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小姐翻舊賬
初見時……
她不過八歲的女娃娃,他已是十五歲的桀驁少年。
記憶中,也曾被養(yǎng)在高門大院里,可為何別人對他總是惡語相向?
都說他是賤人生的賤胚子,爹不疼娘不愛,配不起這高門大院;
更有那錦衣華服的破小孩告訴他,他娘是醉紅樓的頭牌,而他爹是做賊的,偷著偷著就偷到窯子里去了……
周遭肆無忌憚的惡意令他憤怒,他沖上去咬他們,卻終是寡不敵眾,打不過??!
他被丟進了林子里,差一點成了野狼的晚餐;
或許是命不該絕,一位過路的劍客救了他。
他給那劍客磕了頭,叫一聲“師父”,從此便在山中練就了一身精湛的劍法,可那成天見不著人的“師父”忽然有一天卻將他趕下了山。
多年不曾問世,他哪知該何去何從。
于是,他流落于市井,走過一座又一座城池……
那是他進入鳳凰城的第一日,聽說城中首富白老爺正給他的寶貝閨女招貼身護衛(wèi)。
他心想:富貴人家的小姐真真是矜貴得很,反正他也無處可去,便去看看熱鬧了。
哪曾想這熱鬧一看便是再無法置身事外了。
猶記得第一眼望著白府那高高的門檻,只覺比他記憶中那森冷的高門大院不知要熱鬧多少,奢華多少……
他混在人群里,一眼便看見了高樓上那個著了一身紅衣的女娃娃。
想來今日便是為這位千金尋護衛(wèi)了。
遠遠看去,那女娃娃小模樣尚未長開,可那張精致的小臉足以見得長大后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難怪有這么多人上趕著來給這白小姐做貼身護衛(wèi),只怕不光是為著那豐厚的例銀吧。
可那女娃娃卻是對著她身旁伺候的丫頭“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這架勢……
罷了,如此金貴的千金大小姐定然是個不好伺候的主。
這差事他干不了。
于是,他低調(diào)地摸摸鼻尖準備離開,不想那女娃娃忽然就指著人群脆聲道:“就他吧?!?p> 誰?
人群華麗麗散開;
周遭無數(shù)的目光匯聚到他的身上。
羨慕、嫉妒還有仇視……
哎!他招誰惹誰了,看個熱鬧而已嘛,怎就成了全場的公敵了?
……
思緒回到當下,墨清塵無奈一笑。
“小姐當年輕飄飄的三個字,我可是在白府大門外大戰(zhàn)了三天三夜。”
“哼哼?!卑醉淀当锉镒臁?p> 時隔多年,如今聽墨淸塵這般控訴,她卻仍然毫無愧疚反倒還有些得意道:“那樣你才能一輩子都記得了!”
一輩子都記得……
“咳咳……”剛剛培養(yǎng)出來的一絲別樣的氣氛隨著墨清塵忽然的一陣低咳聲消散了,而白淼淼也總算想起了自己進門前還主動討了重要的任務(wù)呢。
“喝藥吧?!彼诉^藥盞。
厄,都有些涼了,這倒是令白淼淼有些心虛了。
她捏著鼻子看著墨淸塵將那黑乎乎的湯藥喝下去;然后,她站起身來很是順手地去解他胸前的紗布。
“小姐……”
心頭莫名一動,眉心一顫,墨淸塵捉住了身前那不安分的小手。
白淼淼卻不為所動,她光明正大地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還振振有詞道:“將軍可別亂動,本小姐還是頭一回給人包扎傷口,若是失手弄疼了將軍,將軍可要多擔待些。”
如此毫不見外的一番話,卻是令墨清塵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適才她說他就是裴崢,那么此刻她是否已然將他當作她的裴哥哥了?
任由白淼淼那纖細的胳膊一下一下環(huán)過他的胸前,替他解開層層紗布,心中卻似有漣漪緩緩蕩起。
他想,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他墨淸塵,而是真正的裴崢,她是否也會這般與她的裴哥哥談笑風生,為他溫柔療傷呢?
大概是會的吧。
畢竟他們才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
藏起心中那點苦澀,墨清塵低聲道:“小姐可有什么要問的?”
終是他先沉不住氣。
而白淼淼聞言,拿著藥瓶的手亦是微微一怔。
自然是有的。
猶記得四年前那一夜,她滿心歡喜等著他回來,好向他炫耀她琢磨了一日終于想了出他新教給她的擒拿術(shù)的破解之法,不想他卻是再沒有出現(xiàn)。
如此一聲不響地棄她而去,白淼淼可得好好問一問他究竟為了什么了不起的緣由。
白小姐如此想著,開口卻是無比矜持道:“你呢?有什么要同我說的?”
此刻,墨淸塵自然也是有許多話想要說,可他覺得眼下白淼淼最是關(guān)心的該是他怎會成為大齊軍中的裴將軍,而裴崢又去了哪里。
沉默片刻,只聽墨清塵低聲道來。
“當年離開了白府我便來了洛城,剛巧那時候裴將軍親自在城中征兵,我有幸得裴將軍青睞,投靠于裴將軍帳下,混了兩年倒是做了大齊軍的先鋒。”
誰要你說這個了。
白淼淼幽幽道:“你倒是不怕死?!闭f著便似負氣般地在他傷口處稍稍用力一壓。
猝不及防,墨清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暗自攥起拳,待傷口的痛楚緩解了些才繼續(xù)道:“是不怕死,可我也舍不得死。”
他轉(zhuǎn)過身,直視著白淼淼清澈的眸子。
怎么會舍得死呢?
往事歷歷在目!
“兩年前一戰(zhàn),我軍不慎中了敵軍的圈套,我與裴將軍被困敵營……”
窮途末路,他本以為那一次定然要做了大齊軍中那無數(shù)戰(zhàn)死亡魂中的一個……
“這是兵符,接著!”
懸崖邊,他堪堪接住了裴將軍奮力扔給他的兵符。
“清塵,大齊十萬將士就拜托你了?!?p> ……
臨危受命,騎虎難下。
終是他活著回來了。
白淼淼亦是直視著墨淸塵深邃的眸子,她道:“所以,外人只以為當年是裴將軍身邊的小將墜崖而亡,可事實上,當時墜崖的是裴崢?”
墨清塵點了點頭。
雖早在懷疑墨淸塵身份時便有此猜想,可如今得到事主的確認,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之感在心底蔓延開來。
裴崢,裴將軍,她的裴哥哥……
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
他真的……
死了嗎?
如此想著,白淼淼卻已然不自覺地問出了口。
墨清塵聞言,眸光似是閃過一絲閃躲之色,白淼淼沒有看清,只聽他淡淡道:“是?!?p> 是嗎?
見墨淸塵如此神色,白淼淼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卻沒有說出來。
定了定心神,她細看了眼那道怖人的傷口,真不敢想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將那箭頭拔出來的。
嘖嘖……
白小姐最是膽小了,可見不得這血肉模糊的樣子,換藥這等傷眼又傷心的活明日還是讓李管事來吧。
于是,白淼淼快快地給那傷口上了些藥,便又是一層一層地將紗布纏上,直到在那充斥著男兒血性的胸膛上很是不和諧地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jié)。
又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白小姐幽幽道:“那么……墨淸塵,你當年為何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