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月黑風(fēng)高夜
“你真的治好了洪寧？”江夫人也詫異，她最初抱了淺淡的希望，但是后來越想越覺得自己天真，難道真的打算讓糖心一個小姑娘治好北平神醫(yī)都治不好的病嗎？故而她并不責(zé)怪糖心，只怪在江家和寧家的合作里搞鬼的人。
“是的。”
傭人上了牛乳茶，奶香和茶香混合得很好，悅糖心小口小口地喝著，文雅又平靜：“我跟寧夫人說了，明天和干娘一起請她吃飯，至于談什么事情，我全都聽干娘的。”
“好孩子。”江夫人感動得幾乎要落淚。
這幾天的挫敗讓她心情郁結(jié)，倒是這么一個非親非故的小姑娘，把珍貴的愿望讓給了江家：“這事要是成了，江家上下全都感謝你?！?p> 悅糖心沒多留，沿著悠長街道一步步走回家，江夫人著急上火了一周，而她幾天前就跟洪寧達(dá)成了合作，選擇今天告訴江家，就是要讓她知道，這個恩情來之不易。
暮色西斜，悅糖心半躺在搖椅里，眼看著太陽緩緩而落，緋紅的晚霞落在少女臉上，似最濃艷的胭脂，她闔眼沉思，只余下耳邊爬山虎綠葉在風(fēng)里簌簌作響。
明天她只是陪江夫人過去，不需要操什么心，倒是周五的生日宴會，很顯然是個圈套，督軍夫人的手段前世她也是領(lǐng)教過不少的，那就是時候提一下一些人的把柄了。
隔天，洪夫人倒是真的派人來送診金，小黃魚放在精致的小匣子里，悅糖心打開，用手掂了掂分量，這才對來人道：“多謝?！?p> 她把小黃魚放在手袋里，用帕子包了，這才出門去了江家，江夫人著暗紅色旗袍，寬大格紋外套，手提牛皮包，卷發(fā)梳得整齊，心里有了底，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樣，處處透著自信優(yōu)雅。
江夫人和寧夫人足足聊了大半天，等到兩人談完事情友好握手，文明飯店的餐廳已經(jīng)亮起了盞盞明燈，花紋繁復(fù)的水晶燈讓人即便是在傍晚的昏暗里都可以欣賞到整座大廳的華美，江夫人的心情亦隨之明亮。
“事情很順利?！苯蛉俗旖堑男σ獠患友陲棧冶Ｗ×?，甚至能更上一層，她看著身側(cè)緩緩而行的少女，對她越發(fā)欣賞：“糖心，我要怎么謝你？”
“干媽，謝的事情以后再說，我今天還想去洪寧那里給她復(fù)診，你送我過去吧?！?p> “當(dāng)然好?！?p> 海棠像是一夜之間開出了花，傭人說起的時候洪寧還不信，她開了窗子往下一看，可不是，那海棠正開在她窗下，綠葉中的紅花格外顯眼動人，明黃的花蕊清甜，引來了蜂蝶環(huán)繞，沉寂已久的園子煥發(fā)生機(jī)，正如她久病，即將治愈。
因著在文明飯店沒什么事，悅糖心吃得太飽，這邊傭人上了咖啡，她實在喝不下，只端坐著端詳洪寧，洪寧穿了大紅色的襖裙，襯得她皮膚白皙，不細(xì)看都看不出疤痕，也沒再戴面紗，神情里帶了愉悅，姿容妍麗，說話都不自覺帶了俏皮：“這是來給我復(fù)診啦？”
“是?！睈偺切狞c頭。
洪寧看了一眼傭人，她們退了出去，悅糖心從手袋里拿出帕子包著的小黃魚：“答應(yīng)你的，我只要寧夫人的承諾，洪夫人的酬金全數(shù)歸你?！?p> “這可是一根小黃魚呢，我還以為你要獨吞了。”洪寧示意她放在茶幾上，昨天兩人一唱一和讓洪夫人氣個半死，配合得倒是很默契。
“說好的事情，我一般不會反悔?！睈偺切暮敛粦岩桑裉觳话研↑S魚送過來，明天洪寧就能想法子讓她的努力化作一場空，甚至能悄無聲息把她抓起來。吱吱不小心撞見了焦神醫(yī)蒙著眼睛被人從洪寧家里丟出去，那天焦神醫(yī)過來給洪夫人幫腔毫無異樣，顯然還不知道這事是誰做的。
“說實話，我覺得你還不錯?！焙閷幮π?，貧窮而不貪財，至少算是個聰明人，焦神醫(yī)就不一樣了，為了錢幫著洪夫人，毫無原則，遲早要出事。
為她把過脈，又送了一瓶藥膏，悅糖心才回家。
夜風(fēng)微涼，由小巷深處撲在她的臉上，巷子里黑黢黢的，悅糖心聞到了淡淡的氣息，那是煙味，極其便宜的煙草味，她拔下頭上的銀簪子，緊握在手里，末端尖銳，她的手自然垂下遮掩得很好。
行走間少女的白色皮鞋在青石板上發(fā)出聲響，由遠(yuǎn)而近，暗處的人穿了一身黑，攥緊了手里的匕首，鷹一般銳利的雙眼里閃過鋒芒，待到腳步聲近在耳邊時，他突然動了，按照他之前的預(yù)料，應(yīng)該一手捂住女子的嘴，一手拿著匕首沒入身體。
似乎只是片刻的功夫，匕首偏了，而他的喉嚨被尖銳的物體刺穿，疼痛讓他皺眉，借著稀薄月色看清了少女的面容，模模糊糊的，一雙眼里沒有絲毫懼怕，反而因為見了血生出興奮，她舔了舔唇角，笑得像月下吃人的鬼魅。
手帕上似乎還殘留著小黃魚的氣息，她用帕子緊緊地捂了那人的嘴，白皮鞋踩著他手里的匕首，你沒給我留活路，那我也不會給你留，銀簪子在他心臟處又扎了幾下，這才作罷。
少女的右手沾滿了鮮血，就連衣裳都被染紅小半，她收起簪子，把人踢到路邊，這才匆匆向里去了鐘云家。
鐘叔鐘姨不在，院子里的丁香沐浴月光，似披著朦朧薄紗的美人，鐘云還沒睡，昏黃燈光下讀書的嫻雅側(cè)影被敲門聲驚動。
“糖心嗎？”
“是我。”
木門打開，門外的悅糖心披著長發(fā)，帶著一身血腥味，格外從容，眼神亮晶晶的。
“你這是怎么了？”鐘云把她拉進(jìn)來，雖然自小沒見過太血腥的場面，但是上次救那個陌生人算是有了經(jīng)驗，鐘云對血腥味記得深刻，這樣的出血量，應(yīng)該很嚴(yán)重吧。
上上下下檢查過，悅糖心只有手臂破了皮，她才稍稍放心：“快，跟我進(jìn)房間包扎?！?p> 她簡單清潔了一下血跡，又換了件干凈衣裳，這才跟鐘云一道去了樓姨家里借用電話，早在殺人的時候，她就想到了怎么處理尸體，唯一能幫她且不留下痕跡的，只有那個人。
夜色更加深沉，半月被濃厚的云層遮蔽，這是真真正正的月黑風(fēng)高夜，當(dāng)然也是殺人越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