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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血療法

放血療法

奴先醉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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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12-10上架
  • 34070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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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血污

放血療法 奴先醉 5261 2020-12-10 00:06:38

  夜晚的墓地總是讓人望而生畏,幽深的黑暗誘發(fā)著人類原始的恐懼,呼嘯的風聲也像是亡魂們的召喚。

  但此時倫敦南郊一片荒涼的墓地里,有個醫(yī)生打扮的高大男人在一塊墓碑之前已經(jīng)佇立了幾個小時,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墓碑上的字跡經(jīng)年累月,已變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強辨認出右邊的一半:

  卡——米——拉——

  這在英國不是個常見的名字,不知道對它面前的這個男人意味著什么。

  從遠處又慢慢走來了一個人,一言不發(fā)地也站到了墓碑之前。他看起來和一旁的醫(yī)生年歲相仿,卻梳著銀色的長發(fā),在云霧迷蒙的黑夜里反射著縷縷月光。

  “我去梵蒂岡找了你幾次,但你一直躲著我?!贬t(yī)生先開了口,“現(xiàn)在怎么自己找來了?”

  “我要先解決其他人,你是最后一個。”銀發(fā)男人從容地說著。

  醫(yī)生沉默了半晌,然后慢慢把目光從墓碑上移開,看向倫敦城的方向:

  “看看眼前這個世界吧,你們已經(jīng)輸了?!?p>  “在我恢復的期間,確實發(fā)生了很多事情,這都是拜她所賜。”銀發(fā)男人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但現(xiàn)在,除掉你之后,一切又都可以重新開始?!?p>  醫(yī)生聽罷沒再反駁,只是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向墓地之外走去。

  “附近有一家酒吧,不如先去喝幾杯?!?p>  “喝酒?我倒是無所謂,不過這可是人類的飲料?!便y發(fā)男人有些詫異,但也跟了上去。

  “我偶爾喝幾杯.....呵呵,最后喝幾杯也可以的?!?p>  墓地北面不遠是一個不大的小鎮(zhèn)和幾間快要倒閉的工廠,南面卻緊挨著俊秀的薩里希爾國家公園,只靠一條林蔭小道把兩個完全搭不上邊的地方分隔開來。

  在這條小道的盡頭孤零零地開著一家酒吧,生意基本只靠周末從倫敦來公園野營的旅人,也算還過得去。

  “叮鈴——叮鈴——”

  伴隨著清脆的門鈴聲,二人推門而入。

  “今天下班這么晚啊,路德醫(yī)生?!?p>  酒吧的老板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家就在附近的小鎮(zhèn)里。他見來了熟客便馬上放下報紙,熱絡地招呼著。

  “沒有,遇上朋友聊了會天?!?p>  這名醫(yī)生看來叫做路德,他和銀發(fā)男人一同坐到了吧臺前。

  “今天和朋友喝點什么?”老板問道。

  “你先隨便來點吧?!?p>  “沒問題。”老板話沒說完,手上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酒。

  只見他打開了一瓶最烈的伏特加倒進了搖酒壺,放進一些胡椒粉、檸檬汁和冰塊,最后擠上番茄醬。加料封裝完畢,他又拿起搖酒壺翻轉(zhuǎn)搖晃,熟練地玩了幾手花招,最后開瓶倒進備好的酒杯。

  “血腥瑪麗,最近在倫敦又流行起來了?!崩习灏颜{(diào)好的兩杯烈酒推到二人面前。

  聽到“血腥瑪麗”四個字后,路德醫(yī)生明顯愣了一下,半晌沒有伸手去拿。

  一旁的銀發(fā)男人看著路德醫(yī)生的樣子,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拿起酒杯對老板說道:

  “這可是杯有故事的酒?!?p>  “血腥瑪麗嘛,英國歷史上最恐怖的女王,殺人如麻?!崩习逭谒剡吤χ謇碛眠^的搖酒壺,隨口說道:“我們這些調(diào)酒的都知道?!?p>  “那你想不想聽一段更有趣的版本呢?”

  “哦?”老板正好擦完了杯子,有些好奇地轉(zhuǎn)過身來,“更有趣的版本?這倒是沒聽說過。不過都是四五百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怎么說都行?!?p>  “呵呵,這倒也是?!便y發(fā)男人說完,把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血腥...瑪麗,已經(jīng)五百年了么?”路德醫(yī)生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眼神飄忽地看著手中這杯有著五百年故事的酒,思緒也跟著回到了五百年前。

  那是1544年的一個夏日的清早,溫暖的晨光正照在他返程的路上。

  ......

