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正義來說,勝利它永不缺席
每當傅奇說起關瑞和他的故事,他的精神頭就大不一樣了。平日里不怎么愛說話的他,說起關瑞勞動仲裁成功的那件事,他都激動的像是利物浦球迷又在周一晚的《天下足球》看到了久違的伊斯坦布爾奇跡。
而關瑞,就是那場奇跡的杰拉德和杜德克,絕對的主角。
傅奇跟關瑞,之前都是X集團旗下一家大型公司任職。傅奇做策劃運營,關瑞則是公司的一名財務。他倆在公司干了三年,一直把事情做的有聲有色,他們各自的領導也很器重他們。公司里年輕人很多,自然而然一群年輕人就成為了很好的朋友,私下里定期會有一些活動。
去年年初,X集團改變了一些人事任命,傅奇所在的公司領導班子更新換代,來了一群關系戶成為了他們的新領導,這些新領導將公司弄得烏煙瘴氣,讓年輕人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所以傅奇他們很多年輕員工,私下里已經開始流露出對公司的不滿。
在去年年底,傅奇的大學同學開了一家工作室,邀請傅奇一起創(chuàng)業(yè),傅奇一開始有所猶豫,可是他妻子卻非常支持自己的丈夫能有一些新的挑戰(zhàn),于是,傅奇提交的離職報告,在領導的挽留下,傅奇還是辭去了X集團的這份工作,去了朋友的工作室做項目。無獨有偶,關瑞也在今年元旦那一天,辭去了工作。
大家都知道關瑞是為了拿全額的年底獎金,因為X集團有一個傳統(tǒng),每個月的獎金都會存起來在年底統(tǒng)一發(fā)放,之前所有離職的員工都會拿到全額的年底獎金。
離職的時候,公司負責人高經理還夸關瑞精明,干到年底最后一天可以拿到全額獎金,像傅奇這樣還不到元旦就辭職的員工,只能拿到應得獎金的90%,剩下的10%算是忠誠獎了。不過傅奇也沒計較這些,畢竟這些獎金對一個已經有了目標和下家的年輕人來說,平臺肯定更重要。高經理還在他倆走時,祝福了他們,并且囑咐他們工資卡不要注銷,當月工資和年底獎金將統(tǒng)一發(fā)放至原工資卡。
就這樣,傅奇在新工作室做得有聲有色,而關瑞也在當地一家審計事務所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
新年之前,還在本地的幾個原公司年輕人組織了一次聚會,傅奇跟關瑞自然悉數出席,許久未見,幾分交談后,他們才知道在他們辭職之后,陸陸續(xù)續(xù)有十幾個員工在年前辭職了。
非常湊巧的是,在聚會當天,一名在職員工問傅奇他們今年給他們發(fā)了多少獎金,傅奇他們才知道,原來年底獎金今天就發(fā)了。可是一問大伙,離職的員工無一人收到,大家開始心存疑問。這時,飯桌上,一個老員工告訴他們,以前辭職的員工年底獎金也是晚幾天才到賬,讓傅奇他們別著急。由于關瑞原來就在財務部,她也知道有這事,所以大伙也就沒放在心上。
新年就這樣稀稀拉拉的過完了,傅奇他們工作室比正規(guī)單位多放了一周的假期,大概到正月十五才開始陸陸續(xù)續(xù)上班,而上班的第一天,陶子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陶子是除夕之前辭去了工作,她跟她相愛多年的丈夫打算新年結婚,要求單位給她批婚假,單位卻非要將婚假與春節(jié)假期合二為一,引發(fā)了陶子的不滿,陶子索性就辭職了。
“傅奇,你知道嗎?公司高層其實在年前開了一個會,他們把辭職員工的年底獎金私吞了!”陶子的情緒十分激動。
傅奇沒有想到,從那天起,他和關瑞、陶子、還有剩下12個辭職員工的維權之路,就開啟了。
再次見到關瑞的時候,關瑞拿著在新華書店買的一本紅色的《勞動法》坐在了金拱門的二樓最里面的椅子上。
她帶著口罩,像是特工附體了。
傅奇跟陶子一頭霧水。
“天吶,你還真買了勞動法,你看的懂嗎?”陶子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小。
傅奇拿過關瑞手中的《勞動法》,翻了幾頁后,一頭霧水的還給了關瑞。
“原諒我,這本書也不算薄,咱們真能用這本書維權嗎?”傅奇還是沒什么自信。
聯名舉報信這個辦法,倒是傅奇想到的,他組織了所有15個人一人寫了一封舉報信,放在一個牛皮紙袋里,然后他托在X集團總部當老總秘書的表妹趁午休時放在了老總的辦公桌上。
傅奇的表妹確定看到老總打開了牛皮紙袋,然后打開看了里面的一封封信。傅奇他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感覺到了勝利的希望。
可是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渺無音信,傅奇跟關瑞和陶子三人,來到了公司的領導辦公室。
新領導盧總,稀疏的頭發(fā),黝黑的面部,戴著一副看上去很高檔的眼鏡,不懷好意的笑著。
“年輕人,聽說你們還寫信告我們,你們還真是幼稚啊,你們告,隨便告,想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這個獎金,你們一分也別想拿到。!”盧總的辦公室里,高經理像條狗一樣搖著尾巴,也附和著這個屬于她的新領導。
“就是啊,關瑞,你們是不是也太幼稚了,你們以為往X集團寫幾封信就能讓我們受到什么懲罰?把獎金發(fā)給你們?公司根本沒有明文規(guī)定要給你們發(fā)獎金,所以別做夢了,快回去多看看書學習一下吧!”
