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皇朝的最BJ城許久沒有這般清凈了,在皇子監(jiān)的各個不孝子走后,對老人來說更是如此了。
“又是一封彈劾慶陽城城主的奏折,除了西城主,其他三個都至少有三張奏折,不就是翻了幾條船,弄了一具無頭尸體,死了個有過案底的江湖人嗎?有必要一天上這么多奏折嗎?”老人穿著便服坐在炭火溫暖的御書房,邊批改邊數(shù)落這那些官員的不是。
“早知道就不該設(shè)立那么多的官職,小全子,你說說六部里哪一部撤了最好。”
剛進宮不到半年的小全子哪敢談?wù)撨@些,許是這幾年給人跪習(xí)慣了,當(dāng)下聽見這個膝蓋一軟就又跪了下來:“奴才愚鈍,不敢亂說?!?p> “不敢啊,不敢好啊,若是人人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說,朕這個皇帝也當(dāng)?shù)囊矔话采S多。”老人批改奏折的速度不減。
小全子遲遲沒聽到平身二字,這御書房本就清凈,除了門外站立的護衛(wèi),老皇上身邊此時除了他就沒別人了。
什么挽弓拉滿月,御馬趕賊寇,二三十年前的事兒,小全子眼里,現(xiàn)在他也就是個還沒糊涂的老人罷了。
“小全子,你是個蠢人,蠢有蠢的好,就像這滿朝的文武百官,不能全是聰明人?;蕶?quán)在上,為什么皇權(quán)在上?憑什么皇權(quán)在上?”
明明老人并沒有如何激動,但這聲音還是聲聲擲地,小全子的后背已然濕透,老人這時才聽了筆,不過好像是在皺眉奏折的內(nèi)容,從始至終都沒有把眼神投過去半點。
“憑的就是他們誰死了,這皇朝頂多會荒廢,朕若死了,國亡不遠矣。歷朝歷代能做到這樣的皇帝有多少?”
這份奏折上報的是京南道附近的清溪村一事,查明聽夢閣的三人滅了五戶人家,二死一失蹤,時間為幸安元年元月二十三。
“小全子。”
“喳?!北疽詾闀淮笊獾男∪犹痤^來,他大概不會知道這是最后一次看這位天下權(quán)柄最大的老人的臉,也沒甚奇特,倒像個普通客棧的算賬先生。
“你前年大概也是春分前后從京南道來往京城的吧,你走了幾天來著?”
“奴才,奴才忘了?!毙∪又匦鹿虻乖诘兀X子里一片空白。
“你真忘了?”
“奴才真,真的忘了?!?p> “忘了也好,御書房不適合你,你去皇宮北邊的天牢當(dāng)個獄卒?!崩匣噬险f這話的時候依然沒什么威嚴,于市井中談的這家染布坊你學(xué)不到東西,那就托關(guān)系讓你去鞋鋪學(xué)補鞋。
“胡公公那邊有人會幫你說的,你換身獄卒的衣服直接去就行了。”
小全子這才明白皇上這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已暗藏殺機?
他的頂頭上司根本不是胡太監(jiān),甚至他與那胡太監(jiān)只在皇宮內(nèi)見過一面,而前年來京城的時候就被交代如果太監(jiān)沒當(dāng)成就去普通牢獄頂替一個獄卒的身份。
他眼里天衣無縫的計劃,原來在皇上眼里只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想到了就讓他別玩了,沒想到就任著他們繼續(xù)玩鬧。
只是這去那天牢不知道是生還是死了?
小全子也不知怎地,跪著緩緩倒退,在退出大門前終于聽到了老人的聲音:“哦,對了,若是突然想起來了也別忘了回來御書房通報一聲。”
“喳。”這一聲嘶啞又清朗,不似之前的尖銳,小全子退出門后,許久才站穩(wěn)身體,頭低著出了宮去。
“怎么年歲越大,心腸越軟,心腸越軟想殺人的時候,想到的全是自己的不對?!崩先俗詈笤谧嗾凵吓藗€已閱,意思是點到為止,不再徹查的意思。
正在此時,一金甲魁梧男子來到御書房外:“金鱗軍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何猙求見?!?p> 老人揮手,這才想到剛剛把身邊跟了一個月的小全子趕了出去,只能自己說了句:“進來?!?p> 將士不卸甲,親衛(wèi)不解刀。
不知何時起,往朝將領(lǐng)面圣的繁文縟節(jié)在今朝被逐漸剔除,所以武官說起皇上,朝堂上稱圣名,酒桌上談知己。
所以當(dāng)皇上就讓何猙在外廳匯報的時候,何猙也不以為意,圣意不敢揣測,也無需揣測。
“胡太監(jiān)什么都不肯說,已經(jīng)遵旨處死?!?p> 內(nèi)室里傳來一聲輕飄飄的哦,老人不開口,何猙就一直半跪在外面,上百斤的甲胄也沒壓垮何猙絲毫。
“那小太監(jiān)會去北邊的天牢待著,若犯了錯就警告一次,再犯就殺了吧?!?p> “喏?!?p> 皇上繼續(xù)批改著奏折,過了一會兒瞧了一眼何猙:“有話就說,你個直腸子藏不住東西?!?p> “皇上,臣不明白為什么放了他還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何猙眼里,于皇上不利就是死罪,能擒到手最好,不能擒到手的也要先斬后奏。
“朕說他蠢,你覺得說的對嗎?”