  ......

  坐落在什羅普郡內(nèi)的拉德洛城堡,經(jīng)過漫長黑夜的等待,終于迎來了第一縷新日的朝陽。

  它穿過城墻上的一面彩繪玻璃,又擦過一掛淡黃色的典雅窗簾,費力地擠進了城堡,然后照在了一名少女的臉頰上。

  躺在床上的少女動了動好看的睫毛,好似察覺到了什么。但她并沒有起來的意思,反而翻過身去,把臉埋進她的大枕頭,不想搭理這個打擾她美夢的罪魁禍首。

  但好景不長......

  “瑪麗公主——”

  臥室的門被應聲推開,一個穿著仆人裝束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

  “親愛的瑪麗公主,該起床了?!?p>  “不...斯嘉麗,我不要...”瑪麗臉貼著枕頭嘟囔道,“反正今天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p>  “您忘了嗎?公主殿下,”名叫斯嘉麗的女仆拉開了窗簾,讓陽光肆無忌憚地撒了進來,刺眼得讓瑪麗皺了皺眉頭。

  “今天是法蘭西王子弗朗索瓦,也就是您的未婚夫,前來訪問的日子?!彼辜嘻惤又f道。

  “哦————未婚夫。”瑪麗不情愿地推開被子坐了起來,笑了笑“你說那個十歲的小屁孩么?”

  “準確的說是十四歲,公主。請下床吧,我給您換上衣服。”作為公主的女仆長,斯嘉麗負責公主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

  “哦,是準確的十四歲的小屁孩”瑪麗邊說邊下了床,打開衣柜簡單掃了一眼,“就那件淡藍色的長裙吧,頭發(fā)也簡單弄弄就好了?!?p>  “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公主您也才剛到二十歲,作為斯圖亞特家族唯一的血脈,與法蘭西王室的聯(lián)姻符合圣座的意旨,也是十分......”斯嘉麗一邊給公主換上衣服,嘴上也沒停。

  瑪麗作勢捂住自己的耳朵,“啊————饒了我吧,斯嘉麗?!?p>  “好的,公主。把手放下吧,這樣沒辦法給您梳理頭發(fā)了?!彼辜嘻愅V沽藝Z叨。

  瑪麗也順勢放下手,坐到梳妝臺前讓斯嘉麗打理。

  朝陽灑在公主的金發(fā)上,反射出耀眼的輝光;女仆的木梳從上到下慢慢擾動,如同秋風吹起一股股金色的麥浪。

  公主的臥房里一時無話,只有木梳擦過發(fā)絲“刷——刷——”的輕聲。

  “對了!那路德今天也該回來了吧?!爆旣愅蝗慌d奮地問道,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路德....大人,已經(jīng)先王子一步,回到城堡了?!彼辜嘻惔藭r正好梳理完畢,她看著興奮的公主,回答地有些猶豫。

  “太好了!”公主終于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準備下樓。但她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又突然覺得不滿意了。于是她從首飾盒里挑出了一支嵌著海珠的琉璃發(fā)箍,小心地戴上。這是她上個禮拜從一個伯爵那里收到的禮物,一直珍惜著還沒戴過。

  “路德會不會喜歡呢.....”瑪麗又對著鏡子嘟囔著。

  女仆假裝對公主的美貌視而不見,走到臥室門口說:“公主殿下,該下樓吃早點了?!?p>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爆旣惙笱苤?,又別上一個薰衣草的小香囊,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斯嘉麗看著公主的背影,皺著眉頭嘆了口氣,也關(guān)門下了樓。

  作為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僅存的血脈和數(shù)不過來的各種頭銜的繼承人,公主殿下的早點自然是精心準備的。但瑪麗懷著心事,只是匆匆吃了些面點填飽肚子,就來到了城堡最上層西北角的閣樓,公主衛(wèi)隊長的住處。

  “咚咚咚——”瑪麗摳響了閣樓厚重的鐵門,“路德———”

  屋內(nèi)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一開,露出衛(wèi)隊長路德的身形。

  這是一個高大的男子,面龐棱角分明,頗有英氣,但膚色卻有些過于蒼白,不知是不是一身黑衣襯托的緣故。而一眼望去最令人難忘的,是他的一雙湖藍色的眼睛,像是兩顆藍寶石。

  “公主殿下。”路德單膝跪地,右手扶肩。

  瑪麗見到路德心里很開心,但看到路德行禮卻故意蹙起眉頭,假裝生氣地說:“之前不是說好了,兩個人的時候不用行禮了嘛!”

