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族里,巫滄四下看著,沒有找到巫姮,這才警覺起來。她開口,用她那一貫輕而冷默的聲音問:“二長老呢?叫他來見我?!蔽诇娲藭r面沉如水,巫族人強大的感應(yīng)讓在場每個人都感受到了空氣中緊張的氛圍。雖然巫滄素來不茍言笑,此時的她看起來也與往日沒有半分不同,但敏銳的族人們都明白,此刻恐怕是沒有人能夠承受住新任族長的震怒了。
但最終還是得有人打破這僵局,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巫頡在做他該做的事,族長找他又是所為何事呢?”
巫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輕施了一禮,喚道:“大長老?!?p> 巫頡是二長老的名字,而巫滄口中的大長老則是巫族眾人心目中的傳奇。相傳他有著不下于歷任族長的巫力,卻不問世事,常年潛心清修。無數(shù)的歲月過去了,沒有人知道他的巫力到達了什么地步,也沒有人知道他活了多久。
“族長客氣了,老夫近來研修巫術(shù)正值關(guān)鍵時刻,實在不便擅離陋室,故今日在這般大日子也未能親自恭迎,望族長海涵?!?p> “大長老哪里話,晚輩不敢打擾大長老清修。”巫滄嘴上客氣著,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這事,”她頓了頓“我知道是父親的意思,但望大長老看在巫姮年幼天真的份上,放過她的性命。”
“沒有人比你還清楚你父親的力量,他的預(yù)言不會錯。巫姮的性命,留不得?!贝箝L老蒼老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地穿過大堂。很多人聽到這里忍不住低下頭,眼中劃過不忍和悲傷。特別是老人們,他們素來疼愛巫姮,自然不忍心看見她年幼夭折,也不明白為什么巫朗執(zhí)意要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
“如果大長老是擔(dān)心那因果,大可不必。因為巫姮日后將波及到的,就只有我巫滄而已,不會涉及到巫族其他人,這終將只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罷了?!闭f話間巫滄越發(fā)顯得神秘了,禺塵發(fā)現(xiàn),她的雙眸漸漸迷蒙起來,宛若生出一場無法驅(qū)散的大霧。他和婁山警惕地站到巫滄身前,面對著大長老聲音的方向,繃緊了每一根神經(jīng)。
族人們此時也顯得很驚恐,他們沒有想到,小小的巫滄剛剛即位就敢于向強大的大長老發(fā)出挑戰(zhàn)。而他們更怕那強大的巫力相互碰撞會波及到自己的性命。婁山鄙夷地看著他們,他想,越是位高權(quán)重的人越是膽小如鼠。
婁山不知道的是,巫族人恰恰是因為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才會對于死亡更加敬畏更加惶恐。
可他們擔(dān)憂的事情終究還是沒有發(fā)生,片刻后,巫滄的雙眼恢復(fù)如初,重新露出銀色的巫印來,而空氣中的壓迫感也隨之消散于無形。
大長老的聲音再次傳來,他們隱隱覺得,那聲音中透著些虛弱,他說“到底是巫朗的女兒,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罷了罷了,我本答應(yīng)了他要幫他完成此事的,怎奈你如此執(zhí)迷,那娃娃的事情,我不會再過問了?!?p> “謝大長老。”巫滄垂下眼卻沒再行禮,轉(zhuǎn)身剛準備走,大長老卻再次叫住了她。
“你可知道,你父親一片苦心不見得只是為了你的命運,我們雖然都無法窺破你的未來,但也能知道,日后你的每一個選擇都將關(guān)乎無數(shù)人的生命,巫族可無恙,但百姓沒有力量,他們只是相信著你,你忍心看他們受難于巫姮之禍么?”
聽到這里,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生出深深的寒意來,他們不知道,巫朗和大長老推算出了什么,但從大長老的話里他們可以聽得出來,日后的巫姮將成為禍國殃民的惡魔。他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個笑容甜美無邪的小女孩怎么會有著那般漆黑恐怖的靈魂。而近在咫尺的他們,從未發(fā)現(xiàn)過任何端倪。
恐怖的種子,在他們心里生根發(fā)芽,日后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他們都未曾生出過半點違逆的心思來。
巫滄沒有讓他等太久,她居然笑了起來“父親素來是個慈悲的人,他珍惜每個人的性命,可我不是。你以為我救巫姮是因為我念在她巫族的血脈。你錯了,我不過是信奉順其自然。以殺戮止殺戮,不是我的作為。”她雖是在笑,語氣間卻無半點笑意。說完這句話,也未曾回頭,只是說“我乏了,要休息一下,叫巫姮來,我有話要跟她說?!敝蟊銖街弊呦蜃约旱淖√?。
“是”一位長老應(yīng)承著,恭敬地低下頭。
許久,不知身在何處的大長老嘆了口氣,蒼老的聲音顯得更加疲憊,說了句“散了吧。”
眾人應(yīng)承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行禮,那地方卻只是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人們終于各懷著心事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