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一行宮裝女子細(xì)步行至宮門前，為首的宮婢輕叩窗欞，
“公主萬安。卯時將至，婢子來侍奉公主妝沐?！?p> 一位容貌標(biāo)致的少女開了門，脆聲答道，
“秋鶯姑姑請進(jìn)，公主已經(jīng)起了?！?p> 正是武陵公主的貼身宮婢聽雪。
秋鶯轉(zhuǎn)頭示意身后的婢女止步，獨自隨聽雪進(jìn)了寢殿。
入門只見殿內(nèi)對立著四盞宮燈，以南詔進(jìn)貢的雪綢為罩，上面畫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皆以墨色著筆，筆風(fēng)蒼勁，乃是出自這宮室的主人武陵公主之手。前行數(shù)步，立著西越進(jìn)貢的金絲楠木打造的多寶格，上面陳列著公主游歷民間時搜羅來的各色奇珍異寶，皆是自幼在宮中未曾見過的玩物。
以武陵公主在圣上面前的寵愛，她的宮室本可以金碧輝煌，哪怕以黃金鋪地，珍珠做簾，圣上也不會說一個不字。偏咱們這位公主自幼性格偏執(zhí)，不愛胭脂水粉，也不喜金銀珠寶，常女扮男裝于民間游歷。圣上亦喜，我朝公主愿與民同樂，也是一樁美事。
“鐺鐺鐺---”
忽然響起的聲音，嚇得秋鶯后退兩步。聽雪扶住她，笑道，
“姑姑莫慌，這是前兒慶國公大人送來的西洋鐘，說是洋人進(jìn)貢的。公主愛的很，就擺在這里了。時辰到了，會這樣叫著給人提醒呢。”
秋鶯輕撫胸口，“聽雪姑娘莫怪，婢子自幼長在宮中，不曾見過這樣稀罕的玩意兒。”
說話間，琉璃屏風(fēng)后轉(zhuǎn)過一個穿月白色寢衣，身姿窈窕的少女，烏黑的長發(fā)披散著垂至腰間。正是武陵公主長孫玥。
秋鶯在后宮多年，也只負(fù)責(zé)教導(dǎo)新入宮的嬪妃，鮮少有機會見到這位公主千歲。斗膽抬眼細(xì)看。只見膚白勝雪，唇色不著口脂而紅潤，鼻子小巧精致。再往上看，只見眼波流轉(zhuǎn)，眸中水光瀲滟，是標(biāo)準(zhǔn)的丹鳳眼。尚未著妝，眉色略淺，卻也能見其中英氣。
這位公主千歲，五官有著七分當(dāng)今皇后的神韻，是位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兒。
“公主萬安。婢子奉皇后之命，協(xié)助公主準(zhǔn)備及笄之禮?！?p> 長孫玥坐到妝臺前，對著銅鏡捋了捋額前的亂發(fā)，笑靨如花。
“嬤嬤不必客氣。聽雪，請嬤嬤坐?！?p> 秋鶯趕忙跪拜，“婢子不敢?！?p> 聽雪取來一張矮幾，將秋鶯扶起。
“嬤嬤坐就是了。咱們公主從不講這些虛禮的?！?p> 秋鶯這才坐下。
只見秋鶯擊掌三聲，數(shù)名宮婢推門魚貫而入。
“回稟公主，及笄之禮在辰時三刻開始。”
言罷，抬頭瞧了瞧長孫玥的臉色，見無異常，便繼續(xù)說道，
“這些胭脂水粉，是江南進(jìn)貢的極品，專為公主所制。這是今日，公主要穿的流彩織錦暗紋宮裙，是蜀郡太守命人趕了三個月制成的。還有這赤金步搖---”
“好了，本宮知道了?！?p> 長孫玥不等聽完便將她打斷。
秋鶯不敢再多言語。
武陵公主盛寵，圣上特準(zhǔn)她和太子同例，以“本宮”自居。
“母后的意思本宮已知，嬤嬤不必多言。開始上妝吧。”
“諾?！?p> 秋鶯起身開始為公主篦發(fā)。
公主及笄大禮，皇后下詔由獨孤貴嬪主辦，獨孤貴嬪自來寵愛長孫玥，無有不盡心的。
辰時將近，長孫玥啟程去往朝云殿。
未到跟前，只聽宮墻內(nèi)言笑晏晏，回頭望向聽雪。
