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忙對奇奇道:莫吵,莫吵,不要支聲。
胖頭陀笑道:這八哥叫起來怎么似烏鴉?聲音啞啞,聽著……
清秋笑著打斷道:著涼感冒了,是有些啞,待會兒喝點姜湯就好!
奇奇叫道:姜湯不好喝,不喝,不喝!
清溪笑道:烏鴉不會說話,八哥無疑!再說哪有帶烏鴉的,豈不晦氣!
奇奇好不惱火,急道:有啥晦氣,咱不是……咱是……
本想說咱不是八哥咱是烏鴉,看眾人神色不對終究沒說出口。
清溪道:不是就好,叫起來像烏鴉,應(yīng)是受了風(fēng)寒,病的不輕,待會兒還是喝點姜湯,若姜湯不行,就得喝中藥!
奇奇忙道:感冒了,感冒了,喝點姜湯吧,中藥更不好喝……
說完又后悔,暗道:壞了,壞了,咱也跟人類一樣謊話連篇了,算了,算了,還是不支聲吧!
此時天色漸晚,清溪領(lǐng)三人至客堂住宿,誰知玉虛宮人滿為患,客堂彼時已無空閑房間,清溪忙前忙后總算找一雜物間,收拾打掃干凈,安排三人勉強住下,安撫道:諸位先委屈數(shù)日,新客堂不日建成,后面自有住所,不必?fù)?dān)心!
三人雖覺憋屈,也只能將就些了,胖頭陀道:有地方住就行,咱不考究,風(fēng)餐露宿也是常有之事,習(xí)慣了,不要緊!
清秋自無不可,只是進(jìn)門后所遇道士除清溪外皆是生人沒一個認(rèn)識,宮中陳設(shè)擺飾與前大相徑庭,處處光怪陸離甚是詭譎,不免感慨玉虛宮物非人亦非,改天換地矣!
清溪安排妥當(dāng),告辭回去,臨走又命小道士熬碗姜湯送過來,給奇奇祛風(fēng)散寒。
不多時一小道士捧碗姜湯過來,讓奇奇喝下,奇奇哪里肯喝,推讓再三道:不要緊,不要緊,挺挺就好了。
送姜湯的小道士勸了半天,奇奇死活不喝,未了小道士欲哭,求著奇奇道:勿必還請八哥喝下,不然清溪道長又要責(zé)怪,斥我等區(qū)區(qū)小事亦辦不好,少不了皮肉受苦!
胖頭陀在旁亦道:還是喝點吧,小病不要拖,一拖成大病。
奇奇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喝了一小口,一下辣到心口,口舌麻木道:好辣、好辣!
小道士道:辣點才好,不辣沒效,姜是老的辣,這姜可是立冬后收的,辣就對了,莫怕辣,一口喝下,越怕越辣,再喝兩口,保你姜到病除。
奇奇伸長脖子又連喝兩口,咽下后口齒不清道:好辣,好辣,不喝了,不喝了!
小道士笑道:是好了還是好辣?好了就不用喝,沒好再喝。
奇奇忙道:好了,好了,不是好辣!
小道士拍手笑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謝八哥,果然姜到病除,不必再備中藥,可以回去交差了。
收起碗,興高釆烈,一路小跑回去復(fù)命。
奇奇哭笑不得,暗道:壞了,壞了,又說假話了,哎!不得己,不得己,跟著人類真是不說謊都不行!
清秋笑道:好了叫兩聲,看啞不啞。
奇奇白了一眼清秋道:舌頭麻了,叫不出來……
清秋哈哈大笑,奇奇頗為憤火,只是有苦難言,暗自懊惱,心有不甘,遂撲扇翅膀飛至清秋床上,揪起枕巾,找個角落鋪好伏下道:累了,累了,歇會兒!
清秋笑笑隨他去了,一路忙碌著實有些累了,收拾一下也躺下休息。
胖瘦頭陀也覺乏了,各自早早歇下,不多會兒鼾聲大作,睡的甚是香甜,那鼾聲此起彼伏伴著夜色越發(fā)沉沉似雷。
如此可苦了清秋,原本想安心睡個好覺,待養(yǎng)足精神明日見機行事打探師父消息,誰知鼾聲擾人,更兼窗外風(fēng)搖,床前鼠竄,一時竟難以入夢,再怎么調(diào)息運氣也睡不著,困意全無思緒如潮綿綿不斷涌來。
一會兒慶幸混進(jìn)玉虛宮一路順風(fēng),舊人差不多換盡,新人一個沒見過,不必?fù)?dān)心被人識破免卻麻煩。
一會兒感慨諸行無常世事難料。大者如國,自己初上山時還是大明子民,下山走一遭回來已然前朝遺老,這江山說變就變實在捉摸不透,如今說千道萬皆為事后諸葛,總歸旁觀者清,在局者迷矣!
天下之大,奇事頗多,而本朝尤甚,初有洪武崛起布衣,以弱勝強,驅(qū)除韃虜恢復(fù)中華,終則崇禎吊死梅山,清兵入關(guān),十萬之眾而服天下,皆世之少有,匪夷所思,真乃天命乎?
哎!許洪武皇帝破碗開局,就不許野豬皮十三甲起事?王候?qū)⑾鄬幱蟹N乎?又何談華夷之辨!
多虧當(dāng)年聽取青松子之言入道修仙,冥冥之中逃過一劫,倘若執(zhí)迷不悟,一心苦讀經(jīng)書,縱然蟾宮折桂,搏得一官半職,逢此大變不陪葬舊朝,亦跪舔當(dāng)權(quán),莫如置身事外落得干凈,哎!既已出家何須再問這些。
只是沒曾想這世外桃源亦不太平,看似云淡風(fēng)輕,依然你爭我奪,廟堂之上,江湖之中,有人則有傾覆,普天之下,焉有凈土!勾心斗角,何時是休。
江山可易主,掌門輪流坐。師父玄松子老糊涂了?莫名其妙將掌門之位傳于赤松子,這倒不算什么,光天化日下駕鶴而去,豈不兒戲?當(dāng)真有仙升之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下奇事雖多,白日飛升卻可遇不可求,只有書上有,哪曾親眼見?總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即便眼見,也未必為實。套路江湖滿,裝神弄鬼多,金仙頻跪拜,喟嘆世愚拙。
一陣胡思亂想輾轉(zhuǎn)難眠,不知過了多久,昏昏然雙瞼沉重欲合,忽聽門外有人叩門,邦邦邦三下,鼾聲中清晰可聞。
清秋一驚,細(xì)聽又是邦邦邦三下,確鑿無疑,忙披衣起身,開門一看,月下乃是玄松子,面色晦暗,一臉愁容。
清秋大喜,待張口問好,玄松子卻擺擺手,示意不要做聲扭頭就走,一前一后,二人行至一老槐樹下,玄松子立定,回頭對清秋道:清秋,你總算回來了!回來就好,為師可以放心了!
清秋道:師父放心,弟子出門在外一向都好,師父可好,師父駕鶴仙去可有此事?弟子以為見不到師父矣!
玄松子笑而不答,清秋又問,玄松子依舊笑而不答,清秋有些急了,手腳一動居然醒了,原來只是一夢,耳邊照舊鼾聲如雷,窗外依稀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