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初靠在荷花池扶欄尋杖上,一手撐在大理石蓮花頭,另只手捉了魚竿在釣魚,日頭和煦,一個月前還是凌冽的寒風(fēng)這會漸現(xiàn)出柔軟來,太子微俯著身子神情專注盯著水面的浮子,青灰的暗紋緙絲袍子,寬袖搭在尋杖上,再往下垂點,袖擺就要浸到池面了。
凌爾庭走過去,拱手道:“殿下,人已經(jīng)送回去了?!?p> 趙元初回頭,將魚竿往寶來手上一遞:“看著點?!?p> 從廊道上施施過去,邊走邊道:“去了大理寺?”
“從那繞了下?!?p> 趙元初哦了聲,帶了點笑意道:“徐客止也真沉的住氣,那箋子早就收在手里,非得等堤壩案被捅破了才拿出來,他手下那些女推丞真是不錯,事情辦的滴水不漏?!?p> 難得見太子露出高興的笑,凌爾庭也跟著笑道:“都是殿下囑咐的,咱們當(dāng)值做事的,做的穩(wěn)妥是本分。”
兩人緩步進了殿后的一片園子,三面半人高腕粗的竹子圈起的籬笆,里面是攘攘的花草。
世人愛牡丹華貴雍容,皇宮中各處都種牡丹,仁明殿的這處園子,南北十丈深,姚黃,趙粉,什么青龍臥墨池,林林總總種了滿園子,此外竹籬笆上爬了薔薇藤,矮些的茉莉月季也都有,鄰水的那頭,插了七八株的梔子花,長的郁蔥有人高,花時一到,四季都是花團錦簇,這頭謝了那頭開。
“殿下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趙元初眺望遠處飛檐,微瞇了氤氳的一雙烏眼:“歷朝歷代的帝王最忌諱的東西,這份大禮,我自然是要送到中宮去的。”
凌爾庭楞了下,皺起眉遲疑道:“那個么?殿下這會不會太……”
趙元初擺手一派和煦:“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p> 凌爾庭面色一凜:“殿下胸有成竹,臣定會赴湯蹈火。”
“去吧。”
凌爾庭拱手行禮,兩人出了園子,趙元初在園子內(nèi)一方長石凳上坐下,暖陽曬的人犯困,想到諸多事情還沒辦,起身欲回內(nèi)殿,眼風(fēng)掃過,身后綠葉叢中藏了一片淺紫,他面色頓時凝住,背手踱定,冷喝道:“出來!”
那片淺紫顫顫的站起,棠梨兩手?jǐn)囍聰[,小臉煞白抖的不成樣子。
“是你?你在這做什么?”
她都要哭了:“孫姑姑吩咐婢子來園子松土,牡丹屆時才開的大,婢子就在這園子干活,沒成想殿下跟凌大人進了園子,婢子沒留意,等聽到聲的時候,殿下跟凌大人已經(jīng)在婢子后面了?!?p> 趙元初目光晦澀觀她面色,清碧的兩眼蓄滿淚水不敢抬頭,眼皮一顫淚珠直往下滾,面皮白的幾乎透明襯著婆娑淚眼,就跟那梔子花上落了雨滴似的。
他見不得女人哭,更見不得這樣無聲的哭泣,皺著秀美的長眉:“出去!”
棠梨腳下打絆往園子外奔,一氣出了園子到了荷花池子那一口氣才吐了出來,壯著膽子回頭,太子不疾不徐的就走在她身后,目光沉沉跟她隔了十幾步遠。
她心頭狂跳下意識抬腳的往外奔,誰曾想太子也跟了出來,棠梨嚇的不輕,看到身后人就跟看到了催命的閻王,臉上掛著淚跌跌撞撞不曉得是如何回了自個的小院子。
冬梅不在,她坐在床邊吭哧喘勻了氣,腦中亂糟糟的,太子跟凌家哥哥說的那些話,她聽了一大半,沒怎么聽明白,他們說的十分晦暗,字里話間意有所指,但指的是什么,棠梨當(dāng)時沒想明白,這會坐在床邊冷靜下來她醒悟了。
這些話,她不該想明白,也不該記得,當(dāng)自己是個聾子,啞巴最好,又想,在園子的時候,太子問她話,她裝傻就是了,就說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打碎德妃茶盞的秋兒,死的不明不白,自己這錯比秋兒大多了,聽了主子不得了的事情,棠梨閉了眼枕著胳膊趴在桌上淚水直往下滾,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