“皇后殿下詔命，京城三品以上命婦今日入宮，參加公主及笄之禮?！?p> 聽雪扶著長孫玥，今日發(fā)冠皆由赤金打造，重的很，長孫玥行走很是不習(xí)慣。
隔著百鳥朝鳳的屏風(fēng)，只見正殿坐了數(shù)十位盛裝的婦人。西側(cè)是以慶國公夫人為首官爵家的誥命夫人，東側(cè)則是以獨孤貴嬪為首的宮嬪。武陵公主從未出席過命婦們的集會，也從來不去閨閣小姐們的花會茶會，命婦們甚是期待，想看看這位公主千歲究竟生得何等容貌。
儀式開始。
皇后身邊的一等宮婢冬泠宣詔：“今選吉日，元服始加。棄爾頑性，宜國宜家。修德益壽，祥瑞永嘉?！?p> 整整兩個時辰，先是端坐聽訓(xùn)，再是跪坐加笄。長孫玥煎熬了一上午，終于等到及笄禮結(jié)束。
命婦離宮，嬪妃散去。長孫玥以為自己可以離開，長吁一口氣。卻見冬泠上前來，
“公主稍待片刻，皇后和貴嬪留公主用午膳?！?p> 長孫玥無奈，扶著聽雪的手到了后殿。
獨孤貴嬪見長孫玥疲憊至此，笑道，
“聽月，還不快替公主卸下釵環(huán)，此處只有我們，不必讓公主受此累贅?！?p> 長孫玥倚在獨孤貴嬪肩頭，撒嬌抱怨，
“還是娘娘疼惜玥兒?！?p> 皇后嗔怒，
“都是你平時慣壞了她，如今兩個時辰的禮便受不住了，來日若是出嫁，可怎么得了?！?p> “母后怎么張口閉口要嫁女兒，要怪就怪父皇只有玥兒一個女兒。倘若玥兒有個姊妹，也少聽母后念叨好些。”
獨孤貴嬪掩面而笑，
“正因為只有玥兒一個女兒，才叫圣上皇后疼的眼珠子一樣，怎舍得叫你輕易嫁了人去?！?p> 皇后輕嘆，卻也無奈。
“這是今日命婦嬪妃們進(jìn)獻(xiàn)的賀禮，你瞧瞧有哪些合你心意的，叫聽雪拿去，余下的收進(jìn)庫房里?！?p> 冬泠將一本厚厚的折頁送到聽雪手中。長孫玥起身大致看了看，從眾多珍寶中拿起一本書，驚訝道，
“旁的倒沒什么稀奇，這本《西洲志》下冊，如今市面上可從未見過。連上冊都是重金難求，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從何處尋來的?！?p> 聽雪查了禮單，回道，
“是永安侯公孫夫人所獻(xiàn)?！?p> 長孫玥沉吟思索，點了點頭。將書遞給聽雪。
“書女兒收下了，余下的就勞煩母后費心了。女兒告退?！?p> 皇后心中不忍，
“快些回去更衣吧，晚些回來用午膳。”
長孫玥回到寢殿，坐在妝臺前翻閱著手中的《西洲志》，逐字品閱。
聽雪為長孫玥換回日常的發(fā)式，忍不住提醒，
“公主不必如此著急看書，皇后還等著公主用午膳呢。”
長孫玥不以為然，快速翻閱著。
“我找到了！”
一聲驚呼，將聽雪嚇了一驚。
“聽雪，你快看。”
“上冊最終篇里，西洲居士曾說，會藏一東海夜明珠于京城某處，待有緣人前去尋找?！?p> 長孫玥激動不已，抓著聽雪的手一直搖晃。聽雪無奈，夜明珠有什么稀奇的，公主若是喜歡，便是要一籮筐，也是有的。
“你看這里，是藏頭詩。”
聽雪實在好奇不過，也低頭去看，果然有一首詩。
夜半月明鐘聲寂，
明珠靜候君歸去。
蘭芷亭外故人憶，
若星若螢烏云蔽。
“這西洲居士究竟是何方神圣，成日里寫一些志怪傳說，引得我們公主從不肯在宮中安心靜養(yǎng)，日日跑到街市上去?！甭犙╊H有怨言。
“或許，這次我們就能找到這西洲居士的廬山真面目了?！?p> 長孫玥合上書本，在心中默念著這幾句詩。
“聽雪，明日出宮，去城外蘭若寺?！?p> 看到聽雪一臉幽怨，噗嗤笑了，
“明日帶你一同去。”
“真的嗎公主？!”
聽雪大喜過望，全然忘卻了剛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