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顛倒眾生
祝晨霜聽聞也是大大舒了一口氣，只要能留在府中，那么她定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她嘴上說著感謝高嬤嬤的話，手卻緊緊抓住了裙子的一角，骨節(jié)根根泛白。這一切都落入祝晚秋的眼里，但她的臉上平靜無波，嘴角只是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高嬤嬤看著祝晨霜被關進屋子后就準備告辭了，臨走前在蘇螢雪的面前低低俯身，作了一個揖：“姑娘，娘娘說讓您到宮里住段時間。”
蘇螢雪抬手示意高嬤嬤起身：“嬤嬤，你回去告訴姐姐，就說我在這里挺好的，等過段時間再到宮里陪姐姐住上幾日?！备邒邒呗犔K螢雪這樣說也就沒有堅持，帶著手下的人就離開了祝府。
“晚秋姐姐，今日的事情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呀？”蘇螢雪轉過身，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看向祝晚秋。祝晚秋抬抬好看的眉眼：“我們應該算是互利互贏，并不存在誰幫助誰，所以哪里談得上感謝呢！蘇小姐，你說，是吧？”
蘇螢雪也是個極其冰雪聰明的人，所以索性把話說開了：“晚秋姐姐可真是個聰明通透的人呢，看樣子我也算是找對人了?！?p> “如此說來我倒真的有很多話想要問你，隨我到我房里來，咱們邊吃茶邊說話?！弊Ｍ砬锏故钦娴牟挥憛捬矍斑@個裝滿心機卻又坦坦蕩蕩的女孩子。
蘇螢雪微微頷首，笑意盈盈地說道：“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黛月姑娘做的小吃食那是頂好吃的，昨日我偶然嘗了一塊簡直難以忘懷?！弊Ｍ砬锫犃溯笭栆恍Γ煸碌哪樕弦彩窍膊蛔詣?。
蘇螢雪隨著祝晚秋朝著朗玉閣走去，一路上景色正好，初春的氣息已經隱隱藏在了空氣之中。
祝晚秋的朗玉閣布置雅靜簡單，陳設也不是十分出眾，但是單單那一棵長在院子中間的石榴樹枝干粗壯，郁郁蔥蔥，模樣也甚是新奇。蘇螢雪想象著待到夏天來了，這滿樹紅艷艷的石榴花定是十分好看。
兩人坐在廊下的秋千上，邊上擺著幾碟精致的點心。祝晚秋拿過黛月遞過來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不知道你想要留在祝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因為我不敢去宮里，去宮里我可能就沒命了。”蘇螢雪伸手理理自己的鬢發(fā)，緩緩說道，這樣驚心動魄的事情她說得云淡風輕。
祝晚秋有些不解，微微側頭：“為什么這樣說？你進了宮，你姐姐定會護著你?！?p> 蘇螢雪轉過頭正對上祝晚秋探詢的目光，她一字一頓說得清清楚楚:“不，想要我命的正是我的姐姐，也就是人人贊頌的蘇貴妃。”她沖著祝晚秋莞爾一笑，繼續(xù)說道：“是不是覺得難以置信？如果不是躲在柜子中的我親眼看見那個領頭人面紗落下后的臉，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看得真切，那就是姐姐身邊的護衛(wèi)章勇。他刀起刀落間，無數(shù)婢女被殺，最后因為父親母親認出了是他，他就也下了殺手。我躲在柜子里拼命忍住哭聲，沒人知道經歷過那些的我內心有多么的痛苦?！?p> 祝晚秋安靜聽完她的話，轉頭看向遠處的石榴樹，緩緩開口：“我們的經歷倒是有些相似，只是我并不知道那年放火想要取我性命的到底是誰，畢竟我在這府中是很多人的眼中釘?！?p> “所以咱們可以聯(lián)手，既為了自保，也為了報仇雪恨?！碧K螢雪腳尖輕輕點地，人就隨著秋千飛了起來，她的聲音也就飄蕩在空中。
“那你可知你姐姐這樣做的原因是什么？”祝晚秋神色清冷，但眼眸里隱隱藏著一絲憐憫。風漸起，黛月和紅雨去了屋里拿了兩件披風給兩人披上。
