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莽回過頭去,他已經(jīng)知道之前還是太過天真了,他以為他闖過這一劫,從此就可以與那兩伙殺田禾的人老死不相往來。
但他已經(jīng)進了一些人的視線,從他出京南道,甚至更早,出京城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棋子,有人要殺田禾,自然就有人救田禾,而江莽,只是他們用來角力的其中一枚棋子罷了。
江莽握了握拳頭,夜色微涼,來到一處田壟路邊的小樹林。
身上被這鄉(xiāng)間的荊棘草刺了幾道傷口,不過還是勉強把一個尸體找了出來,正是之前伏殺江莽的三人中最先死掉的那個瘦小男子。
之前江莽在路上就暈了過去,他以為是老道士救了他,其實是另一個江莽出來接管了身體,將其實還有一口氣的瘦小男子一拳打死,然后跟著雪雕找去了老道士住的客棧。
當然如果老道士最后選擇不救,那在最后臨死一刻另一個江莽就會趁機出來掌控身體,到時候發(fā)泄也好,氣憤也罷,不知道會不會殺死他們師徒。
這就是江莽,善惡的心念會在某一時刻同時走到極端。
之前在夏秋,更主要是在田禾面前,即使是惡的江莽也不會故意去做些壞事,一方面來源于心底另一處所抱有的執(zhí)念,另一方面則是他在想事情,沒心思去做。
江莽還沒想好之后怎么走,畢竟去南宛是那個江莽要做的事,他不想知道答案,因為答案足夠涼透人心。
所以他最后決定跟著夏秋二人走一走,只是被夏秋的一句話才聯(lián)想到自己因為救了田禾已經(jīng)入局了,這時候除了灰溜溜滾回京城好像沒有其他可以和平化解的辦法了。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大抵都是這么莫名其妙,所以才會那么精彩,那么讓人向往又害怕。
江莽低下頭翻看著已經(jīng)隱約有些臭味的尸體,臉色平靜,這其實是他殺的第一個人,而他從小腦子里就每天幻想著殺人了,所以他出手那么狠絕,不想留這些想他死的人活口。
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一張五百兩,身上還有些奇奇怪怪的用紙包著的粉末,江莽認藥材還行,藥散就完全是門外漢了。
這些粉末除了偶有幾樣聞出些藥味,知道大概的藥效,其他的不清楚藥效的就和之前聞出來的幾樣分開裝著。
還有那把無息弩箭,還剩三根箭,箭頭上沒有淬毒,尾部還有些凹凸不平,應該是紋了些符號之類的,可惜江莽不知道這個符號的意義。
又翻了一遍,在尸體的左腿根部搜到一塊暗紅偏黑的木牌,木牌上又是之前弩箭上摸出來的符號,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反正比田禾爹娘的那幾塊棺木好上不少。
他之前沒翻這尸體上的東西,不是因為不想翻死人的東西,說實話,兩個江莽都沒有這么迂腐,因為他們都是從每天餓到暈?;斓矫銖姕仫柕模挥姓嬲I過的人才知道吃不飽是種怎樣磨人的痛苦。
江莽先前受傷太重,就算是他仗著內(nèi)氣深厚稍微遏制了毒藥在身體的擴散,不過他還是不敢停留太久,畢竟他很清楚雪雕說的很近對他來說有多遠。
江莽細細從上往下摸著木牌上的符號,到底部時用力將木牌掐斷,看著腳下的尸體,眼神像一只被父母丟下懸崖無數(shù)次終于得以飛翔的鷹,兇狠中帶著藏不住的暴戾。
“想讓我滾回京城,我既然出來了就不可能以這種方式回去,江湖是這個鳥樣子,是因為我沒來,既然我來了,這規(guī)矩就得改一改了。”
破曉后,田禾本來想著動身,卻被夏秋拉住,田禾不解問到:“夏前輩,等什么?”
夏秋看了看剛剛步入視野的天空上的小白點,喝了口酒笑到:“等吃的和入城費?!?p> 田禾立刻驚喜起來,果然沒過一會兒就看見江莽拿著兩紙包子走了過來,田禾驚喜的接過,江莽下意識摸了摸田禾的頭。
隨后不太情愿的把另一紙包子遞過去,夏秋憋著笑,煞風景的問到:“手洗干凈了?”
江莽脾氣就要發(fā)作將包子丟掉,夏秋卻在那之前接過包子,吃了一個說著:“還好你沒買白菜餡的,肉餡兒的包子才是有靈魂的?!?p> 無意間瞥見了田禾吃的白菜餡的包子,咬了下一個包子,還好也是肉餡的,對江莽說到:“奇不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的?”
