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莽三人在客棧待了一日,因為昨夜的事情,整個慶陽城的官兵都活泛了起來,大有一種不破此案誓不休息的樣子。
而江莽三人因為本就是昨日剛進城的人,所以走在街上遭到了非常頻繁的盤查。
沒走幾步路就會有個眼生的一個捕快湊過來問“從哪來到哪去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不把你往上幾代問個清楚不讓走的。
田禾自然是清清白白能說得出來歷的,而夏秋繼續(xù)以江湖俠客的身份,江莽則是以孤兒身份自稱。
這兩人自然受到了極大的關注,最后兩人都在每個捕快的本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與住的地方,這才放行。
不過走幾步路就簽個名也不是個事兒,于是三人一合計改日再去北承山,先在客棧住一日。
山水樓位置處于慶陽城的中心,倚靠著慶陽河,旁邊過去幾條街就能看見滿是鶯鶯燕燕的風月樓。
山水樓共計五樓,整個慶陽城除北承山脈和城墻外數(shù)它最高,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山水樓還極為浪費的將中間放空,豎一高臺,從一樓到五樓都可清清楚楚的看見這高臺上的風景。
昨日江莽他們來的時候這高臺上是請了七名女子和歌,一樓二樓都是吃飯的地方,三到五樓才住人。
今天早上沒來人,中午的時候才看見客棧的小二請來了一個說書先生,說書先生后面還跟著一個提樓著二胡的小孩。
“終兒,還記得為師說過的話嗎?”
那說書先生原來是游歷至此的老道士,只是今日換下了那身道袍,穿了件黃長衫,手上也沒拿著那張算命幡,只拿了塊醒木跟在小二身后走了進來。
“記得,說到輕快的就彈《空山新雨》,說到沉重的就彈《敲山》,說到凄涼的就彈《墳前吟》?!?p> 小道童雖然也沒穿那件寬松的道袍,不過逢人還不忘打稽首,被老道士一路罵著這才改了過來,現(xiàn)在臨上場又被師父提醒,不免有些緊張的問到。
“師父,我前幾天才學會的曲子,到時候拉錯了怎么辦?”
“拉錯一兩個音沒啥事,那些懂行的自持身份,多半想做些眾人皆睡我獨醒的事兒,一般不會點破。若是整段整段的拉錯,那我們師徒倆就只能被人扔出酒樓,露宿街頭了?!?p> 師徒倆正說著話呢,抬頭一看就看見了坐在一樓邊緣,離高臺最近的江莽三人,那個被他一副藥錢和三文錢坑入九死一生的局面的江莽還朝他伸出三根手指笑了笑。
臨近春分外加今日為了看著不寒磣還特意買了一身像樣行頭的老道士突然背后一涼,暗道吾命休矣。
他本來早就算到了慶陽城最近有大亂,于是特意繞著城外去別的地方,結(jié)果不知為何,慶陽城外也突然多了許多麻煩,于是繞了半天也只能從東門進城。
算來算去,這慶陽城花銷大而且掙錢也難,剛把算命攤子擺出來不是當?shù)氐膸团蛇^來收保護費,就是官兵過來問營收稅,于是只能找了個說書先生的生意。
本來在一些小茶樓說書闖出了一點名頭,結(jié)果這幾日還是入不敷出,這才給自己算了一卦,抓住了這筆大生意才能來到山水樓說書,結(jié)果沒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江莽三人。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了?!?p> 三人早上都吃了東西,這時候也就因為被官兵問的煩得打道回府,剛坐一會兒,沒想到就見到這身打扮的老道士進來。
“要不要等會兒過去打打招呼?!毕那飰男Φ?。
江莽本來今天就沒有打探到些有用的消息,正想著再把這水渾起來,當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那可得想個損招讓他好好出出丑。”
小道童倒是被老道士和小二擋著沒有看見江莽三人,老道士也不敢點明,生怕徒弟更加緊張,等會兒出了洋相還好,若是好不容易把這個謀算了好久的營生丟掉就全完了。
小二領著老道士來到高臺上,小道童上了臺后也不怯場,畢竟這些年里也和老道士見過了不少世面,沒道理被這些人唬到張不開嘴。
老道士坐在高臺正中的座位上,醒木一拍,朗聲說到:“星河倒轉(zhuǎn)三百年,青天松巖復依然。人間繁華留不住,仰首秋空一劍仙?!?p> 定場詩說完,醒木再一拍:“有說前朝,曾有一江湖劍客,劍藏于鞘如那潛龍在淵,不出劍則已,出劍便可斬日月……”
要說不說,這老道士跨起行來做個說書先生竟然沒有絲毫停滯,倒好像真的是個說書老先生一般,一邊的小道童的二胡也不賴,和老道士配合默契,幾次轉(zhuǎn)場也不突兀。
