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深，依稀可見淡淡繁星。
“踏踏踏踏~”
兩匹快馬在狹窄的官道上揚起一溜土塵，漸漸沒了蹤影。
一柱香時間過去。
幽靜的官道二十米外一處半人高的蓬草叢里突然竄起一個腦袋，只見此人半貓著身子，望著前方道路，眼神中充滿了警惕的神色，大腿微微顫抖著，也可以說是十分緊張，似乎是在擔(dān)心什么。
“娘嘞，總算是躲過去了?！?p> 幾個呼吸后，王福六嘴里呢喃一聲，又半蹲坐在蓬草叢里，一直等到深夜。
寒風(fēng)呼呼吹過。
王福六甩著發(fā)紅的鼻腔內(nèi)流淌的液體，使勁搓了搓有些僵冷的雙腿，試圖讓自己暖和一些，旋即眼珠一轉(zhuǎn)，似乎下了什么重要的決定，只見其擼起粗布棉襖袖子，從褡褳里掏出兩塊雞蛋大小的燧火石，隨手摘了幾把枯草，使勁撞擊數(shù)十下，才終于引燃了一絨枯草。
他急忙找了一些枯樹枝堆成篝火，對著火堆取暖，待全身暖和起來后，又找了兩根粗壯的棍子引燃，充當(dāng)照明，沿著官道步行。
“吱~”
“咦，大人，您怎么起來這么早！”
天未拂曉，卯時（早上4點半）。
韓大山一路跟著府中家丁，打開了外院大門，見院中一人影，有些意外道。
“大早上的，有什么事？”
百戶官邸外院，演武場中，楊武正虛汗淋漓的抱著一個麻布袋，一上一下做著深蹲，見韓大山造訪，手里動作確是沒停，邊詢問道。
“大人，王家的商隊被土匪截了，只逃出了一個小伙計，我把他安排在了營房，他說有要事見您。”
韓大山躬身抱拳道。
“哪個王家，我們很熟嗎？”
楊武將五十斤重的麻布袋扔在一旁，拿起一塊粗布摸了摸臉上的臭汗，隨口問道。
“少爺，這王家每年秋收都來咱這收糧，鹽價也公道，老爺以前總跟他們做生意?！?p> 還是旁邊一名老家丁回答了起來。此人名叫楊衛(wèi)五，中等身材，皮膚粗黑，年紀(jì)大概四十上下，是府中老家丁。
楊家的家丁成員很復(fù)雜，有從小抱養(yǎng)的義子，遠房親戚、歷年來的親兵家屬、還有從其他地方犯事收留下的逃兵，基本賜楊姓的都是嫡系家丁，忠誠度很高。
“這王家，實力如何？”
楊武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人，這王家在張家口可是巨富，在江南、京師、咱大同府附近州縣都有分店，經(jīng)營著糧食、布匹、鹽、馬匹、人參……等產(chǎn)業(yè)?！?p> 楊衛(wèi)五很了解張家口王家，細細說著。
“韓大山，你去把那小伙計叫到大堂來?！?p> 楊武若有所思，隨后開口說道。
“是，大人！卑職先告退！”
韓大山諾了一聲，轉(zhuǎn)而離開。
百戶官邸大堂中。
“你們是在紫荊山被土匪襲擊？”
楊武看著面前站立的王福六，疑問道。
“大人，請您給小的一匹快馬，讓小的去千戶大人那搬救兵。”
到了這里，王福六一改先前落魄樣子，挺起胸膛，拱手道。
“大膽！深更半夜，我如何知曉你是不是土匪假扮？”
“大人，您，您，我，”
王福六頓時有些結(jié)巴起來，顯然沒有料到會有人懷疑他身份。
“可有身份證，明？”
“算了，這東西隨便都能假冒，誰知道是不是冒名頂替?！?p> “左右，先將此人關(guān)押在地牢，餓幾日肚子，本官再來審問?！?p> 楊武虛張聲勢，也不待王福六辯解，開始下令。
“是，大人！”
左右家丁拿出繩索來，將其捆綁，帶去地牢。
“不不不，大人，我真的是王家的伙計，我有路引，我會寫信，我可以去縣城分店求證，都認(rèn)識我?！?p> 王福六大聲喊著，可惜喊破喉嚨也無人理睬。
“大人，您，這是？”
韓大山有些欲言欲止道。
“我懷疑他是土匪的奸細，故意引誘我衛(wèi)所軍進山剿匪，不然如何解釋，商隊五六十人，就逃了他這個瘦竹竿，分明是奸細?！?p> 楊武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韓大山，語氣中帶著幾分威嚴(yán)，很是冠冕堂皇。
“這，大人言之有理，確實不可不防，還是大人心思縝密，屬下拍馬也趕不上。”
韓大山先是一愣，轉(zhuǎn)而恭維起來。
“先餓他倆天，只給水喝，回頭我親自審問，下去吧！”
“是，大人，卑職告退?！?p> 韓大山走后，楊武轉(zhuǎn)而對著楊衛(wèi)五問道：
“這張家口除了王家，還有哪些商號，比較富裕，名頭響？”
楊武想了想，好像后金八大皇商根基就在張家口，他只記得有個叫范永斗的跟后金關(guān)系密切。
“大人，據(jù)我所知，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瑩、黃云龍、范永斗，這八家掌柜，在張家口算是排的上號的，早年間小的們常跟老爺去張家口買馬匹，這些個商人，心黑著呢。”
“如何個黑心法？”
楊武有些意外。
“少爺，朝廷官市限制商戶與韃子交易鹽鐵數(shù)量，然而，這些邊將與商人勾結(jié)，走私早就是潛規(guī)則了，為何韃子屢屢攻破邊墻，張家口堡卻從來沒有大的兵禍，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都成賊窩了。”
“不過，想買好點的馬，還就得張家口堡，其余馬市小打小鬧，盡是劣馬?！?p> “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知道的事挺多的，以后沒事，咱得多親近親近?！?p> “嘿嘿，謝大人賞識，小的這也是跟老大人見了些世面?！?p> 楊衛(wèi)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腦勺。
“嗯，你守夜，也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謝少爺關(guān)愛，小的告退！”
楊衛(wèi)五恭敬的道了一聲，隨后離開房門。
沒想到??！連自家府中家丁都知道這些商人如何走私敵國，朝廷地方官員，錦衣衛(wèi)，都是吃干飯的?
不，肯定都知曉，這其中的利益是多少人的飯碗？
“范家、王家?”
“如此不義之財，土匪搶的，我亦搶的！”
空蕩蕩的大堂內(nèi)，楊武原地活動活動有些酸脹的手掌，心思慢慢集中在了張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