  “這......”路德抬起頭看著公主,一時忘了怎么回答。

  瑪麗被路德的注視弄得也不知怎么接話,便說道:“好了好了,下次記住。”然后自顧自地進了屋子。

  路德也起身關(guān)上了鐵門,跟上了公主。

  瑪麗在路德的書桌旁坐下,急匆匆開口問道:“怎么樣?怎么樣?在法國找到什么新的醫(yī)書了么?”

  “以公主您的名義,我到法蘭西皇家圖書館拿到了一本《蓋倫解剖學》的修訂版,還有一個...”路德說著,從剛剛拿進屋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新一舊兩冊醫(yī)術(shù)。

  瑪麗沒等路德說完,就接過書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看著公主心急的樣子,路德也索性不再多說,坐在一旁看著。他回想起了當年,年幼的公主在王宮里同教授學習的時候,也是現(xiàn)在這般情景。

  瑪麗公主喜歡醫(yī)學,這在王宮里是一件美談,亨利八世還曾從羅馬的學院里聘請了一位醫(yī)學教授來教導公主。但包括國王本人在內(nèi),王公貴胄們都只當這是大小姐的一個愛好。而作為公主護衛(wèi)的路德卻知道,公主熱衷醫(yī)學并非因為什么興趣愛好,而是出于一個沉重的心結(jié)。

  亨利八氏與阿拉貢王妃一共生育了四個子嗣,瑪麗公主是長女,卻也是唯一一個長大成年的。她的三個弟弟妹妹都在年幼時便夭折了,尤其是陪伴了她五年的妹妹莉莉安的死讓當時還年少的瑪麗下定決心:她要學會世界上最高明的醫(yī)術(shù),拯救所有她在意的人。

  如今,經(jīng)過將近五年的刻苦學習,瑪麗已經(jīng)是一個出色的醫(yī)生了,在英格蘭的貴族圈子里也小有名氣。國王找來的教授雖然對自己的學生十分驕傲,也因為再沒什么可教的而返回了教皇國。

  但學院里的醫(yī)學雖然長于理論,卻疏于實踐,因此能夠治愈的病并不多,而這并不是瑪麗的心愿。于是,除了正統(tǒng)的醫(yī)學,瑪麗對民間流傳散落的偏方奇術(shù)也有很大興趣。作為公主的近侍,路德也跟著學習了不少基礎的醫(yī)學,故而替公主尋訪醫(yī)書醫(yī)術(shù)的任務也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兩周前,路德接受英王的指派跟隨使團出訪法蘭西,并且在返程時護送王子弗朗索瓦,也是瑪麗公主的未婚夫,回訪英國。法蘭西作為歐陸的貿(mào)易中心,瓦盧瓦王朝又繼承了偉大的加洛林王朝的遺產(chǎn),有著當時英格蘭島沒有的豐富文化。好學的公主自然也沒放過這次機會,臨走前對路德再三叮囑,去找些醫(yī)學方面的材料。但這次路德并不走運,加上時間緊迫,只帶回了兩本,其中還有一本只是修訂版。

  果然,瑪麗翻了翻新版的《解剖學》就放在了一邊,搖著頭說:

  “這修訂版和原版幾乎一樣啊?!?p>  “看來是哪個學院里的醫(yī)師又缺稿費花了,不過這本......”路德笑了笑,又拿起另一本破舊泛黃的小冊子說:“這本可就有意思多了。”

  “哦?”瑪麗雙手接過小冊子,小心地翻開了第一頁,映入視野的卻是一行行蚯蚓似的文字,她連忙又翻了幾頁,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熟悉的英文或拉丁文,便蹙著眉頭自言自語道:“這是什么文字,這么奇怪?”還沒等到回答,她就接著帶著期許看向他:“這是路德你會的那種文字么?”

