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明面上是京城書院里的仆役，另一個是書院夫子身邊的隨從。
兩個熟人在離京城山高水遠的杭州城里重逢，氣氛還是免不了有些尷尬。
木平川這個沒有眼力見兒的又在此時跳了出來，
“成大哥，你們認識??？”
看著眼前這兩個相對無言的人，直覺告訴他，有故事。
木平川的好奇心被徹底激發(fā)。成沅又不好跟他解釋京城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更何況公主的真實身份還瞞著他，只能想辦法先把眼前的局面化解了。便強撐著笑顏打圓場，
“褚先生，真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你，真是緣分啊。”
又轉(zhuǎn)頭跟木平川編故事，
“從前我們家老爺在京城的書院里坐館，我和褚先生是舊相識了。”
老褚圓滑老練，明白了成沅的用意，便也笑著搭腔，
“是啊，從前我們家大人在書院里，承蒙老大人諸多關(guān)照，今日才能得圣上賞識，得了這兩江巡察御史的差使。”
“我們家大人還說呢，待回了京城，定要帶了上好的雨前龍井，去府上向老大人致謝呢。”
又刻意問道，
“小先生何時到了杭州，怎么會到這府衙里來。有什么事，不妨說出來，看在下是否能略盡綿力？”
成沅順坡下驢，
“我家小姐回鄉(xiāng)探親，路過杭州。不巧乘的船昨日剛到了西湖上，就遇見一女子落水。那女子說，還有一姐姐也在船上，如今蹤跡全無。所以特來報官?！?p> “真是無巧不成書，竟在此處遇到了御史大人。真是老天爺眷顧啊?！?p> 木平川看兩人一唱一和，說的話又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v然心中半信半疑，也只能先顧著眼前的事情。不耐煩道，
“我說二位，要是敘舊，能不能先讓咱們進去。我這跑了半天，腿都酸了，連口茶都沒有喝呢。”
老褚恍然大悟，忙將他們迎到內(nèi)院，
“失禮了，請跟我來。我家大人知道故人來訪，一定很高興?！?p> 成沅尷尬的很，進門的時候很是“不小心”的踩了木平川一腳。木平川痛的抱著腳跳了起來，苑娘掩面直笑，隨著成沅進了內(nèi)院。
木平川無奈，只能追了過去，邊跑邊喊，
“哎，你們等等我啊。”
老褚將他們迎到正廳，到書房將長孫玥到了杭州的消息告訴了鐘離鈺，并說明了成沅此番的來意。
鐘離鈺立在窗欞前，逗弄著青花細瓷缸里擺尾游動的魚兒，捻動手指朝缸里灑著魚食，不緊不慢的說，
“我和這位千歲殿下，還真是緣分不淺吶?！?p> 老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自小看著這位郡侯長大，如今卻有些摸不透眼前這位少年人的心思。他們謀劃了多年的大事，其中，可并沒有迎娶建陽宮里的千歲回東海，做郡侯夫人這一步。
不過他向來心有成算，不會魯莽行事。若是真有這個打算，一定會步步籌算好。以郡侯的風(fēng)姿和才貌，配皇家的女兒也綽綽有余。放眼整個大周，若是連郡侯都瞧不上，只怕再沒有更好的男子能尚那位公主千歲了。
老褚心中的百轉(zhuǎn)千回，鐘離鈺并不知曉。他自顧自的在清水中凈了手，接過老褚遞過來的手帕將手擦干。臨水一照，鬢發(fā)絲毫不亂。露出溫和的笑容，
“走，去會一會咱們的老朋友。”
成沅并不知道，昨夜鐘離鈺一人在蘇堤散步的時候，意外救了一名落水的女子。萬幸的是那女子會水，為了保命，不敢高聲呼救，生怕引人追殺。裝作不會水的樣子浮了一段距離，才開始往岸邊游，正巧遇到往回走的鐘離鈺。
這女子正是瑾蓉的姐姐碧芙。
碧芙心思細膩，醒來后見到自己身在官衙，并不敢自曝身份。本就是從衙內(nèi)手中死里逃生，害怕這位救命恩人和錢家有所勾結(jié)。只說是民家女子，出游時失足落水。鐘離鈺吩咐小褚?guī)兔ふ壹胰耍誊胶恼f了個地址。此刻小褚怕是還在街上挨家挨戶的詢問呢。
直到成沅到訪之前，沒有人覺得這是多么特殊的一件事情。
鐘離鈺坐在主位，聽著成沅將昨夜發(fā)生的一切復(fù)述了一遍之后，沉默了許久。老褚的臉色也是忽暗忽明。
成沅心中不解，覺得這兩個人心機太深，不可輕信。只是他們也是初來乍到，照理來說不應(yīng)該會和本地官員有太多牽扯，莫不是早前就有暗中勾結(jié)？還是要慎重一些。
木平川卻是快人快語，見眾人神色各異，又都不說話，忍不住便道，
“御史大人，您是如今杭州城最大的官兒。那姓錢的再得意，也越不過您去。想辦他，不就一句話的事兒嘛。為什么這般扭扭捏捏，跟個娘們兒似的。”
一旁苑娘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
木平川察言觀色，眼見口不擇言誤傷了人，趕忙補救，
“苑娘姐姐，我不是說您?！?p> “誒呀，瞧我這笨嘴，都是我的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同我計較了。”
苑娘的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成沅無奈。誰讓他是自己帶出來的人呢，只能替他圓場。
“我這個小弟一向性格莽撞，言行無狀，時常在外惹禍。還請眾位見諒，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xùn)他。”
苑娘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
“少年人嘛，都這樣的，說兩句就好了?？汕心獎邮?，不然就是我的罪過了?！?p> 木平川這才想起剛剛挨的一腳，心有余悸。
“多謝苑娘姐姐幫我求情。您不知道，他打人可疼了?！?p> 成沅一個眼刀飛過去，木平川立刻閉了嘴。
老褚見狀，輕咳了兩聲。又用詢問的眼神望向鐘離鈺，見他點了點頭。便說道，
“諸位莫急。我家大人正巧昨夜在湖邊救回一名女子，不知，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p> 苑娘的眼睛一亮，用渴盼的眼神看向老褚。
成沅見了，雙手抱拳，向鐘離鈺行禮，
“不知大人是否方便，讓苑夫人前去看一眼，若不是，我們再想別的辦法?！?p> 鐘離鈺揮了揮手，示意老褚?guī)г纺锶ズ笤骸?p> 苑娘滿含感激的望著鐘離鈺，屈下身福了一福，這才隨著老褚出了正廳。
二人一走，正廳里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木平川只覺得偌大的廳堂里涼颼颼的。
端坐在正位的這個御史大人看起來年輕的很，并不像蜀郡的郡守那樣滿臉皺紋，須發(fā)皆白。不僅如此，樣貌還有幾分好看，雖然比不上自己玉樹臨風(fēng)，卻也算得上英俊。
只是這位英俊的御史大人并沒有和他們有眼神交流，只是垂著眼瞼，靜靜地飲茶。
而坐在自己上首的成大哥，卻死死的盯著他，攥緊了拳頭，仿佛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
沒有人說話，卻好像有無數(shù)刀光劍影在身旁閃過。
木平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