“再說那劍仙經(jīng)此役后,心灰意冷,縱有那天下無敵之武功,卻只得與有情人陰陽兩隔,于是整日飲酒,郁郁寡歡,在一次飲酒游船時,掉入河里,從此江湖上再無這一號人物?!?p> “正是梨花匆匆謝春紅,朝來苦雨晚來風。道是人間惆悵客,斷腸平生淚縱橫?!?p> 醒木再一拍,便是說書先生要歇上一歇,按理說這時候便可讓覺得說得好的客人打賞一番,像是山水樓這樣的大酒樓,一般就不會抽成,該得多少就得多少。
“段公子賞錢一百兩?!?p> 二樓一小廝高聲一喊,頓時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小廝臉色漲紅與有榮焉的模樣。
“江公子賞錢三文?!?p> 江莽三人旁邊的小廝羞紅了臉低聲接了一句,之前那聲之后本來就很安靜,現(xiàn)在就更安靜了。
原本許多想要殺一殺那段公子的銳氣,突然冒出來的極具羞辱的三文賞錢讓得許多人都決定坐山觀虎斗。
此時最尷尬的還是那老道士,心里狂罵著江莽和夏秋,小心眼的小子,無賴的夏猴子,順道連著那老實的田禾也看著不順眼了起來。
能進山水樓里消費的基本非富則貴,所以這規(guī)矩極少,而一般的茶樓都會定一個賞錢不低于十文的潛規(guī)則。
江莽旁邊的那個小廝也是無奈的不行,畢竟店里的規(guī)矩他得喊,但又覺得丟人的不行,還好這時有人替他解了圍。
二樓的欄桿處走過來一個錦衣青年,腰間懸玉,此時正看向那小廝身邊的江莽一行人。
“小子,炸魚不小心炸出來個不好惹的?!毕那锴屏藘裳鄣吐晫дf到。
“他武功很高?比起我怎樣?”
“現(xiàn)在的你,他光用腳就可以虐得你死去活來?!?p> “這么厲害嗎?怎么如今這二流武者跟不要錢似的,一抓一大把?!苯ь^疼到,他確實是想鬧一鬧,但沒成想引火燒身了。
“江公子,段某有一問,臺上說書先生說的不好?”
那段公子雖然言語禮貌,但語氣卻咄咄逼人。
江莽忍不住心道,怎么?那老道士是你請來的?我拿三文錢就算羞辱他了?我就羞辱了怎么著吧?你誰啊你就急著出頭。我說他說的不好你是不是還想讓我上臺給旁邊看戲的說一段?
看見江莽不答,段公子更是盯緊了江莽不放,繼續(xù)問到:“既然江公子答不出不好,那就不是與說書先生為難,莫不是與段某難堪?”
段公子看著江莽沉默,心道一句色厲內(nèi)荏,在酒樓一陣噓聲后開口道:“既不是與我難堪,若是囊中羞澀,那段某就做個順水人情幫你們付了這筆賬,不過還是希望江公子能認清自己,莫要做那吃霸王餐的勾當?!?p> 夏秋忍不住低聲說到:“小子,要被趕出去了,這么丟人的事兒我可不干,趕緊解決了?!?p> 田禾倒是不怎么緊張,生死都經(jīng)歷了一次,就算被趕出酒樓也沒什么。
“有本事催,你沒本事解決是吧。”
“誰惹出來的麻煩誰自己解決?!?p> “那還不是被你挑唆的?!?p> “我不管,我要是被趕出去了就押你去衙門自首。”
“行了,別吵了,我有招了。”
江莽站起身來,眼色極為輕蔑的掃了一眼那錦衣公子:“你誰啊?”
“段生?!?p> “慶陽城你排第幾?四位城主以下是不是你說了算?”
“段某自然不值一提,只是路見不平,我為何不能說?!?p> “要不打一架?”
在段生就要答應下來之際,山水樓的掌柜走了出來,先是露了個笑臉,趕緊給四周賠了個不是:“昨夜慶陽城新亂,這個點惹出些事大家都不好做,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在山水樓的面子上,化干戈為玉帛,可好?”
“不行?!?p> 段生還沒拒絕,倒是先前一直沉默的江莽先說了出來,不過馬上接著說:“不過看在山水樓的面子上,也不大動干戈了,上面那個姓段的,小爺有的是錢,就是先前看你不爽?!?p> 江莽沒理臉色逐漸陰沉的段生,拿出那張五百兩銀票繼續(xù)說到:“我出五百兩,你出五百兩,讓掌柜的換成一千兩的銀票從五樓丟下來,我們誰先把這張銀票拿到手誰就算贏,可敢賭?”
“有何不敢?”段生看江莽年歲不過二十,心里腹誹看這小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四周也都起哄了起來,想來能看到一場免費的熱鬧何樂而不為?
山水樓掌柜的看大局已定,不能阻止,只能暗自感嘆在這節(jié)骨眼可千萬別鬧出事來。
夏秋笑到:“可以啊,小子,就被我一句話提醒就知道他腳下功夫最弱,不過他弱歸弱,你也比他強不到哪里去,千萬別陰溝里翻船?!?p> “放心,至少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