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域生出的這一攤子事雖非必白枍神出面才能解決,但眼下也只有他能風(fēng)過無痕行之有效的將之快速擺平。
原則上來說,追回冷幽王并眾余惡鬼邪修不是什么難事,但出于嚴謹考慮,他還是做了番細致安排。
白枍神早在修神期時曾修出了雙元神,若暫時離開幾日,留一道元神在千層寒室繼續(xù)替幽夢施凈魂術(shù)即可,至于養(yǎng)魂湯的調(diào)藥工作,他則自幽冥域精挑細選,篩選出個頗有資質(zhì)的首級藥師來給白仙檸熬藥。
他將這件事安排的周全,如此一來,便是走個十天半月也不是什么大問題,臨行時囑咐她說:“仙檸,你不準自行離開宮門半步,乖乖留在這里等我回來”。????
彼時,他帶著胖丁站在九重宮門外,黑白相間的地界,如鏡面般的銀光反射在他硬朗俊挺的輪廓上,腦中忽而蹦出學(xué)堂先生教過的一句詩歌來: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深為應(yīng)景。
她近月來長了些許身高,抬目時剛好能瞧見他俊挺鼻尖上蕩漾的微光,木訥的對他點點頭。
他曉得她眼中的忐忑與不舍,揉揉她的發(fā)箍,笑道:“別擔(dān)心,我不過離開幾日,很快就回來”。
這件事不便大肆宣揚,他離去時,唯有冥皇相送,身邊跟了兩個侍從,回殿前,幽郁見她情緒低落,牽了她的手寬慰道:“姐姐,白枍神雖走了,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從前,我們姐弟關(guān)系好的同穿一條褲子,想來甚是懷念從前啊”。
白仙檸抬頭默默的瞧瞧他,依照倆人眼下的年齡差,她被喚作姐姐,委實古怪的很,撇嘴道:“就算穿同一條褲子,你也是穿我穿剩下的。你不是說幽冥域法制很好嗎?怎么會出這種事?”
白枍神與胖丁一走,更加深了幽冥域的陰寒,這片陌生的地界讓她尋不出絲毫安全感,至于小郁,她如今還只是個孩子,自是體會不出姐弟情深這四個字的含義。
幽郁沉悶回道:“偶爾也有例外的時候”。
這個例外讓她心情十分沉重,即便曉得他做的是件關(guān)乎民生安危的大事,但她境界不夠高深,尚且領(lǐng)悟不到平常心中的精髓。
一路回到月桓殿,白仙檸疲憊的將自己投放在床上,呼吸伴著悶吸,一瞬間心中空空如也,她覺得,周遭的空氣也隨著他離去而凝結(jié)了,溫度騶降,出奇的陰寒。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坐在窗前,手中捧一本法度書,時不時心不在焉的瞟上幾眼,每過一日便覺思覺昏沉一分,盼星星盼月亮的掰著手指頭數(shù)他回來的日子。
一日兩日、一月倆月、半年、一年……時間好似果真自他離開那日起變作個凝固的畫像,漸漸沉淀在她心中。
不曉得世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白枍神始終沒有再回來,就連通達天地視聽的冥皇幽郁也不曾聽來什么耳風(fēng),瞧著好似一切風(fēng)平浪靜,但他超期不曾回來,本身就是件很不尋常的事,但此種境況,似乎誰也沒奈何。
初時,幽郁也曾拉著她斗雞走狗,各處宮墻花開地散步,以此來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好讓她心情開懷些。她對這深宮中的環(huán)境再熟悉些,便不愛再拖著旁人作陪,偶時也會獨自去各處溜達溜達。
有一日黃昏,她坐在一棵扶桑樹下發(fā)呆時,聽得旁邊亭子里有宮女聚在一起議論,說是從長清池里摸來兩條陰司專產(chǎn)的一種變種魚,花白的身軀,血紅的眼睛,蒲團一般的黑尾。又說養(yǎng)了這尾魚能使人日日陷入深夢中,可以給自己的親人托夢,有時沉睡十天八日也喚不醒。
宮中無聊人士眾多,常有些心中執(zhí)念深重,喜歡做白日夢的宮人捉了它回來養(yǎng)著,不過此魚需要靈氣飼養(yǎng),她好奇心盛,用幾支朱翠與她們換了一尾,帶回來并些海草養(yǎng)在殿里。以期有朝一日能在夢里與白枍神有一線神思相聯(lián)。
???她雖期待滿滿,卻一次也沒有連接成功過,再后來經(jīng)青桐提醒才想明白,因她是個大活人,加之多喝了幾個月養(yǎng)魂湯之故,那變種魚載不得她的靈魂,自是沒辦法讓她靈魂出竅游蕩于世間穿梭于白枍神的夢中與他神交。
她曾聽說過世間人情意不得時的痛苦,卻覺這離別之苦更為煎熬。????
