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使團如愿無功返 鐵騎欲出征淮南

　　漢國使臣渡江到達金陵。唐國皇帝、皇弟、宰相、大學生和樞密使都在御書房討論此事。

　　常夢錫問張晟，“李業(yè)和使團有什么異常嗎？”

　　張晟回道，“李業(yè)吃喝賭照舊，只是對女人，不像之前那么熱衷?！?p>　　齊王李景遂說，“這倒是有點奇怪?。∥衣勜澅澤?，本性難改，你們都說這漢國使臣是一個無賴之人，他怎么做到的呢？”

　　張晟說，“齊王勿慮。我已花重金打探清楚了。李業(yè)家的管事說啦，李業(yè)帶漢國齊王喝花酒，結果漢國齊王被殺，李業(yè)差點被處決。還好有太后保他，才免一死，閑賦在家多日才被重新起用?！?p>　　聽了這話，齊王李景遂才算放心，同時燕王李景達對漢國的蔑視又增加了幾分，齊王和重臣還到風月場所喝花酒，齊王被害死，李業(yè)竟然還能起而復用。

　　馮延巳說：“漢國不過如此??！這種人還用，也是沒人可用了啊?！?p>　　常夢錫對皇帝李璟說，“陛下，臣認為，不可輕敵。都說漢開國即統(tǒng)一中原，劉知遠只當了不到一年的中原皇帝。這個新皇帝劉承訊能夠和遼國耗到現(xiàn)在，而且我國竟然連一點遼國的消息都沒有，還是謹慎為妙啊?！?p>　　魏岑見常夢錫開口，立即來勁了，說道：“當年大唐滅楚，漢攻大唐，就你胡扯，蒙蔽陛下把伐楚大軍主力回調(diào)，結果后來才知道，漢國軍隊不過三萬，淮河水軍抵御綽綽有余?，F(xiàn)在你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p>　　皇帝李璟一看又吵起來了，頭疼死了，勸阻他們說，“幾位愛卿，別吵了，明日見見漢使再說吧。這幾日天天給你們幾個鬧的，連填詞作賦的時間都沒有。你們都下去吧，明日早朝見，朕要和從嘉和芳儀吟詩作對了?！?p>　　次日，李業(yè)和禮部郎中一同上朝，張浦作為隨從只能留在驛館。別看李業(yè)平日里吊兒郎當，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到了唐國的皇宮大殿之上，還挺從容的行拜禮參見皇帝李璟。

　　李景達說，“大膽漢國使臣，見我大唐皇帝為何不跪拜？”

　　李業(yè)答道，“漢唐都是大國。唐國使臣出使大漢，也行拜禮，我大漢也沒有強求行跪禮啊?！?p>　　張晟趕忙來打圓場，“燕王息怒，對等行禮，應該的、應該的?！?p>　　皇帝李璟問道：“李大人，此次出使我朝，有何貴干??？”

　　李業(yè)回道：“奉我主之命，遞交國書希望與大唐結盟，懇請大唐皇帝將公主許配給我主?！鳖D了頓，李業(yè)又道：“漢遼征戰(zhàn)數(shù)年，我主欲伐遼，還想向大唐借糧二百萬石。到時候攻破幽州，收復幽云，定當歸還所借之糧?！?p>　　皇帝李璟還沒說話，燕王李景達怒道：“你不是開玩笑吧？！公主是我主掌上明珠，豈能嫁與漢主為妃？當皇后還差不多。再說了，你們漢國還真會獅子大開口啊，上來就借二百萬石糧食?！?p>　　李業(yè)唯唯諾諾地問道：“那我主只借一樣行不行？”

　　朝廷上的大臣們，一個個都想笑但沒敢笑。齊王李景遂心想，這個漢使是扮豬吃老虎嗎？看著嚇成這樣，卻來討價還價說只借一樣，公主是用來借的嗎？這不是存心堵三弟景達??！雖然覺得漢使過于荒謬，李璟也不想得罪漢國，就對李業(yè)說：“你先退下去吧，容我們君臣商議?！崩顦I(yè)拜謝皇帝接見之后告退。