“自然蠢到極點。”
“那你說說他為什么這么蠢?”
何猙是個武夫,雖也熟讀兵法,但對此外典籍一無所知,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愚民,誰在愚民?”
這句話何猙不敢接了,性子直可不代表蠢,這話誰都說不得,只有這個老人能在這京城說得。
“是以往為了千秋萬世的皇帝愚民,是他們的錯,朕說不得也是這些皇帝里的一個。”
“陛下千萬別這么說……”
老人自己研著墨:“說你是個直腸子你還不服氣,這時候若是文官們就要說陛下如此圣明,怎能和其他皇帝比較,也就只有今朝的兩位,也就是朕的父皇,朕的皇祖父,才能一道并駕齊驅(qū),說不定還得給我們仨現(xiàn)場想個膩人的名號。”
許是被“我們仨”這個詞笑到了,何猙自知失禮趕緊低頭憋著。
老皇上等何猙憋的差不多了:“想起來你當(dāng)年也是第一個走過那京南道的,你若是不騎馬全速,幾日可過京南道?!?p> 何猙想了一會兒,這才回到:“若是不眠不休,一日半即可。”
“現(xiàn)在大安又沒什么急事,若是日行夜宿,于京南道旁的密林穿行,四日可到?”
“必到。”何猙比上個回答更加果斷。
“行了行了,退下吧,剛說你直腸子就裝了一肚子馬屁?!崩先诵αR著不耐煩的揮揮手。
何猙這才退了出去,走到京城第一親衛(wèi)金鱗軍都尉府,這才笑出聲來。
爹,娘,兒子出息了,會拍陛下的馬屁了。
御書房的老人直至深夜還點著燈繼續(xù)批改,整個皇宮無人敢勸。
等到老人終于困倦下來打了個哈欠的時候,從旁邊的一堆批文中又找到那張京南道的奏折。
“還真是個衰神,一出京城就遇到了這幾件事,爭點氣,也別真死在外邊了,你老子可沒本事南下親自為你報仇。”
國事和家事,自始至終,老人都選擇了前者。
今晚的慶陽城依舊熱鬧,只是這熱鬧中夾雜著些非比尋常的東西。
比如慶陽河周圍多了很多官兵隱藏其中,江莽在想像昨天那樣大鬧一場恐怕想不通了。也就是慶陽城平靜了太久了,不然昨日江莽的那番行為估計連慶陽河都走不出去。
慶陽河畔的風(fēng)月樓,李千亦今夜沒有生意,哪怕長得再俏麗,畢竟碰不得,也時常沒個好臉色,甚至幾乎沒有多少人聽過她說話。
久而久之,李千亦的這條畫舫就時常空著,只有在某些時刻才派的上用場。
“完了,和你那小情郎打情罵俏的對象砸場子來了,要不要下去震震場子,那些傻姑娘看著她都想把她生吞活剝了?!?p> “她不是女扮男裝嗎?”
“就是因為女扮男裝才男女通殺,若是咱們樓里的姑娘們看出她的障眼法,知道她是個女子,估計嫉妒的恨不得把她臉撓爛?!?p> “師父,那我出去頂什么事兒,我可沒她好看?!?p> “喲喲喲,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樣,什么時候也在乎起好不好看了?放心吧,等你涂了胭脂水粉,師父保證不比那女子差,一定把你那小情郎勾到手?!?p> “師父,你說什么呢?”
“哈哈,害羞了,好好好,師父不說了?!?p> “師父。”
“奇怪了,你昨晚看了那小子的可怕,怎么還惦記著。”
“師父。”
“好好好,師父不問了,徒弟有心事咯,著急忙慌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不想給我這個老態(tài)龍鐘的師父養(yǎng)老了?!?p> “師父才不老呢?!?p> 李千亦親昵的摟著美婦的柔細手臂,美婦沒辦法了,故作嫌棄的點了點傻徒弟腦袋。
“行了,知道你想問問那小子的消息。他啊,可真是個不安生的主兒,昨天晚上剛打完架,今天又和皓正宗宗主的小兒子段生打了個賭?!?p> “賭的什么?”
“嘖嘖,賭了一千兩銀票,你看要是把這錢用來贖你多好,郎有情來妾有意……”
李千亦趕緊搖了搖師父的手臂打斷后面的羞人話以作抗議。
“師父錯了,那段生也是個被寵壞了的,怎么斗得過你那個成了精的小情郎。探子說他最后一招極為詭秘,離得銀票約有九尺,人未動,銀票卻到了他手里?!?p> “那不是師父的……”
“沒錯,就是我那天使過的飛花探手。真想把你那小情郎抓過來好好試驗一番,看看是他原本就是個老怪物,練了個返老還童的功法連我的眼睛都能騙過,還是他就是這么妖孽,看什么會什么?!?p> 美婦突然想起了什么,掙開了徒弟的懷抱:“你還沒說你為什么突然回心轉(zhuǎn)意了呢?”
李千亦到底是個未經(jīng)人事的小姑娘,哪經(jīng)得起師父幾番挑撥,紅著臉跑開了。
“這丫頭。”美婦見問不出來,不如去那陰樂派少主又弄出了什么熱鬧。
李千亦覺得師父還是不懂她的心意,她只是覺得他有趣,一個連內(nèi)心都在一直欺騙別人和自己的人,不是更有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