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始接管了豐年會的準備后,月出就再也不待在房內唉聲嘆氣了,每天早上都像打鳴的公雞一樣昂首挺胸地出門,幾天下來連易輕揚都難以見到她一面。
夜已經(jīng)深了,可是月出還沒有回來,秋丫也還未回付木辛處。易輕揚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狠狠地將杯子放在桌上,發(fā)出了聲響。
“寨主,怎么了?”聽到聲音的秋丫跑了過來。
她在易輕揚身邊已經(jīng)待了幾年了,知道易輕揚不愛笑,似乎一直都不開心。但是他很少表露出來,但是現(xiàn)在……他是在告訴自己他不高興了。
“月出她……什么時候回來?”易輕揚的聲音很低,中間還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是在問自己的假壓寨夫人什么時候回來。
以前有過的那么多個“壓寨夫人”外出時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她們什么時候回來,甚至連秋丫焦慮地告訴自己夫人夜深還未歸,擔心出現(xiàn)意外或者是逃走的時候,他也不曾抬頭多詢問一句,只道別擔心,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的。而現(xiàn)今,他居然主動問起了他的夫人什么時候回來。
“秋丫不知。不過今天應該會比較晚,因為我聽到吳長老的夫人說今天晚上有‘邀火會’”。秋丫低著頭回答,她本應該陪著月出一起留下的,但是月出非要她回來照顧寨主。
當然,那只是月出表面上對秋丫的說辭,實際上是因為有秋丫在,她總感覺有人在監(jiān)視著自己,讓自己渾身不自在,但是好在秋丫對此說辭堅信不疑。
“邀火會”易輕揚是知道的,那是寨子里的女人們參加的集會,據(jù)說一群女人圍著火堆吃著烤食說話,唱歌,跳舞,說是為了“豐年會”起勢,說白了不過是一群女人圍在一起說長道短。這種場面,他自然是不應該出面的。
“來啊,我們接著喝?!痹鲁稣酒饋硪皇帜弥茐匾皇侄酥票纸o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敬了周圍的一圈人后仰頭就將那杯酒喝下了肚子,然后作勢又要給自己倒一杯。
“夫人,你別再喝了,喝得夠多了。”年長的蕊姐上前搶過月出手中的酒杯和酒壺。
“我高興嘛,讓我們接著喝。”說完月出又從蕊姐的手上將酒杯和酒壺搶了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來,我們接著喝啊,不醉不歸?!痹鲁鲆呀?jīng)喝得有些吐詞不清了,她微瞇著眼,一只手抱著酒壺打著轉。
“新來的寨主夫人好酒量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誰這樣說的一句,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呵呵呵……”月出知道是在夸她,咧著嘴傻笑,然后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石頭邊,靠著石頭坐下,又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后倚著石頭看著其他的女人們。
圍坐在火堆邊的女人們都很高興,一起談論著今年會有的好收成或自己家里的男人和孩子。
月出沒有什么可以和她們談論的,就傻傻地聽著、笑著、喝著酒,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只知道傻笑。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她就倚著石頭睡了,胸前還抱著空酒壺。
月出睡了之后,余下的女人們又喝了一通,苦苦掙扎著不肯散去的暑氣消散,吹來一陣小風,也讓人感覺有了涼意。
“大家都盡興了,就回去了吧,以免家里的男人們擔心?!比巳褐心觊L的女人說了一聲,其余的人點頭稱是。
幾個年輕的女人早就想回去了,可是礙于面子沒有將此話說出口,現(xiàn)在聽到有人這樣說的,連聲附和。
“寨主夫人哪兒去了啊?”散去的時候有人小聲地嘀咕了一聲。
“是啊,有好一陣子沒有看見她了。”
“許是回去了吧,都這么晚了,她今天晚上喝了不少?!?p> “也是?!?p>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遠,隨草叢里傳來蟲鳴聲,樹上偶爾有鳥叫聲。仔細一聽,還能聽到砸吧嘴巴的聲音,原來是月出在睡夢中咂嘴。
“哥哥。”她輕聲喚道,然后翻了個身,變成了一只雪白的狐貍,酒壺也掉落在了地上。
“哥哥?!彼箘诺爻^蹭了蹭。也許在夢中,她正躺在子棠的懷里。
“這么晚了,寨主先休息吧,我在這兒守著?!鼻镅救嗔巳嘧约旱难劬Υ诡^看著一直以手倚著頭不說話的易輕揚說道。
“不用了,你先去休息吧。”易輕揚沒有抬頭,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要不我現(xiàn)在去看看夫人?”秋丫試探地說道。
易輕揚再次搖了搖頭,抬起頭說:“難得她這么歡喜,讓她盡興吧。你先去休息吧。”秋丫習慣性地想要搖頭,可是看見易輕揚那堅決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弱弱地點了點頭,低身辭去。
秋丫平日里是易輕揚的丫鬟,但是每天晚上依舊是回隔壁付木辛家中住。房子離寨主的遠近顯示出在寨子中低位的高低:雖然山寨有多位長老,但是付木辛算得上是第一長老。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秋丫以為付木辛早就睡下,沒想到他書房的燈還亮著,秋丫就輕輕地走到了門外,想透過門縫看看,縱使她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還是被付木辛發(fā)現(xiàn)了。
“嗯。因為今天夫人去參加邀火會遲遲未歸?!鼻镅军c了點頭回答,因為剛剛想偷看有些心虛,故而低著頭不敢直視付木辛的眼睛。而對于付木辛,她也從來不隱瞞什么。
“現(xiàn)在還沒有回去嗎?”付木辛的桌前擺著一本什么書,此時他從書前抬起頭問道。
“我走的時候還沒有回來?!?p> 付木辛沒有說話,秋丫也沒再說話,兩人互相望了一會,付木辛朝著秋丫揮了揮手,示意她回房睡覺。
他倆經(jīng)常相互望著不說話,但是雙方都不曾覺得尷尬。
秋丫點了點頭離開。
付木辛接著看了一會兒書,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夜已經(jīng)深了,偶有微風拂過,付木辛覺得微有涼意,微瞇著雙眼背著手看了一下天邊的月亮辨了辨時辰,朝著“邀火會”的地方走去。
露水掛在草叢枝葉上,打濕了付木辛的鞋襪,但是他嗅著沉寂下來的新鮮空氣感覺一切都很好,心中突然就有了對未來的激情,雖然還一時還沒有想到以后要干些什么。
他慢慢地靠近,能感覺到有舒緩的呼吸聲,看來……她是睡著了。付木辛在心里暗想。
等到走得近了才看見哪里有半個人的影子,只有一只雪白的狐貍蜷縮著石頭邊睡著,旁邊撒了一些酒,空氣中還彌漫著酒的香氣,酒壺被踢得老遠。
看到這一幕,付木辛定在了原地,身體顫抖了一下,腦海中浮現(xiàn)出另外一只雪白的狐貍。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慢慢地蹲下,將外套披在月出的身上。月出縮了縮身子,將自己往外套底下縮了縮。
“你原來也是只狐貍,你們……”付木辛眉目淺笑地伸手輕捋月出雪白的皮毛,突然笑容僵在了臉上,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豪爽大笑的臉,那個人咧開嘴大聲說道:“好!”
付木辛挨著月出坐下,背倚著石頭,雙手放在膝蓋上,面無表情地坐著看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