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深意
無人打擾的牢房?jī)?nèi),白淼淼替墨淸塵細(xì)細(xì)清理了傷口,上了藥,再小心翼翼地纏好紗布。
然后,白小姐伸手輕觸著墨清塵下巴上隱隱可見的胡渣,隨即噘著嘴道:“你都瘦了。”
一別三月,知他御敵不易,如今又身陷囹圄,面容難掩疲憊??杉幢闳绱?,也是絲毫不影響他那妖孽般的容顏。
此刻,白小姐甚至都有些看癡了。
也是,她從來都是抵擋不住墨淸塵的“美色”的。
可縱使她白淼淼明目張膽地垂涎于人家的“美色”,卻也只見過墨淸塵或俊、或魅……甚至溫柔或冷漠,倒還真未見過他如此刻這般極具“野性”的樣子。
是的,就是“野性”。
此刻,墨淸塵略顯凌亂的墨發(fā)披散在肩頭,下巴上冒出了些許胡渣,面容頗有幾分滄桑之感,而那深譚般的眼眸中卻滿是滄桑過后藏不盡的放浪與不羈。
那樣的眼神……
許久未見了!
白淼淼卻記得,正是當(dāng)年初遇時(shí)他的樣子。
心中有些驚喜。
白淼淼任由墨淸塵捉住了她得寸進(jìn)尺的小手,然后聽他柔聲道:“我沒事?!?p> “……”白淼淼不語。
墨淸塵看著她發(fā)亮的眸子不禁又道:“淼淼為何如此看我?”
為何如此看他?
白淼淼瞇起眼。
此刻,她便是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墨淸塵,眼見著他眉目間染上了些許笑意,隨之眸中的不羈之色更甚了。
心中甚疑!
原本白小姐只以為有皇帝姐夫照應(yīng),墨淸塵在這刑部大牢該不會(huì)受苦,可看他如今的樣子……
呵呵!
蹲了幾日大牢,這人非但沒受苦,倒像是將他歷盡千帆后依然尚存的本性給激發(fā)出來了。
白淼淼不禁猜測(cè)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如若不然,好端端的,他怎就銷聲匿跡了三月之久?
而既能如此完美地藏匿行蹤,代替裴崢之事又怎會(huì)那么輕易就被人當(dāng)朝揭發(fā)了?
再就是……
白小姐愈發(fā)孤疑地看向墨淸塵纏著紗布的臂彎。
他是如何受的傷?
又為何藏著傷口不處理?
……
如此這般,諸多可疑,白小姐只覺自己靈光一閃,便是詫異地看向墨淸塵,“莫非……”
“咳,”知白小姐已然有所頓悟,墨淸塵掩唇低咳一聲,阻止了她后面的話。
如今他尚且身在大牢之中,未免隔墻有耳,有些事不便在此地說明白。
于是,墨淸塵只道:“身為皇親,淼淼來得如此招搖,就不怕落人口舌了?”
這便是說刑部尚書親自領(lǐng)著白小姐來“慰問”他的排場(chǎng)了,而想起適才宋大人要請(qǐng)御醫(yī)時(shí)白淼淼的顧慮,此刻墨淸塵不禁調(diào)侃了一句。
誰知白小姐卻是不屑道:“你都說是皇親了,如此好使的人情關(guān)系不加以利用豈不浪費(fèi)了。對(duì)了……”
說到此處,白淼淼自然就將皇帝姐夫那欲偷梁換柱的妙計(jì)小聲地說給墨淸塵聽了。
可哪曾想,聽完她一席話,倒是換作墨淸塵對(duì)陛下的恩典“不屑一顧”了。
白淼淼不禁蹙眉,“你說過的,待戰(zhàn)事平定,就去鳳凰城向阿爹提親,可還作數(shù)?”
墨淸塵輕笑,“自然?!?p> “……”那你適才對(duì)皇帝姐夫的恩典那般不上心的模樣是幾個(gè)意思?
白淼淼眸光不善地瞅著墨淸塵。
“淼淼,”知她誤會(huì)了,墨淸塵抬起未曾受傷的左臂,他伸手撥弄開白小姐耳際垂落的發(fā)絲,隨即柔聲道:“我尚且不曾娶你過門,怎舍得就此冤死了?”