  公主知道路德通曉一種來自東方的文字,在她小時候他還給她講過不少那個國度的神奇故事,這是他們的小秘密。

  但是這本書上的蚯蚓文顯然并不是路德熟悉的那種,他苦笑著說:“這種文字我雖然見過但并不認識,它屬于已經(jīng)消失了的埃及文明,如今要找一個懂這種文字的學者,怕是很難了。不過這本書的最后附上了其中一篇的譯本,用的是拉丁文,要不然我也不會知道這是一本醫(yī)術(shù)。”

  “哎呀,你早點說嘛。”瑪麗嘴上埋怨著,手上卻也迅速地翻查。果然,小冊子的最后一篇是幾頁拉丁文的譯本,這些紙張雖然也是古舊的暗黃色,但不難看出它和這本書中其他紙年代的不同,像是后來貼在這本書上的。這篇譯本的用語也十分古老,幸虧瑪麗身為公主學習過拉丁語艱深的文理詞句。

  “放血療法!”看到標題,瑪麗就不由自主地念了出來,不過馬上就被其內(nèi)容吸引而說不出話。她把這最后一篇翻來覆去仔細地讀了好幾遍,只怕錯過一處細節(jié)。

  半刻鐘過后,公主終于把書放下,皺著眉頭說:“這篇文章所描述的人體構(gòu)成雖然與當下學院里流行的說法相差甚遠,但具體操作的描述也十分細致,甚至還有應對意外的方法。”瑪麗興奮地看向路德“而且它說這個方法可以治愈肺炎。如果是真的話,這可是醫(yī)學的重大突破,而且威廉的病也有辦法了。”

  “威廉的病還沒有好么?”路德問道。十幾年來,威廉作為路德的副手,一直辛苦地訓練和管理著公主衛(wèi)隊,但在上個禮拜路德出發(fā)之前卻染上了肺炎。

  “沒有?!爆旣悡u了搖頭,“熬制的草藥并沒有起作用,反倒越來越嚴重,前幾天他的呼吸都已經(jīng)有些困難,我已經(jīng)讓他回家休養(yǎng)了?!?p>  “這樣啊..”路德皺起了眉頭,“我在看過這篇之后也想到了威廉的病,不過這個放血療法的手段十分激進,操作不當?shù)脑捄苋菀自斐纱罅渴а又夭∏?,甚至可能當場死亡。而?..我從未聽說過類似的方法。”

  “確實很危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醫(yī)術(shù)。不過如果威廉的病情繼續(xù)加重,也可以作為最后不得已的手段吧。”瑪麗說完又忍不住那起古書翻開了序章,然而對著一行行她看不懂的文字,瑪麗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怎么就只翻譯了這么一篇呢...”

  “當當當——”正當瑪麗遺憾于醫(yī)學的傳承時,一陣叩門聲打破了瑪麗的思緒,“公主殿下,斯嘉麗女仆長在前廳等您。”

  “哎呀,我忘了那個小屁孩要來的。”

  “小屁孩?”

  “就那個法蘭西的王子?!爆旣惏脨赖?,“都怪父親給我安排的那個糟透了的婚約!”

  說完她有些賭氣把那本她剛剛還十分愛惜的異國醫(yī)書拍在了桌子上,起身向外走去。然而她并沒有注意到,有一張楓葉大小的暗紅色紙片因為她負氣的一拍,從書中散了出來,慢慢飄落到了地上。

  “不過我絕對不會嫁給他的!絕對...”關(guān)上屋門之前,瑪麗又突然說道,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但公主的小心思顯然并沒有傳達給路德。從剛剛開始,路德的精神已經(jīng)被那張落在地板上的暗紅色的紙片所吸引,他甚至沒有聽見公主的關(guān)門聲,也忘記了道別的禮數(shù)。

  路德?lián)炱鹉菑埣埰?,覺得它的顏色有些奇怪,和這本書里的其他頁完全不同。

  他在手上翻了翻,沒發(fā)現(xiàn)什么信息,然后鬼使神差地把它放到了鼻尖,吸了一口氣。

  紙片上傳來了一絲幾乎消散的血液的味道,但對此時的路德來說,卻如同一頓豐盛的晚餐所散發(fā)的誘人香氣。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咚—咚—咚—”

  如同巨龍?zhí)K醒的心跳聲從路德的體內(nèi)傳出,獠牙和指甲從血肉里伸長,蒼白的面龐也變得青筋暴起,血管猙獰。

  “啊————”路德怒吼著,掙扎著,然而嗜血的本能最終還是侵蝕了他最后的一絲理性,藍色的瞳孔也瞬間染上了妖異的血紅色。

  突然,他轉(zhuǎn)過頭望向窗外,露出銀白色的獠牙,開始尋找可口的獵物。

  此時,拉德洛城堡里的人們還不知道:

  有一頭怪獸,

  正要破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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