾個比得上,便是神仙妃子也不過如此?!辟Z璉眉眼間全是得意。
不是不識字,自然也不是不懂法。只能說后期王熙鳳敢放印子錢插手判案純粹因為自恃身份顯赫,為人狂妄,不把人命刑法當回事,習慣了和尚撐傘——無法無天。
賈璉又說:“不說二嬸將整個西府管的妥妥當當,便是嫁去薛家的姨媽也幫著姨夫管賬。姨夫逢人便夸姨媽不比積年的老掌柜差,那可不是戲言?!?p> 惜春有些不解,公主的女兒怎么會嫁給皇商?皇商也是商戶,地位有限,不是選婿首選。莫非薛姨媽是庶女?駙馬還能有侍妾?若有,這個福喜長公主也不是很了不得嘛。
想到不久前二嬸的話,賈璉不免激動:“二嬸說弟弟成家了,明年讓我媳婦管家呢?!?p> 賈珍笑笑:“你媳婦管家,你就不想找個官兒做?長房你是頂梁柱,怎么也要能讓一府婦孺依靠。男子漢大丈夫,若是讓長輩跟著擔心,讓妻兒跟著操心,實在有違……”
不等說完,賈璉便急道:“老爺說給捐個官兒,有了官身便可?!?p> 捐官向來是虛職,沒有實權(quán),影響力可以無視。
如此想便如此說了,賈珍再次勸了勸。他真心希望西府有人能成為朝堂上的助力。君子之澤,五世而衰,兩府危機四伏,難道對方毫無所覺?
“是是是,珍大哥哥說的都對?!蔽疫^來不是聽訓(xùn)誡的,家里親爹的都不想聽,難道想聽你這個隔房大哥的?就憑你長的年輕比我???
不是,憑我是寧國府當家人,賈氏族長。
兩人目光一觸即分,似乎都明白了此時此刻對方不能言說的想法。
對賈璉的不耐煩,賈珍只笑笑,隨手拿起一個蜜桔剝開,垂眼扯著桔瓣上一根根的白色絲絡(luò),仿佛那是世間第一等緊要事體。
賈蓉看看嘴角微勾略帶嘲諷的親爹,又看看滿臉不以為然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隔房叔叔,先是若有所思,隨后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臉了然。
他笑嘻嘻拿起炭爐上燒的滾燙的纏枝青花提梁壺將各自跟前的茶盞斟上:“哎呀,璉二叔,您新婚燕爾,大冷天的走一遭一定凍壞了,剛才那湯水還不夠塞牙縫的,能到哪兒?侄子猜您一定沒暖和過來。來,試試這紅棗枸杞柑橘茶,加了蜂蜜,您一準兒喜歡?!?p> “娘們兮兮?!辟Z璉先是詫異,隨后咕噥了一句,端起喝了一口。
一股熱流順著口腔一路往下,很快到了胃袋,又擴散開來,傳遞到四肢百骸,讓他舒服地眼睛瞇起一條縫:“還過得去?!?p> “什么?”賈蓉沒聽清,微微湊近。
賈璉推開他的臉,視線掃過對方唇上的細軟胡須,那仿佛驚蟄過后一夜間便出現(xiàn)的春草,笑的意味深長:“蓉兒也大了,瞧瞧胡子都長出來了,不知房里人用了沒用,嘿嘿?!闭f著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中間的美人溝,似乎在回味什么。
賈蓉一挺胸脯:“侄兒是大人了,正跟爹學習打理庶務(wù)呢?!笔裁次堇锶?,父親早說一滴精一滴血,不能早早破身,最好等神功大成。璉二哥果然庸俗!真真夏蟲不可語冰。優(yōu)越感油然而生。
“是嗎?”賈璉吃驚地看向賈珍,這么年輕便開始放權(quán)給下一輩了?想到賈赦,不由搖頭,自家親爹見了自己不是踹就是罵,從來沒教過什么,凡事都靠摸索,忍不住心生羨慕,“珍大哥哥真疼蓉兒。”
不管是教還是提點,那也得你聽,反正賈珍對他已經(jīng)放棄。成了家便要立業(yè),偏賈璉滿心都是承爵,繼承祖上那點子家業(yè),完全沒想過借著祖上的底子人脈闖下一番天地。徒呼奈何?
“說說,怎么想起問祭祖的事兒?這日子還早吧?赦大伯的意思?”賈珍問起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