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在趙偉的宿舍門前猶豫了幾秒,云享始終沒有勇氣敲門,結(jié)果還是芳幫她敲了。
是她多心嗎?開門的時間好像延遲了一會,首先映入眼簾的依然是那件黃舊的老頭衫,趙偉的臉上明顯帶著驚訝,也許是因為看見了芳。芳大大咧咧地拽著云享往里走,也不理會趙偉是否歡迎。進到屋里,云享赫然發(fā)現(xiàn)趙偉居然有客人,一個瘦小的女孩,穿著不起眼的天藍色條紋T恤,扎個馬尾巴,低頭坐在趙偉的床上,看不清她的長相。
趙偉關(guān)好門,招呼云享和芳坐在他借來的板凳上,自己也坐回小馬扎,原來他還在吃飯。
芳繼續(xù)當(dāng)主唱:“哎呀!打擾你了,都八點了你還沒吃晚飯???!”
趙偉笑著端起碗,煤油爐上有他自己燒的菜,屋里充斥著煤油味和油膩的菜味,云享感覺有點惡心,她自進來就一句話也不說,連頭都沒跟趙偉點一下,只默默觀察著屋里的一切,尤其是坐在趙偉床上那女孩,她一直低著頭,不跟云享她們打招呼。
芳依然努力打破冷場:“不好意思哦,你還有客人,給我們介紹一下呀?”
趙偉仿佛突然給提醒了,他用筷子指一下那女孩,張開滿口是飯的嘴,口齒不清地說:“這是我同學(xué),來看看我?!?p> 在云享灼灼的目光炙烤下,那女孩側(cè)臉望向窗外,使云享依然無法判定她的長相。芳和趙偉不知又在扯什么,居然笑起來,也許是忙著吃飯,趙偉一直沒與云享目光對視。云享覺得房間仿佛被無形的屏障分成了兩個陣營,趙偉和那可疑的女孩在屏障的另一側(cè),令人無法揣摩。
終于芳也無法再支撐話題了,房間里出現(xiàn)了難堪的冷場,云享和那女孩都沒有維持對話的意思,四個人沉默了一會,看那女孩沒有告辭的意圖,云享起身告辭,芳還不甘心地想說點什么,云享已經(jīng)向門口走了。趙偉笑容可掬地起來送行,云享回頭看了一下,那女孩依然扭頭望著窗外,給云享一個不明確的背影。
趙偉客氣的送別語簡直讓云享懷疑自己是快要跟他結(jié)婚的人嗎?!他就差沒說下次再來玩了。
趙偉只送到門口,待云享她們出門后就關(guān)上了門。云享在樓梯口又回望那扇關(guān)上的門,冰冷沒有縫隙,不知里面會發(fā)生什么,一切皆有可能!
回家的路上,云享抱怨似的對好友說:“你看!果然言不虛傳吧?”其實她心里也不愿相信,況且看那女孩的樣子如此普通,一點不像富豪女,云享真希望芳能反駁自己。
芳果然沒讓她失望:“也不一定就是她呀!你看她穿的哪象千金小姐啊,還不如咱們呢!”
云享似乎想讓芳幫她打消一切疑慮:“可是哪有女同學(xué)這么晚、跑這么遠來玩的?”
芳真是太夠姐妹了:“那可不一定!你沒在這兒念大學(xué)不知道,我們同學(xué)就喜歡到處竄門,甭管多遠也甭管多晚?!?p> “是嗎?”云享的口氣雖然將信將疑,心里其實已安定下來大半,多虧芳的安慰,不過她更不愿去相信心里深處的預(yù)感,她又在作鴕鳥。而這只怯懦的鴕鳥一晚都睡得極不安穩(wěn),第二天上班也無精打采的。
晚飯后,一個多星期沒響起的電話終于鈴聲大震,云享還放不下架子,不肯去接電話。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趙偉居然上門了,媽媽不那么熱情了卻仍不失客氣的把趙偉讓進家來。趙偉進了云享的房間,云享坐在書桌前冷冷的看著他,他的臉上又帶著那難以捉摸的微笑:“昨天怎么走那么急呀?都沒來得及好好聊聊?!?p> 云享的口氣明顯帶著醋意:“怕打擾你啊!你同學(xué)特意來看你!”
“顯然你不高興了嘛,我就知道?!壁w偉先行揭破反而由守勢轉(zhuǎn)為攻勢。
云享頗為尷尬,似乎她過于小氣了,但她仍決心問個清楚:“你跟你的前女友到底有沒有分手?”
趙偉坐在云享的床邊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挪到云享的跟前,雙手撫著云享的膝蓋,鄭重地與云享疑惑的目光對視著:“我跟她談了三年,沒有任何矛盾,只是因為沒有希望分在一個單位才分的手。所以我請你給我點時間,讓我跟她說清楚。”
云享聽著,腦海里浮現(xiàn)出班上那些因為分配而分手的情侶們,她輕易的就問出了趙偉希望的話:“這么說是她不愿放手了?(趙偉點頭)可她是不可能到這個單位來的,她家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不讓她繼承?”
