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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晚歸遲

第七章 太清嗚

春來晚歸遲 周二 2429 2020-12-11 18:48:32

  東華門自西華門間的甬道橫跨大內,后宮里的女人不能隨意過甬道,但是宮婢可以出入兩邊,陳舂調去了柴炭庫好些日子,棠梨都不知道這消息,還是籠玉打聽來的。

  兩人不由面視一陣,柴炭庫也不是輕松的地方,但總比浣衣局好上些,這是好事,兩人既為他高興,又想到以后見面困難,他們在這浣衣局,能說上話的不多,柴炭庫在東面,歸屬六司,東面是慶寧宮,后面是殿中省。

  陳舂人很好,要不是受了宮刑,真算的上是一個溫和的哥哥,三人在腌臜的浣衣局難得有幾分真友誼,來往互相幫助,如今三人少了一個,多少都有些失落。

  籠玉一拍手:“嗐,這小子去柴炭庫了也不跟咱們說一聲,咱們也好給他餞行呀,怪不得這幾天看不見人影,這廝也太不夠意思了?!?p>  “或許是有苦衷呢。”

  “哼,要是被我遇到了,我定要收拾他。”

  “收拾誰呢?”

  外面有人笑,兩人回頭陳舂在墻頭后面。

  棠梨高興道:“陳三哥哥,你來了?!?p>  “姑奶奶們,方才說的是我嗎?”

  籠玉哼了聲:“就說的你,走了也不跟咱們說一聲,還是不是好朋友了,虧得我們兩個去內務府找你,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風?!?p>  陳舂作揖賠禮,從懷里掏出油紙包,解釋說,他被調到前面去,來的突然,原是那邊有個太監(jiān)偷了東西被打死了,缺了人,就將他調過去了,沒來得及跟她們說,陳舂讓猴子帶了話過來。

  棠梨誒了聲,猴子怎么會他們帶話,陳舂你可真會找人辦事。

  陳舂汗顏,打開油紙包,他如今出宮購置柴炭,油紙包就是皇城前的御街那買的香糖果子,他雖然是個太監(jiān),但女孩子都愛這樣甜蜜好看的東西,果然就連棠梨都輕唔了聲。

  三人吃著香糖果子,說著話,陳舂來的巧,兩個管事姑姑不在浣衣局,要到下午才回來,陳舂也不能待太久,吳籠玉問起陳舂知不知道要從浣衣局調宮女出去的事。

  陳舂點了頭,棠梨正要細問,管事姑姑回來了,在外面叱罵一個年老的浣衣宮女,棠梨吐吐舌頭,收拾了桌上東西趕緊出去,沒一會,陳舂也走了。

  因為李貴妃的死,掖庭似乎亂了一陣,處死了不少宮人,掖庭內需要填充新的宮人,棠梨想去,也不在乎分到哪座宮殿,她委實覺得冷宮那里是很不錯的,沒有正經(jīng)的主人,做的事情不多,雖說冷清了些,平時需要打掃那些廢棄的院子,照顧冷宮里的女人,其余都不壞,棠梨有時候想,被處死的宮人里,又有多少是無辜的,這些無辜在貴人們眼中到底算的了什么。

  宮人的性命在這座嚴格劃分等級的森嚴尊貴的巨大宮殿里,真跟草芥子一樣,她很早就看清了這個事實,并且認命,但眼下無論如何,她還是想試上一試,能出去是最好的。

  流月的死在浣衣局就像湖上結的冰,融化了就沒了,沒有半點痕跡。

  那片長了許多柳樹的湖,因為淹死了人,還是在別人的圍觀中淹死的,一開始大家都害怕,不敢從那里走,但也沒害怕多久,這件事就被淡忘了,好像這宮城沒有過一個妄想攀爬上親王叫流月的宮女。

  浣衣局管事姑姑始終不松口,但好歹放了口風出來,浣衣局要送人進掖庭,名額么是兩個,再多的信息就不肯透漏了,籠玉說這倆賊婆子指著這事?lián)坪锰?,撈銀子呢,浣衣局的宮女連俸祿都沒有,一個個窮的叮當響,哪有銀子孝敬她,籠玉齜牙,用力捶著水盆里的粗棉布袍子,十分鄙夷。