高經理說話的語氣,傅奇他們氣的直跺腳,可是她說的對呀,沒有白紙黑字,沒有匡扶正義的包青天主持公道。
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傅奇發(fā)的長文字,感覺到了他的絕望。
他們15個人,每個人都發(fā)了控訴公司的文字,但是沒有意義,其中,還有一些在職員工給他們的朋友圈點了贊,第二天就被高經理要求在晨會上做了檢討。
故事的一切,都朝著傅奇不想看到的方向發(fā)展。
當然,只要你不放棄,轉機就像邂逅一樣出現在你的身旁。
勞動仲裁,原本對于這些90后獨生子女來說,是那么的陌生。
因為一開始,傅奇曾在家里吃飯時,給他爸媽說過想通過勞動仲裁解決問題。爸媽都覺得傅奇很幼稚,X集團在當地是知名企業(yè),胳膊根本拗不過大腿,他們都勸傅奇放棄,沒必要為了錢浪費那么多時間。
但是對于傅奇,對于關瑞,對于陶子來說,他們想要的不是錢,而是屬于他們正義的說法。
被高經理跟盧總“上課”后的第13天,是一個周二。
傅奇忙完,剛回到工作室,電話響了。
“你在哪?”
“工作室,怎么了?”
“請假,來翠民路!”
“翠民路?干什么?”
“你別問了,現在就來,帶上身份證,我給你發(fā)個定位。”
傅奇到達關瑞所發(fā)的定位地點的時候,陶子也剛到。
“你倆來的剛好,我掛了號,馬上到我們了?!?p> 傅奇看了眼面前的這棟建筑,大門側面的牌匾,白底黑字,西城區(qū)勞動人事爭議仲裁院。
“掛號的時候,我跟這里的干事已經大致說明了我們的情況,他們說我們先填表,登記,然后立檔,最后上仲裁院開庭處理。”
關瑞是那么的自信,這不像傅奇平時眼里的那個弱小的女孩了。
那一天,過得很漫長,他們光復印所需文件就去了好多地方,社保局、電信營業(yè)廳、銀行,在勞動仲裁院工作人員的悉心的指導下,他們把所需的文件在一天之內就整理好了。
交過身份證復印件之后,他們松了一口氣。
只需要等仲裁院的立案電話,過來拿仲裁單就可以等開庭了。
大約半個多月后,他們再次相聚在了仲裁院,當時這只是拿表,開庭時間,2019年5月20日,多么好的日子,這也是傅奇的結婚紀念日,但是他只有在度過了人生第一次坐上勞動仲裁庭的椅子上的未知分鐘后,才能回家跟妻子慶祝他們的紀念日了。
仲裁開庭前幾天,很多人都給傅奇和關瑞打了電話。其中,大多數都是其他那12個辭職人員。當時在寫過舉報信后,他們全部都選擇了放棄,因為戰(zhàn)線拉的太長了,他們耗不起。
傅奇也理解,只不過關瑞跟陶子不太高興。
“當時仲裁時讓他們來,都不來,現在看到快開庭了,有什么好問的?!碧兆拥谋г共粺o道理,因為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他們孤軍奮戰(zhàn)太久了。
當高經理坐在傅奇對面的時候,傅奇感覺,之前在盧總辦公室的會面,如同就在昨天。
此時的高經理已經不再神氣,沉默不語,旁邊的律師把調解單交給了傅奇。
當天的仲裁是分開的,第一個是關瑞,第二個是陶子,第三個才是傅奇。關瑞的仲裁是一大早,但是他們仨還是一起來到了仲裁院,傅奇跟陶子在門口默默的祈禱。大概一小時后,關瑞面帶微笑的走出了仲裁庭,給走廊里的二人,作出了勝利的手勢。
“快給我們說說,你是怎么做到的?”陶子急忙問關瑞。
直到仲裁庭的工作人員催促關瑞去辦手續(xù),關瑞一直口若懸河的給我們講述了她驚心動魄的長達一小時的舌戰(zhàn)律師,之前法律援助幫助我們的時候,詳細講解了《勞動法》中的有關獎金的一些條例,當然,還有之前用工合同中的一些關鍵條款,讓高經理跟公司的律師逐漸意識到了他們的劣勢,最終律師提點高經理還是和解對公司比較有利,高經理只能照做了。