記得那日,本是守著她入睡的。不想有她在側(cè),那等安寧的氣息倒是令多日疲憊的他先昏昏欲睡起來。
混沌的意識(shí)中,他聽到了她說:“待你班師回朝,便以神將軍之名娶我可好……”
那時(shí)候,他不動(dòng)聲色,可心中已然與她一樣,認(rèn)定了此一生,只一人,共白首。
故而,她沒有說出來的后半句他亦是猜的到:若他不慎獲罪,她自然也是要與他同生共死的。
而這其中,墨淸塵亦知白小姐著實(shí)惜命了些,這“共死”只怕是不能夠的,那么定然是要與他天涯海角一起逃了。
亡命天涯他倒是不介意。
可若是頂著一身污名出逃,他們的余生便是再無法肆意而為了。
而他自是不愿意白小姐跟著他受這般委屈的。
那么……
“你可有別的脫身之法?”白淼淼直言。
呵,套話呢!
墨淸塵反問:“裴將軍可還在京都?”
裴哥哥?
白淼淼搖搖頭,“裴哥哥回洛城去了?!彼鐚?shí)道:“今日剛走的?!?p> 這么快?
聞言,墨清塵默了默,隨即意味深長(zhǎng)道:“裴將軍此一去,你我欠他的,只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這么嚴(yán)重?
白淼淼有些詫異。
不想,須臾的靜默,墨清塵動(dòng)了動(dòng)有些僵硬的身子,隨即傾身上前將白淼淼攬入懷中,然后話鋒一轉(zhuǎn),他在她耳際低聲蠱惑道:“淼淼出去之后記得給你的霍大哥傳了話,讓他去洛城將軍府找老李?!?p> 哼哼……
果然留了后手。
白淼淼靜靜地聽墨淸塵與她說:“老李手中有一封密函,你那霍大哥看了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
就這樣?
墨淸塵的魅惑的聲音不再,溫?zé)岬臍庀⒁廊豢M繞在耳際。
白淼淼退開些身子,頗有些不樂意地看著墨淸塵。
怎還賣起關(guān)子來了?
還有……
他適才一口一個(gè)“她的霍大哥”,聽著怎就覺著有些酸溜溜的呢?
白小姐不禁皺起了小臉。
墨淸塵卻似心情大好。
沉寂了這些日子,終于要放手一搏了。
于是,他再一次抬起那沒有受傷的左臂,伸過手無比溫柔地揉著白淼淼的腦袋道:“乖,若是在京都玩夠了便早些回鳳凰城……等我。”
……
如此,白淼淼來此刑部大牢走的一趟,倒是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可三言兩語間,自己想問明白的事非但一件也沒明白,倒是莫名其妙地做了墨淸塵與霍彥青的傳話人;
然后,向來我行我素的白小姐竟然還真就聽了墨淸塵的話。接下來幾日,白小姐當(dāng)真痛痛快快地將京都玩了個(gè)遍,然后拍拍屁股就麻溜地回鳳凰城待嫁去了。
對(duì)此,白萌萌著實(shí)好奇。
可這一回,白淼淼對(duì)她這位貼心的阿姐亦是三緘其口。白淼淼只說自己在京都也幫不上什么忙,一切但憑阿姐與皇帝姐夫做主。
這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顯然,白淼淼如此借口白萌萌著實(shí)是不信的。
以白萌萌對(duì)白淼淼的了解,聽說了墨淸塵被問罪便火急火燎地連夜趕來了京都,如今陛下之計(jì)尚未實(shí)施,人尚且還在獄中不曾救出,白淼淼怎會(huì)如此放心地回去了?
白萌萌心中無比疑惑,卻不知那丫頭搞什么鬼……
“陛下駕到——”
正當(dāng)白萌萌閑來無事在御花園曬著太陽,逗弄著籠中的金絲雀,順便琢磨琢磨白淼淼的異常之舉時(shí),好幾日因著忙于國事不曾在白日見到的皇帝陛下今日終于露面了。
見皇帝陛下來,白萌萌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起身,上前行過禮才與皇帝陛下一同坐到了涼亭中。
看著皇帝陛下曾經(jīng)豁朗的眉宇間不知何時(shí)染上的愁容,白萌萌不動(dòng)聲色道:“陛下今日總算得空了?”
皇帝陛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指著桌上的茶水道:“皇后近日可是得了新茶?”