　　唐國皇帝李璟隨后宣布退朝，召重臣至御書房分析漢國意圖。用燕王李景達的話說，漢國實在太無禮了，不管什么意思把使臣轟走，要開戰(zhàn)大唐奉陪。齊王李景遂則說，“三弟不要意氣用事，還是以和為貴吧?，F(xiàn)在遼國聯(lián)絡不上，吳越、南楚、南平皆追隨漢國，萬一開戰(zhàn)唯有南平可能旁觀，吳越、南楚都會出兵助漢國。萬一敗了，南面那個漢國本是打劫的強盜之輩，大唐勢單力薄啊?！?p>　　燕王一聽齊王這么說，當即就火了，“王兄！你平日里說皇兄的國策有點軟，真到這會兒你怎么也怕了??？！當年皇兄想把皇妹嫁與劉承訊，漢國不同意，我們已經(jīng)很沒面子了。那么多貴族子弟想來攀親，花容月貌的妹妹更沒面子，都被氣倒了。妹妹還跟我說，要是見一面漢國皇太子，能不能看上他還不一定呢，結果直接給拒絕了。這又來求親，要娶公主當妃子，欺負我們大唐沒人嗎？要是如此，就像上次商量的，皇兄認個宗室當女兒封個公主，嫁與漢國應付一下?！痹瓉?，漢國從東域得來的情報也有偏差，李璟是有一個女兒，甚得喜愛，可是從來都沒有要遠嫁的想法。只不過是想學大漢王朝（劉邦的西漢）的和親政策，認一個宗室之女當女兒，封個公主給遼國皇帝當妃子。

　　燕王又說，“漢國這還沒完，要借糧食二百萬石，還說收復幽云十六州后還。諸位想想，遼國好打嗎？晉國都滅亡了，幽云十六州也沒收復。等到漢國都亡了也不見得能收復。我們問誰要糧食，這根本就是有借無還?！?p>　　李景達說，“宰相你說說金陵國倉有多少糧食？”

　　宰相馮延巳大人吱唔說道，“沒到二百萬石吧…”

　　翰林大學士常夢錫直接接道：“一百七十六萬四千三百二十三石?！?p>　　這下就能看出差距了。所以常夢錫為什么一直與馮延己等人為難呢，因為常夢錫認為，他們都是一些尸餐素位的無用之人，就會阿諛奉承皇帝，弄幾首詩詞，升官發(fā)財（實際確也如此）。唐滅閩，本來形勢一片大好，結果陳覺和魏岑等人看著戰(zhàn)功紅眼，認為打的差不多了，勝利在望。馮延巳就串掇皇帝派陳覺和魏岑等樞密使親赴閩國，美其名曰親自督戰(zhàn)，實際上是去搶前方大將之功的。兩人到了前線瞎指揮，使得本想投降大唐的福州節(jié)度使被逼的降吳越了，煮熟的鴨子飛了。結果這兩人非常不要臉，還說取四州之地也算大功一件，其實他倆去之前四州就已經(jīng)基本被大唐占領了。

　　燕王李景達說，“看到?jīng)]，烈祖皇帝勵精圖治，皇帝陛下安邦治國。結果好嘛，大唐十七年攢下的老本還不夠漢國借的，還得到揚州等地調(diào)。不給他轟走，你們說怎么辦吧？”

　　齊王李景遂笑道，“王弟說的是氣話，不過也是實話。上邦禮節(jié)還是要有的，從金陵歌坊選美女十名，配些絲綢織物就當還禮?！?p>　　李璟想想說，“就按皇太弟的說法辦吧！”

　　臨行前，李業(yè)裝作還有點不甘心地跟尚書仆射張晟講，“我這回去沒法向我主陛下交代啊?！睆堦砂参坷顦I(yè)，跟他胡扯了一通，今年大唐遇到了旱災，糧食緊缺實在沒有可調(diào)之糧，要不你明年再來。我主陛下就一個女兒，視為掌上明珠，只想招贅，希望大漢不要強人所難，當然皇帝陛下如有兄弟愿意入贅大唐，我們非常歡迎，回去之后還望李大人幫忙從中調(diào)和，避免兩國關系惡化。然后，李業(yè)等人“如愿以償”被禮送回中原。