蘇螢雪攏攏肩上的披風笑得燦爛：“能為了什么？不過是為了自己那一張美人皮。你一定聽坊間說蘇家的大小姐蘇螢淺美色動人，傾國傾城，這才能夠入宮短短兩年就成了四妃之首的蘇貴妃，并且寵冠后宮。但是你們都不知道她的美色是哪里來的，只有我知曉。你想呀，這女子的容貌哪有不衰老的，自古色衰而愛弛，所以她只能與邪魅簽訂契約，以人血換美貌。這一次想必是生孩子元氣大傷所以急需女子的血液，而我的血液于她來說又是最好的，她自然不會放過我?！?p> 祝晚秋聽到這里，眉頭輕輕皺起，手心也開始泛出冷汗，但她仍然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這世間真有與邪魅簽下約定的事情？也太過于匪夷所思了吧……”
“哼!這世間什么奇怪的事情沒有，就說前些日子那胭脂鋪的老板娘林胭脂，那詭異的死相讓人不聯(lián)想到邪魅作祟也難。”蘇螢雪冷笑道:“而我姐姐所做的一切我是再清楚不過了，她在家中的時候就取人血放入胭脂之中，我與父親母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也是她現(xiàn)如今取我們性命的原因之一。”
祝晚秋的眸子沉了下來，聲音也略有些不同：“那你定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是極其可惡的吧……”這句話像是在詢問又像是肯定。蘇螢雪有些訝異祝晚秋語氣的改變，眼眸里有了幾分不解。
“自然是可惡的，哪怕是我的親姐姐，她取人鮮血，這種行徑都是不能容忍的。我若是當朝的刑官自然是不能饒過她！”蘇螢雪語調激昂，瞧得出來內心是極度憤怒的。
祝晚秋坐在風中的身子晃了晃站起身來對蘇螢雪說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我讓紅雨跟你過去服侍你。”她在黛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本就單薄的身子瞧著有些可憐。蘇螢雪是發(fā)自內心的擔憂，輕聲問道：“怎么回事？要緊嗎？”
祝晚秋擺擺手，聲音輕輕的卻很溫柔：“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了?！碧K螢雪目送祝晚秋離開，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她才發(fā)現(xiàn)淡粉色的花瓣落了自己滿頭。
祝晚秋回到屋里，和衣躺在了床上，柔軟的床鋪上她的身影縮成一團。黛月站在一旁，眼里滿是擔憂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就這樣站著，手緊緊抓住帕子。過了很久，晚秋的聲音傳來：“阿月，你先出去，把門鎖了。無論聽見什么聲音都不要開門……”
黛月頷首：“是，小姐，我就在門外守著?！彼肆顺鋈ィ瑢㈤T關好。
祝晚秋從床上起來，走到妝奩前坐下，她伸手撫上自己細膩光滑的臉龐?！斑@張臉是時候還給你們了。”她似乎是在與鏡中的自己對話，又似乎是說與妝奩上擺放著的人形木偶。少選之間，人偶幻化成人形落在了祝晚秋的身旁。杜昭如蔥般的手指撫上祝晚秋的黑發(fā)，聲音溫柔動聽：“怎么？你想清楚了?你可想過，一旦解除契約，你就會變回原來的模樣。我想你可能忘記了，不如讓我來幫你找回記憶?！痹捯魟偮洌R子中祝晚秋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就變成了布滿燒傷疤痕的臉，這是一張令人害怕的臉。
祝晚秋也顯然被嚇到了，她捂住自己的臉，低聲痛哭，淚水順著坑坑洼洼的臉頰滑落。
杜昭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現(xiàn)在你還想與我解除契約嗎？”好看的眉眼里藏著憤怒和怨恨。
祝晚秋抬起臉來，直視著鏡子中的自己，聲音很輕但是異常堅定：“是的，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想要這張臉了，我不想每日活在負罪感中?！彼偷鼗仡^看著杜昭，一字一頓，字字落在杜昭的耳里：“所以，請你離開，再也不要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