皇帝陛下只覺今日白萌萌煮的茶似乎比從前的都要香,這才走近就聞到了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氣。
“還不是淼淼那丫頭,那丫頭最是懂得這些,前些日子可是將京都跑了個(gè)遍,也不知從哪里尋來的。”說話間,白萌萌已然替皇帝陛下倒了茶,“陛下嘗嘗?!?p> 皇帝陛下輕笑著接過茶盞,細(xì)品一口……
“好茶?!?p> 皇帝陛下心情大好。
然白萌萌卻頗有幾分遺憾道:“這回淼淼走得忒急,都不曾見過陛下……”
記得陛下還是太子時(shí),那時(shí)候他們?cè)邙P凰城,加之白行川與墨淸塵,一行五人也有過一段毫無嫌隙的美好時(shí)光……
奈何時(shí)過境遷,如今他們都長(zhǎng)了年歲,各自都有各自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了……
今日匆匆一別,又不知何時(shí)才能再見了……
此刻,皇帝陛下悠悠品著香茗,可皇后娘娘想起了這些便再難掩失落之色。
皇帝陛下瞧見了。
“哦……那丫頭如今長(zhǎng)大了,倒是規(guī)矩的很。”放下茶盞,皇帝陛下勾起唇道:“淼淼走前倒還記得來向朕辭行?!?p> 什么?
辭行?
初聞皇帝陛下之言,白萌萌又是不禁詫異了一把。
她這妹妹最是煩那些繁文縟節(jié)了,這般自己去見陛下,層層通報(bào),又是跪又是拜的,她也不嫌麻煩?
此刻,白萌萌忙著琢磨自家妹妹究竟安得什么心,自然沒有注意到皇帝陛下愈來愈炙熱的眸光……
神思流轉(zhuǎn),皇帝陛下幽幽回想起了今早宮門前的“小意外”。
若非當(dāng)真發(fā)生了,這簡(jiǎn)直是難以想象的……
事情是這樣的:
今日一早,白淼淼堵在了皇帝陛下上朝的路上。
皇帝陛下見了白淼淼甚是詫異,而更詫異的是:白小姐竟然二話沒說就丟給了皇帝一本厚厚的折子。
心生好奇,皇帝陛下便打開看了一眼。
不想這一看,皇帝陛下卻是驚住了。
那鑲金的折子上竟是洋洋灑灑一大堆對(duì)大齊朝局的肺腑之言。
“這是……你寫的?”
皇帝陛下只覺不可思議。
然白小姐卻毫不謙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后,靜默了好一會(huì)兒,皇帝陛下終是忍不住贊了白淼淼一句,“多年未見,朕是不知,淼淼竟還有這等見地?!?p> 哪曾想白小姐卻是退開一些,向皇帝陛下行了大禮才道:“姐夫如今貴為一國之君,淼淼知您國事繁忙,大抵是不記得阿姐自幼飽讀詩書,亦是有驚世之才。
雖為女流,阿姐的見地遠(yuǎn)比朝堂上那些見風(fēng)使舵之輩高得多,比之淼淼更是有過知而無不及。
今日陛下尚且能夸淼淼一句,他日若得空了,不妨也請(qǐng)聽一聽阿姐之言吧。
淼淼如此說或許有些逾矩,可想來陛下海量自是不會(huì)怪罪的……
陛下,我的阿姐,您的皇后是翱翔九天的鳳,您可曾想過,華麗的囚籠或許并不適合她……”
一席話,白小姐說得并不鏗鏘,然落到皇帝陛下的心上卻似有千斤重。
言猶在耳。
皇帝陛下看向眼前鑲嵌著無數(shù)珠寶玉石的鳥籠。
這是他特意尋來給他的皇后解悶的。
本以為白萌萌喜歡這些,可今日聽了白淼淼那丫頭一席話,皇帝陛下忽然意識(shí)到自己的確忽視了他心愛的皇后太久了。
指尖一動(dòng),鳥籠被打開……
美麗的金絲雀嘰嘰喳喳叫了幾聲,不多時(shí)便拍著翅膀愉快地飛向了廣闊的天空……
“陛下?”
白萌萌不解,擰著秀眉看向皇帝陛下。
……風(fēng)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
獨(dú)立于湖心的涼亭中,皇帝陛下的大掌輕輕包裹住了皇后娘娘的手。
只見皇帝陛下的眸子深了又深。
“萌萌,你是大齊的皇后,亦是朕的妻子……”皇帝陛下沉聲道出心中話……不論如今你我是何身份,“朕永遠(yuǎn)都記得初見你時(shí),你鮮衣怒馬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