  棠梨的父兄死于過年前的臘月二十五,都沒拉到刑場上斬首,死在牢里,草席卷了葬在城外亂山坡。

  將父兄的尸骨好好下葬,是陳棠梨的夙愿,她現(xiàn)在連浣衣局都出不來,更不要說出城尋找父兄的尸骨,坐在井邊捶打衣裳,風緊冷的似刀片刮在臉上,也萬幸陳舂如今能有機會出宮,棠梨拜托陳舂幫買了黃紙蠟燭,臘月二十五是父兄的忌日。

  這么多年了,她連一張黃紙都沒有燒給父兄,每每想到這里棠梨的眼滿浸淚水。

  宮中嚴禁宮人私下吊唁燒紙,她也知道這些,但還是存了些僥幸,父兄在地下沒吃沒穿,衣不遮體她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往內苑深處走去,在太清樓的西北角落水池子邊停下,這里沒什么,人跡罕至,甚少有宮人會到這里。

  太清樓是后苑的藏書所在,另外還有兩出皇家藏書閣,這里平時只有皇子們會到這里,皇子們年紀都不小,已封了親王,在資善堂念書,不會跑到這里來看書,看守的宮人便松懈了下來,三兩個宮人當值,這會都歪在里面打瞌睡。

  棠梨不敢大聲哭泣,嗚咽著將一張張黃紙點燃,淚珠如雨,火焰在視線里扭曲,灰燼襯著池面的冷光隨著寒風盤旋往上飛遠。

  “女兒不孝,爹爹,哥哥,母親…女兒不孝……這么多年了,女兒都不曾祭拜過爹爹……”

  太清樓外的石道上,兩道人影靜靜站立,沒有月色的夜黑沉不見五指。

  寶來嘿的聲道:“殿下,這是哪個不懂事的婢子,敢在這里燒紙?小的去趕走她,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

  宮婢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苦苦壓抑的顫抖哀聲似受傷的幼鳥從高處墜下,雙翅盡折仍將自己的羽毛收攏,透著蒼涼可憐。

  趙元初伸手阻止了寶來的挽袖,他略轉了下身子,視線略到水波沉沉的池子邊躬身哀泣的宮女,羸弱的背脊彎曲成幼竹的幅度,脆弱的一壓即斷。

  那宮婢捂臉痛哭了一陣,緩勻了氣,聲音也似細鳥脆弱。

  “爹爹,棠梨若是能進了掖庭,就有機會出宮,等女兒出宮了就去找姐姐,弟弟,”她喃喃的道,“女兒一定要去找他們……爹爹,哥哥保佑棠梨……”

  趙元初低垂?jié)忾L眼睫,臉色淡漠似翹檐夜半降下的寒霜,赭黃菱紋錦緞圓領斕衫劃出一道清淺幅度,綴青玉烏舄擦過青石地面,面露不悅睨了寶來眼。

  “不走?”

  寶來趕緊跟上,太子殿下不開口,他也不敢開口,出了太清樓的地界,那宮女的哭聲漸漸遠去,寶來咕噥道:“哪來的小宮女,膽子真是大哩……”

  一面說著一邊覬覦太子的臉色,廊下燈火逶迤,太子豐神俊貌,寶來心中道,太子方才沒有訓斥那宮女難道是……嘶,難道是舍不下面子才裝成這副老成模樣,既如此,不如……

  他搓著手嘿笑聲:“殿下,不知道方才那小宮女叫什么名字,您要是有意,小的去打聽打聽?我雖沒看到小宮女的臉,聽那聲當是不差的,您要是喜歡,我這就折回去……”

  “嗯?”太子斜乜了他眼,“活膩了?”

  寶來一怔,啪啪在自個臉上抽了兩耳光:“小的嘴欠,小的嘴欠?!毙牡奏止?,難道是他會錯意?唉,他家太子生的一副豐神俊朗好容貌,待人溫潤和煦,看著是個好相與的,其實呢,唉,他最怕太子冷著臉,冷錚錚模樣能將人膽子都要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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