“是呀!”趙偉扶了扶眼鏡。
云享已經(jīng)忘了她的架子,聲音里帶著期望:“你也不可能去她家的公司吧?你的關(guān)系都已經(jīng)在這兒了,不久就要被派出國了!”不知為何她開始滔滔不絕、絮絮叨叨,似乎要抓住即將飄走的風(fēng)箏,“除非你要放棄這一切,去作千金小姐的駙馬!”
“當(dāng)然不!”趙偉迅速抬起頭,緊握著云享的雙手,“我喜歡你!我跟你肯定能組成幸福的家庭——我和她——有太多障礙……”
云享急切的問:“那你為何不跟她說清楚?”
趙偉:“我說了??!可她一時還想不通。”
云享:“難道你沒告訴她咱們倆的事?”
趙偉:“我說了,我還勸她找個更合適的。”
“我倒想見見她,跟她說清楚?!痹葡矸潘上聛?,甚至已經(jīng)在以勝利者的口吻在說話了。
趙偉把她抱在懷里,熱切的吻她。吻是對付女人最好的武器,云享徹底相信趙偉了,現(xiàn)在看來都是那女人冥頑不靈,云享甚至自作聰明的說:“下次你把她約來讓我跟她談,女人跟女人更容易溝通?!?p> 趙偉把云享稍微推開點,看著她:“你真想見她?”
“嗯!”云享天真的點頭,其實她是想跟那女孩比一比,看看到底誰更漂亮——女人可笑的虛榮心。
趙偉的小眼睛在鏡片后狡黠的一轉(zhuǎn),小而白的牙又在閃光:“已經(jīng)見過了啊。”
云享:“那么昨晚——?”
趙偉:“那就是的?!?p> “哦?!痹葡矸路鹕滔乱恢簧n蠅,噎得什么也說不出來,坐在趙偉的懷里也使她難以發(fā)作,更重要的是趙偉剛才的承諾言猶在耳,她欲張口說點什么,卻被趙偉的吻再次有效的截斷,她只有投降了。
多年以后,云享再回想這一幕都奇怪自己的理智和判斷力都哪去了,趙偉說什么是什么,而她就象一個牽線木偶任其擺布。其實仔細分析一下,謊言再明顯不過!
S單位遠在市郊,唯一的一路公交車晚上六點就沒了,當(dāng)時云享在公寓樓下并沒看到小汽車,說明那富家女很早就來了且一直待到晚上;大院兒的外圍都是農(nóng)村,在這經(jīng)濟落后的古城,那個時期的士也不發(fā)達,晚上的大院兒外沒有公交、沒有的士,一個富家女總不至于晚上在那一段漆黑的郊區(qū)石子路上騎一個多小時自行車回城吧!那么她是否可能去女孩的宿舍借宿呢?據(jù)云享所知沒有一個單身外地女員工是一個人住一間宿舍的,基本都是兩人一間,就是說首先空床位就沒有;而且過后也沒有一個女孩向云享報告趙偉找她們幫忙收容女友,而以她們八卦的熱情這么大的事是不可能不說的。故而可以明確的推斷出一個可怕的事實:她是在趙偉的宿舍過的夜,而趙偉的宿舍只有一張單人床,更何況是曾經(jīng)的情侶,結(jié)果顯而易見!
可憐幼稚的云享、第一次與男人親密接觸的云享、不愿懷疑別人的云享壓根就沒考慮這種可能,在她根深蒂固的觀念里結(jié)婚以前任何女孩都不會與男人發(fā)生關(guān)系的!那簡直是天方夜譚!要不是結(jié)婚的號角天天在耳邊吹響,她也不可能讓趙偉對自己這么親昵,而且她已經(jīng)多次拒絕了趙偉進一步的要求,她甚至天真的認為趙偉的親密試探都在跟她鬧著玩而已,鬧得最猛烈的一次,趙偉把她的褲腰帶都抽走了,云享死死攥著褲子才沒被他拽下來,看著笑得岔氣的云享,趙偉良心發(fā)現(xiàn)的松了手,卻恨恨的說:“我真想把你的衣服撕掉!”
看著趙偉咬牙切齒的樣子,云享仍覺得他在故意開玩笑而已,她是小紅帽,趙偉在“假裝”大灰狼,既然組織科長伯伯都說他是個“老實孩子”,他怎么可能在婚前侵犯自己呢?
當(dāng)時的云享怎么可能想到,她不肯,不代表別人不肯,也不代表某人不想要,白送上門的不要不是傻子嗎?她對男人這種以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太不了解了。云享的單純或許為她贏得了許多東西,但也使她失去更多東西,甚至最終使她失去這可笑的愚蠢的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