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息尚存(一)
一路無言,直到來到山頂一處冒著寒氣的洞穴外。
拴了馬,白淼淼探著腦袋往洞內(nèi)看去。
這山洞很深,可一眼望去卻不是漆黑一片,反倒是隱隱透著白茫茫的光;而白小姐這才靠近洞口,便覺陣陣寒意撲面而來。
想來這里該是一處冰洞了,而那白光正是四壁結(jié)的冰霜所致。
白淼淼于是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轉(zhuǎn)頭問墨淸塵:“你帶我來此……是因為裴崢就在里面嗎?”
心中如此猜測,便也如此問了出來。
白淼淼眼見著墨淸塵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果然如她所料。
可是,當(dāng)猜測得到證實并將親眼所見,此刻,她的心為何有些許小緊張呢?
白淼淼又往洞內(nèi)張望了一眼,“這里是什么地方?為何如此寒冷?”
即使里頭都結(jié)了冰,那寒意也不該如此刺骨。
白淼淼想著,她們白府的冰窖里也是堆滿了大冰塊,卻不至于如此。
她不禁有些懷疑,裴崢當(dāng)真會在此地嗎?
可這一回,未待墨淸塵作答,白淼淼便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幽幽響起。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須臾之作。此山名曰九云山;此洞乃是玄冰洞。四壁結(jié)的都是千年的寒冰,自然是不同于凡塵俗世的冰室?!?p> 聞聲回首,白淼淼便是看到了一身粗布棉衣的柳伯仁正托著他那臟兮兮的“撣子”信步而來。
不期而遇嗎?
白淼淼看著柳伯仁那一身行頭……倒不是平日里那身隨意的“裹腳布”了,今日他可算是披上了件有模有樣的“大麻袋”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嘖嘖!
柳先生適才說的什么九云山,玄冰洞的她白淼淼自然是不曾聽過的,不過眼下她卻是悟道了一個事實:原來做道長的也不過肉身凡胎,不抗凍?。?p> 思及此,白淼淼意味深長地瞇起眼,“這么巧,柳先生也來了?”
“不巧不巧?!辈幌肓蕝s是擺出了一副先知的模樣道:“貧道乃是昨夜夜觀星象,算準了白小姐今日終于能來到此地,這才特意起了個大早,在此恭候白小姐的。”
柳伯仁倒是一點也不含蓄,只是他說什么來著?
終于?
恭候?
白淼淼忍不住挑了挑眉。
說得就好似他一直在盼著她來似的。
可若當(dāng)真是盼著她來,為何先前不早同她說明白,亦或是直接領(lǐng)了她一道來就是,何苦還要她這般千辛萬苦、翻山越嶺、悄咪咪地跟著墨淸塵來呢?
如此想著,白小姐不禁又在心底鄙視了這神棍一把。
而柳伯仁卻似猜到了白小姐心中所想,只見他拂塵一甩,忽然朗笑一聲道:“天機不可泄露也?!?p> 這般說著,柳先生亦是無視了白淼淼那不善的眼神,淡定地指著山洞里頭道:“白小姐請。”
話落便熟門熟路地領(lǐng)著白淼淼與墨淸塵進了山洞。
“阿嚏——”
哪曾想白小姐這甫一進來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那洞口已然寒氣逼人,可入內(nèi)更甚,白淼淼便是不自覺地往墨淸塵身旁縮了縮。
墨淸塵知白淼淼怕冷,略一遲疑,終究還是抬手將身旁的小女子攬進了自己懷里。
此舉甚合白小姐心意。
于是,白小姐微微側(cè)過首,藏起了眼中的笑意。
然感覺到從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掌心傳來的陣陣暖意,白淼淼意識到墨淸塵正在將自己的內(nèi)力渡給自己。
還真不枉他那一身渾厚的內(nèi)力了!
當(dāng)然,也是知他有內(nèi)力護體,適才在山下他將狐裘給她時,白淼淼才不與他客氣的。
可此刻墨淸塵用內(nèi)力給她取暖,白淼淼自然記得他此前內(nèi)力耗損一事。
近日雖得柳先生的藥方調(diào)理著,可白淼淼仍是有些不放心,她于是直言道:“別浪費內(nèi)力了,我沒關(guān)系的。”
說著,白小姐便悄悄從狐裘中探出手來,她輕輕握住了墨淸塵的手,然后將小臉貼在他溫暖的掌心。
她抬眸看向他此刻溫柔的眸子又是低聲補了一句道:“這樣就不冷了?!?p> “嘖嘖嘖……”你們小兩口如此濃情蜜意,可讓里頭之人情何以堪?
有這般感嘆的正是走在前面的柳伯仁。
而他會有如此感嘆自然又是算出了什么天機。不過,都說是“天機不可泄露”了,柳伯仁也只酸溜溜地“嘖嘖”了幾聲,后面的話自然是爛在自己肚子里的。
可他這突如其來的莫名感嘆卻是換了白淼淼一通名正言順的鄙夷。
白小姐撇撇嘴道:“柳先生一心修道,自然不識人間煙火之氣了。”
“……”
切,稀罕!
柳伯仁心中不服,卻沒有與白淼淼作無謂的爭辯,只在心底不屑道:老子修的逍遙道,識不識煙火那全憑老子,咳,不是!
柳道長定了定心神,重新默念:貧道心之所向……
這一來二去的說話間,三人已然走到了山洞的盡頭。
這時,柳伯仁在一個大冰棺前停下了腳步,白淼淼與墨淸塵亦是停了下來。
離的不近不遠的距離,白淼淼看到柳伯仁身前的冰棺里似乎躺著一個人。
心頭一顫,意識到了什么,她卻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呵,白小姐可是害怕了?”
不想這一遲疑便是聽那柳伯仁意味不明的聲音再次響起。
白淼淼記得,那日在將軍府的荷花池邊,柳伯仁也這樣說過。
那時候,柳伯仁說她對裴崢之事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過是害怕驗證。
當(dāng)時,白淼淼是否認的。
而此刻,柳伯仁再如是說,便似被戳中了心窩一般,狐裘底下,白淼淼忍不住攥起了小拳頭。
柳伯仁早料定她心知肚明,卻是害怕面對事實。
果不其然,明明是自已一直懷疑裴崢還活著;明明又是自己跟著墨淸塵來此一探究竟的。
可事實就在眼前,裴崢就躺在那冰棺之內(nèi),白淼淼卻有些不敢上前了。
她在害怕什么呢?
那可是裴崢?。?p> 大齊最是英勇的裴將軍;更是于她有救命之恩的裴哥哥??!
他沒有死,而她本也是盼著他還活著的不是嗎?
忽略心底的不安,白淼淼離了墨淸塵的懷抱,一步步向那冰棺走近。
纖纖玉指撫上那冰冷的棺壁,白淼淼垂眼看著冰棺中那個蒼白到近乎透明的人。
“他是……裴崢嗎?”
小聲說出了早已認定的答案,白淼淼看著冰棺中靜靜沉睡的男子。
他的眉眼細細看來依稀可見兒時的模樣,只是那右邊眼角卻是多了一道三寸長的傷疤。
最是看中男子容顏的白小姐此刻卻并不覺得眼前之人臉上的那道傷疤是丑陋的。反倒是配上他那將軍的身份,若此刻他能生動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白淼淼便是覺得那道傷疤亦是為他原本略顯俊秀的容顏平添了一分男兒的剛毅。
而此刻,白淼淼問此人是否就是裴崢。一路無言的墨淸塵走到她的身邊。
亦是看著冰棺中的人,他低聲道:“是,正是裴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