幽冥域沒有四季更迭,沒有黑夜白晝,白枍神不在的日子里,她覺得自己仿佛被徹底關(guān)在了這座黑匣子里,惶惶不可終日。
青桐守在身邊嘆了又嘆,有一日開解她道:“若你心中實在憋悶,不如去尋當值的鬼差處打聽打聽,他們往返于世間,多少應(yīng)是能得來些準確消息,也好過姑娘你終日胡思煩悶,瞧你近年越發(fā)消瘦,白先生回來定要心疼了”。
白仙檸手臂枕著窗臺,目光死死的盯住魚缸里歡快暢游的變種魚,無神的尋思了良久,突然回過味來,心中似裝進來半罐陽光,起身一把捉住青桐冰涼的手,大喜過望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青桐受驚的望著她,目光往下移動一些,拘謹?shù)溃骸肮媚铮?,你不怕我了??p> 開初幾年間,白仙檸日日跑去尋那當值的鬼差問詢,但每每得來的回復(fù)頗令她感到失望。
鬼差們雖時時往返陰陽兩地,卻也是身不由己,他們未免增加自身業(yè)力,從不隨意打探世間事,無論她是以金銀珠寶誘惑,還是借冥皇威嚴施壓,再或者好聲相求,均沒得來任何有效訊息。????
她失望之下也就不再去了。
日子晃眼又過了三年,此后第六個往生節(jié),身邊唯一能陪伴她說說話的青桐因功德圓滿,往生投胎去了。??????
她久久等不回白枍神,無奈之下只得寄物思人,想起他從前種下的那些藥植,往常雖有藥師打理,她硬是連哄帶騙的將這廂活接了過來。那白胡子藥師樂的輕松,得來這個解脫機會也跟著搬走了。她順利從月桓殿搬去了白枍神住過的幽夢殿。
萬沒想到,她與白枍神昔日一別,竟足足過去近十年光景,幽冥域的時間算法與世間雷同,不過是以往生節(jié)為一年的終點循環(huán)算起。
時間不是個磨人的東西,等待才最最磨人。她從一個粉雕玉酌的小娃娃等成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心中深情非但未褪,反而沉淀的越發(fā)根深蒂固起來。
拋過相思不得的苦楚,若說好處,也是有的。正是這盼星星盼月亮孤獨枯守的十年間,極大程度上磨練出了她堅韌不拔的耐力,俗語說情意使人成長,她心性在日復(fù)一日的孤獨思量中,漸發(fā)沉穩(wěn)起來。
直至五月中旬的某個午后,她正在藥園打理那株盛開愈發(fā)艷麗的彼岸花,忽聽到幽郁一驚一乍的站在院墻外喊她:“姐姐,我就說白先生定會回來的,這不,眼看你十八歲生辰將近,那合魂術(shù)的實施已迫在眉睫,白先生惦記這事比誰都著緊,有消息傳來了”。
白仙檸驀然抬起眉頭,怔怔望著笑顏逐開的幽郁,眼中不自覺溢出一股灼熱的淚水,木訥道:“你方才,說什么?”
幽郁跳進院墻來,摸摸鼻頭,從懷里拽出只皺巴巴的繡帕道:“給你,整整儀容吧,侍衛(wèi)方才來報,說域門結(jié)界被人給打開了,說不準是他回來了!”
蘇時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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