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跟著大伯一路小跑的蘇牧,沒等來到西街與北郊交匯的路口,眼前安寧的景象卻已發(fā)生了迥異的變化。
熟悉的慘白爬上了燈籠的表面,偌大的奠字若隱若現(xiàn)……
眼前哪還是那象征著生路的西街路口,分明就是那座充斥著死亡與絕望的……黃氏鏢局。
嗒,嗒,嗒。
隨著沉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又一個面色僵硬的“黃老爺”,緩緩走出了鏢局的大門。
看著眼前微微側過身去,臉上露出僵硬笑容的黃老爺,一股深邃的寒意緩緩從蘇牧的心頭涌出。
“果然……它并沒有打算放過我們。”
就在蘇牧渾身涌出一陣無力感的同時,一根粗糙的燈籠柄,忽然被緊緊按到了他的手里。
“大伯您這是?”
望著面前老人臉上微微舒展開了的皺紋,蘇牧心底隱隱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小牧過了年你就十六咯。”
將燈籠輕輕遞進侄兒手中的老人,笑瞇樂呵地開口道。
“也到了該討媳婦的年紀了,我看啊李家茶館那小丫頭就不錯……”
遞出手里燈籠的蘇堅,就像是放下了某種沉重的擔子。
不僅嘴里的話語變得絮叨了起來,就連腳下邁開的步伐也輕快了許多。
“大伯……”看著蘇堅緩緩邁向鏢局大門的步伐,蘇牧本有心勸阻,但他接下來吐露的話語,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了蘇牧的心頭。
“班頭說過黃老爺一天就只要兩個人?!?p> “我們老蘇家就唯獨你這一根獨苗了。
“所以無論如何……你也要給老子活下去!”
耳畔堅定而又略顯猙獰的話語,就像是一根沉重的枷鎖,從他的血脈之中延伸而出,并牢牢禁錮住了他的身體。
“蘇家……不能絕后!”
一步一步靠近著鏢局大門的蘇堅,抬起的渾濁眼眸里,似乎蘊含著太多復雜的情緒。
其中有一絲留念,一縷不舍,更有一抹深深的解脫蘊藏其中……
然而就在蘇堅沉緩的步伐,緩緩沒入了朱漆大門內的漆黑時,這扇敞開迎客的大門卻并未如期關閉。
背靠著再度浮現(xiàn)的冰冷灰墻,凝視著眼前依舊清晰的墨色牌匾,蘇牧心底最繃緊的那根弦也斷了。
“果然鬼故事里的普通人都逃不過死亡的宿命。”
不用身后灰墻推搡,緊握著手中燈籠的蘇牧,便踉踉蹌蹌地踏上了黃氏鏢局整齊的石階。
看著黃老爺不變的迎賓姿態(tài),感受著鏢局內隱隱傳來的寒意,頓足門前的蘇牧明白,今夜的自己只有踏進黃氏鏢局這一條路可走。
吱呀……
隨著蘇牧一腳踏入黃氏鏢局的同時,這扇敞開了整夜的朱漆大門,終于有了緩緩閉合的趨勢……
而在大門內里,今夜最后一個踏入黃氏鏢局的蘇牧,卻宛若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黑。
深邃的漆黑包裹在他的周圍。
雖然蘇牧的手里握著發(fā)光的燈籠,明亮的燭火卻照不亮燈罩外的任何一寸空間。
冷。
濃郁的陰寒侵蝕著他的身體。
緩步行走在黑夜里的蘇牧,能感覺到身后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在不斷舔舐著他的背脊。
受到陰寒侵襲的蘇牧,只能一邊盡可能的加快自己的步伐,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己的周圍。
不過隨著蘇牧的腳步不斷加快,周圍漆黑的空間卻又一次生出了詭異的變化。
一股莫名而來的擁擠感,忽然從兩側深邃的黑暗中逐漸襲來。
在黑暗中狂奔的蘇牧,仿佛來到了一處越來越狹窄的巷道,逐漸收縮的空間似乎在不停擠壓著他的臂膀……
身后是陰冷的寒意,兩側是擁擠的環(huán)境,對于此刻的蘇牧來說,好像只有未知的前方才是唯一的出路。
然而隨著時間緩緩流逝,沒有看到出路的蘇牧,不僅體力在一點點流逝,絕望也漸漸密布心頭。
身后的陰寒正在緩緩吞噬他的肌膚……
兩側的擁擠感也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手中燈籠微弱的火光也在逐漸黯滅……
隨著燈罩里的火光完全熄滅,濃郁的陰寒伴隨著強烈的絕望一同席卷了蘇牧渾身的每一寸肌膚。
在深邃黑暗中凍得渾身發(fā)抖的蘇牧,只能憑借腦海中最后一絲求生的堅定信念,緩步向著前方挪移。
“要……死在這里了嗎?”
就在蘇牧沉重的眼皮即將閉合,清醒的意志即將潰散的瞬間,一點溫熱忽然觸及到了他掛著慘白寒霜的眉間。
猛地睜大雙眼的蘇牧,似乎看到了一點微弱的火光,遙遙懸掛在前方不遠處。
“出……出口?!”這點火光就像是活命的希望,再度激活了蘇牧心底求生的意志。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在黑暗中蹣跚前行的蘇牧,一點點接近著散發(fā)著溫暖氣息的火光。
望著就在眼前的和煦光芒,心底誕生出某種渴望情緒的他,忍不住抬起手掌輕輕觸向面前的溫暖。
痛!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火光的剎那,一股尖銳的刺痛感忽然從他的指間擴散開來。
滴答……滴答……
一滴滴殷紅的血液從蘇牧的指間緩緩滑落,周圍深邃的黑暗忽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當周圍的景象逐漸印入蘇牧的眼簾,一抹驚駭赫然浮上了他的瞳孔。
眼前是一面墻壁。
一面掛滿深棕色靈牌的詭異墻壁。
墻壁上有的靈牌黯淡無光,有的靈牌溫潤透亮……每一塊牌子似乎都刻著深刻粗獷的文字。
然而這些靈牌上所書寫的內容,卻與蘇牧之前見過的有些不同。
沒有生卒年月,也沒有懷念悼詞……這些靜立的靈牌上只有一個個簡單的名字,與冠在名字前像是職業(yè)的稱號。
【獵戶—朱展鵬】,【郎中—曾建】,【剃頭匠—楊曲】……
視線一路從頂端向下掃去的蘇牧,看到了很多陌生的名字,也看到了很多他只聽過卻沒見到過的古舊行當。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了這面墻壁的底端,在他血液滴落的位置,蘇牧終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