她成功了,調解達成,最終,傅奇,關瑞,陶子他們仨都在調解書上簽了字。
待傅奇辦完一切手續(xù)之后,關瑞跟陶子樓道的椅子上悠閑的用手機編輯著文案。
“諾,我們仨干脆發(fā)一樣的內容吧!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勝利!”關瑞把手機遞給傅奇。
傅奇看了看,關瑞手機上,朋友圈配上了V字仇殺隊的圖片。
傅奇只寫了八個字,【平民勝利,狼人交牌】。
那天下午,他們仨勝利的消息傳遍了X集團,從總公司到分公司,幾乎所有員工都知道了他們勝利的消息。按照調解書上的要求,公司將在4天后的周五,將他們三人的獎金以現金的方式交付給他們手中,并且簽字。
周五中午,他們仨如約而至。盧總非要在會議室完成獎金的發(fā)放工作,并且組織各部門領導一同見證,其實其他中層領導,都不想再開這么一場會了,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面子蕩然無存。但是盧總非要自討沒趣,他希望在單位挽回點面子,當著眾人的面去羞辱這些孩子們。
“其實不發(fā)獎金,并不是我個人的決定,這是各位領導共同商議后共同的決定!”他甩鍋的痕跡刻意且明顯。
其他領導都不說話,低下了頭。
“我剛來咱們公司沒多久,很多情況都不了解,這都是之前工作沒有交接好而造成的,現在把獎金給你們了,希望你們可以感恩,不要再在背后議論這件事了!”
“感恩?你記住,這不是你送給我們的,而是我們一年工作的勞動報酬,也是在被你們惡意克扣后,我們用了幾個月時間的東奔西跑,最后用法律途徑追回來的!別說的你們有多仁慈?!碧兆忧榫w非常激動。
“就是,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您難道不記得當初您跟高經理在辦公室是怎么給我們說的嗎?”關瑞說完,高經理的那張大臉,唰的一下紅了。
這半個小時的會議,與其說是會議,不如就是一場辯論。
最后,他們仨拿著裝滿信封的現金,從會議室出來,他們并沒有坐電梯,而是大搖大擺的從6樓,挨個樓層轉了一遍,炫耀著自己的成果。他們炫耀的不是金錢,而是道理。
他們像英雄一樣的歸來,又像英雄一樣的離開。
在其他職員的心里,甚至在部分中層領導的心里,他們仨,完成了其他人一生都不會去做的事。
之后的一周,盧總迫于總公司的壓力,將剩下12名員工的拖欠獎金挨個發(fā)放,至此至終,他們仨的維權之路終于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回到生活中,傅奇繼續(xù)過著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陶子在婚后很快有了孩子,而關瑞,正在準備新的考試。
時間可能會逐漸沖淡他們的聯系,但是每當被人說起的時候,他們的故事還是在業(yè)界如同傳奇一般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聽說在那之后,盧總安排所有員工簽了一份新的合同,里面注明了若因為員工個人原因離職,公司不再發(fā)放年底績效。
在跟傅奇閑聊的時候,他說他也不知道這是否合法合規(guī)。
但是他相信,若遇事不公,法律永會向著正義的一方。
而對于那些想鉆空子剝削百姓的資本家。
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