　　過了淮水，張浦囑咐使臣隊伍正常返回汴京，然后他自己直奔徐州。張浦到達徐州之后，就向武寧軍節(jié)度使下令，全軍猛攻唐國唯一在淮水北岸的海州。董平還是很冷靜的，問道，“攻海州沒問題，張兄，不過圣旨呢？”

　　張浦說，“傳皇帝口諭?！?p>　　董平笑道，“張兄，備戰(zhàn)傳口諭可以；出兵打仗不能憑著口諭啊，口說無憑?！?p>　　張浦急道，“江淮大旱，淮水之地有些地方怕是馬都能踏過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董平對張浦說，“張兄，你是大軍師，這個時候要冷靜啊！你我都是皇帝陛下的親信。什么是親信，就是陛下叫我們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F(xiàn)在，我們要是圖一時的戰(zhàn)機，就會永遠失去陛下的信任。這段時間，我按陛下的指示多讀書。孫子兵法里的‘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的理解實際上并不是說將軍在外面可以不聽皇帝的，而是應該反過來看。將軍在外面打仗，要能讓遠在朝堂的皇帝和重臣全力信任，才能讓朝堂內(nèi)的君主盡量避免直接指揮，才能實現(xiàn)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張兄，想想諸葛亮和司馬懿，怎么樣才能做讓陛下不疑的大將呢？！”

　　聽董平這么一說，張浦猛然醒悟。光顧著想趕快打過淮水，打到和州，幸好董平的善意提醒。三國里面，不經(jīng)魏國皇帝曹睿同意，就調(diào)兵平孟達反叛的是后來奪曹氏大權的司馬懿；出征在外看到圣旨就回去的是蜀漢第一功臣、人臣典范相父諸葛亮。深讀史書和兵書的皇帝和皇后很有可能會想到這些。

　　見張浦發(fā)愣，董平說，“不礙事！徐州到汴京七百里地?，F(xiàn)在，徐州到汴京交通暢通，我們用最高級節(jié)度使給皇帝的公文，來回二、三日，最多四日，一切都應該來的及?！?p>　　張浦趕忙向皇帝上書，現(xiàn)在江淮大旱，淮水南岸的船全被放置在岸邊無法使用，這說明淮水很淺，對于禁軍而言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屏障。馮道所言千真萬確，渡過淮水到江水之間千里平原。各種跡象表明江淮各州糧食充足，突襲數(shù)州即可暫時解決軍糧問題；再從徐州、汴京或滑州調(diào)糧完全來得及。懇請陛下下旨，武寧軍全力攻打海州，望陛下立即派大將率軍從淮水北岸強渡。

　　二日后，張浦的奏書到達御書房?；实蹌⒊杏嵖赐曜鄷?，急召皇后蕭淑沂。兩人商議之后，承訊給董平下旨，命令武寧軍猛攻海州，攻下后過淮水取楚州和江都府。圣旨下完后，立即召見太傅姜成信，左右宰相蘇禹和王章，監(jiān)察使王波，左樞密使王守成，禁軍羽林大將軍董羽、柴榮和王景崇，以及禁軍都統(tǒng)阮龍和石守信。命王波寫宣戰(zhàn)檄文；下令以阮龍和石守信為先鋒、統(tǒng)帥董羽部和柴榮部各一萬共計二萬騎兵為先鋒，火速開赴徐州；以張浦為禁軍元帥、柴榮和王景崇為副帥，統(tǒng)帥柴榮部剩下部隊及王景崇部、攻打唐國；董羽部剩余部隊留守汴京。左樞密使王守成責成相關部門從汴京和滑州調(diào)動軍糧，宰相全力配合。同時，皇帝向潁州的歸德軍下達攻打唐國的命令。

　　大漢伐唐的號角正式吹響，皇帝和皇后親赴沙場拜將。王波宣讀討伐檄文，列舉唐國罪狀。

　　“江南李氏本為徐氏養(yǎng)子，養(yǎng)育之恩不思報效，毒殺兄弟強取大權，又圖謀篡國，實乃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一族本為落魄鄉(xiāng)民，妄稱大唐后裔，對抗中原正統(tǒng)，狂妄之極、愚不可及；癡心妄想，此乃天大笑話！向北聯(lián)絡妄圖對抗大漢天威；趁大漢遠征，盜取南楚之地，強遷楚王一族。大漢皇帝天恩浩蕩、不與計較，派出使節(jié)本欲和睦相處，狂妄偽唐、辱我君上，逐我使節(jié)……”