“江湖經(jīng)驗?!苯Х藗€白眼,這東西還真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別瞧不起這個東西,在江湖上混不混得下去取決于你的人品,活不活得下去看你的本事有多大,江湖經(jīng)驗嘛,你缺了未必不能走下去,只是這樣的走江湖肯定不是你想走的。”
江莽心道廢話,誰會甘心淪為別人的馬前卒,手中刀。
夏秋將剩下的包子一口氣吃完,打了個飽嗝繼續(xù)說到:“你以為那道士道法通天,掐指一算就可以知道一切?他年輕那會兒,當然現(xiàn)在也不算老,打架比算命厲害,結(jié)果呢,被人廢了大半武功,混到最后只能師門出面為他保命,你再說他沒了武功后混的好不好?也不是很好,不過對他來說,能活下來就實屬不易了,還能要求個什么?”
江莽不答,只是說:“你這樣說他也不會妨礙我下次見了他,照樣掀了他的攤?!?p> “攔你干嘛?他不也騙了我一頓,該掀?!?p> 夏秋笑著將包包子的紙遞回給江莽,江莽沒接,另一邊的田禾看了急急吃完過來接住。
“沒眼力的小子?!毕那镄αR一句。
這時候雞叫了許久,鎮(zhèn)上也慢慢多起了行人,夏秋本來想就這么進慶陽城去,沒想到無意間瞥到一個熟人,得意的與江莽和田禾:“之前你小子不說我認浮云為朋友嗎?現(xiàn)在去給你看看其中一片浮云?!?p> 說著夏秋在這邊大聲喊著:“向兄,向老哥?!?p> 雖然這時候的行人不是很多,但被這么多人以奇怪的眼神看著,田禾不由得窘迫著臉,手都不知道怎么擺,就連江莽也后退幾步,用眼神告訴這看向這邊的行人,我與這人不熟。
另一邊就要走進這條街的一個看著不高的老頭聽見了這兩聲,原本都要邁進來的左腿往后退了一步,就這么返身走出了這條街。
什么小姐的早餐,遇到這個瘟神還是趕緊跑吧。
老人本來悠哉的步伐因為夏秋的這兩嗓子,竟然有種健步如飛的感覺,邊走邊輕輕念著,我與這人不熟,他喊的應該不是向吧,我一定是看錯了。
那邊夏秋尷尬的解下腰間的酒葫蘆,幾次舉起又放下,好不容易才開口說到:“應該是沒看見我,不然不會這么走掉的。”
江莽又不是瞎子,何況還有個眼力更好的田禾,他倆親眼看到那個老人原本笑容和藹,可是在夏秋開口的一瞬間,眼神投過來,瞬間就跟見了鬼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了討債的一樣。
“要不讓你那雪雕跟著去,一會兒我去找他算賬,問問他什么事那么急,老朋友敘個舊都沒有時間的?!?p> 江莽不理他,只是那戲謔的眼神別提多欠揍了。
“行了,行了,還不準別人有急事了,老子祈禱他不要掉茅廁里了?!毕那锝K于忍不住咒到,真的是,不就是偶爾噌了你幾頓酒嗎?怎么這次跑這么快,看下次不把你以前喝酒說胡話那些糗事都給抖摟出去。
江莽和田禾相視一笑,結(jié)果被夏秋一人一巴掌拍在腦袋上,江莽自然受不了這氣,單手施展八卦掌打過去,夏秋自然毫不示弱,復以八卦掌還回去。
二人都是單手,不過江莽的右手對決夏秋的左手,互相拆解了十幾招還不分勝負,沒想到最后夏秋變招以八卦掌的收尾勢強行破了江莽的招式。
“還行,八卦掌這幾天還算有點進步?!毕那锸照坪笳f到,“你的武學也算是登堂入室了吧,只要不在與別人打斗時嚇得落荒而逃,一般的三流武者已經(jīng)完全不是你對手了?!?p> “三流武者?”江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對他來說,這幾天在招式上的突飛猛進讓他以為就算是一般的二流武者他也能斗上一斗。
“我眼中的三流武者自然不是那江湖榜上的三流武者。江湖榜上的三流武者大多還沒弱冠,練武最長也不到二十年,真正的三流武者內(nèi)力可能遠不及你,但在一些招式上還真不比你差了。若是真正的生死之斗,以你先前的實力,他死你活,不過你這一輩子應該也就止步于此了?!?p> 這就是武者,不切磋,不經(jīng)過幾場生死之間的廝殺,根本成不了大器,而若受傷太重,嚴重的直接慘死,就算輕的也會留下暗傷,成為日后武道登頂?shù)臄r路石。
所以如今的朝廷才會大費周章的重新整治江湖榜的編寫,就是要讓江湖中人自己內(nèi)斗。
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國。
夏秋想著那人還真是言出必行,如今武者不敢隨意犯法,而文人,你看這二十幾年來的內(nèi)亂次數(shù)就知道了。
歷朝歷代的最低,就連尋?;实蹞臅X得“山高皇帝遠”的藩王,當今皇上也是藝高人膽大,給這三十六城設立城主,幾位城主除了皇帝親臨外最大,就連當朝左右相來了城里也要比他們矮上半頭。
只要在這城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其余三十五城的城主都知道,當今皇上就是明擺著告訴他們一句話:
民心即長城。
朕雖遠在國門,但依舊是民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