　　打仗嘛，檄文就是要把對方罵一通。先罵祖宗，說的是唐國烈祖李昪（徐知誥）作為養(yǎng)子奪了吳國徐氏的大權，又逼著吳王楊氏禪讓。然后罵李昪和現(xiàn)在的皇帝李璟還敢妄稱是大唐的皇嗣后裔，來對抗中原。再罵唐國君臣想聯(lián)合北方對抗中原，嘲笑他們還不知道我主就是契丹皇帝，聯(lián)合我主打我主嗎？沒什么可罵的了，就說南楚也是我們的，他們還侵吞過我們的南楚。最后，添油加醋一番，唐國侮辱大漢皇帝，還把我們的使臣給轟回來。

　　檄文宣讀過后，群情激憤?；实圻b拜張浦為元帥、拜柴榮和王景崇為副帥，討伐唐國?；实酆突屎笈c眾將士相約縱橫江淮、飲馬長江，意思就是告訴將士們你們先去，我隨后也將御駕親征。大軍啟程，奔赴淮水。

　　徐州這邊，等待圣旨之時，張浦在給董平解釋。董平也就是那會子比張浦明智了一次，但他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明白，討伐唐國武寧軍直接強渡淮水不就行了嗎，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去打東面的海州。張浦說，“淮水一直是唐軍防御的重點?，F(xiàn)在禁軍還沒有趕到，直接渡過淮水，三萬武寧軍可能就會被淮河水軍包圍。董兄，你來看地圖。我在去金陵之前已經(jīng)和皇帝商量好戰(zhàn)略：你先拿下海州，然后攻打楚州和江都，唐國就必須把淮河水軍往東調(diào)，到時候，禁軍騎兵強渡淮水易如反掌。過了淮水，誰能阻擋我大漢鐵騎前進的步伐？唯有江水?！?p>　　張浦又對董平說道，“董兄，你覺得取海州、楚州和江都，有何意義？”

　　董平似乎看懂了，又沒怎么看懂，說道：“離金陵這么遠，對于唐國并沒有什么嘛！”

　　張浦說，“董兄你錯了！拿下三州之地，征伐唐國的目的就達到一半了。為什么唐國淮水以北各州都放棄，不與晉國爭，偏偏爭最東面的海州呢？因為淮北的鹽場在那里。海州是天然的食鹽產(chǎn)地。拿下海州，唐國的食鹽就去了大半；再攻下楚州和江都，唐國就沒有鹽了。董兄，這就等于為皇帝陛下死死卡住了唐國的咽喉！你再看江水的最東面。對岸不是唐國而是吳越國。陛下就可以直接向吳越王下令，讓他們從南面攻打金陵。如能像伐遼那樣運氣好，天時地利人和全撞上，可一戰(zhàn)滅唐啊?！?p>　　董平又問，“萬一淮河水軍不救海州，直接渡河攻徐州怎么辦？”

　　張浦笑道，“董兄，你現(xiàn)在厲害了，考慮各種因素了。放心吧，就像你說的，皇帝要信任將軍，將軍也要相信皇帝。你接到圣旨之后，禁軍就已經(jīng)在奔赴徐州的路上了。最好的結果就是你去打海州，唐國淮河水軍渡河來打徐州，他們以為可以圍魏救趙。我們正愁他們以淮水為屏障。渡過淮水進入中原，唐軍遇到我大漢鐵騎死路一條。你現(xiàn)在喜歡看三國，你想想東吳孫權如此厲害之人，江東水軍可曾在江北前進半步??？剛冒個頭就被魏國騎兵打退回去了?！敝链?，董平算是完全明白了漢國的戰(zhàn)略意圖，他不是策應，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一日后，圣旨到了，臨行前張浦千叮嚀萬囑咐董平，只取三州不可貪功，然后等待圣命。董平欣然接受，“放心吧樞密使大人，董平絕不做驕傲的關云長，只取三地，等候皇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