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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或海盜

蘇丹或叛國者3

王子或海盜 長陵信也 1820 2020-12-12 19:08:58

  優(yōu)素福咽了咽口水,他感覺到莫名的緊張。

  耳邊響起的窸窣摩擦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側(cè)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瞪大了眼睛。

  沉重的黑鐵燈架掙脫了束縛的力量,正帶著固定它的鐵鏈下墜,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優(yōu)素福試圖抓住鐵鏈——可惜臂長明顯不夠。

  匆促間他只得整個人橫跳出去,在半空捉住那條黑蛇般擺動的鐵索。

  可是小小的身軀根本阻止不了燈架墜落,反被帶著升向屋頂,他急得大喊:“父親快閃開!”

  小男孩的一聲大喝顯然把底下的人都嚇了一跳。

  蘇丹聽見提醒的瞬間側(cè)身避開,下一秒上百斤重的吊燈就砸落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激起一片煙塵。

  拉著鎖鏈上升的力量驟停,優(yōu)素福猝不及防脫手落下:“啊啊啊??!”

  他在心中大叫糟糕,閉緊眼睛準(zhǔn)備好迎接冷冰冰的硬地面。

  墜落的失重感突然消失,預(yù)想中的猛烈撞擊卻沒有來。

  他小心翼翼地從眼縫看出去,面前是一把濃密的黑須——他正躺在父親的臂彎里。

  哈桑蘇丹也震驚地看著從天而降的兒子,一時間說不出話。

  佩德羅輕咳一聲,以手掩鼻阻擋嗆人的飛灰:“你兒子?”他揮手示意左右上前收拾地面的一片狼藉,絲毫沒有表達(dá)歉意或慰問的意思,“他怎么進(jìn)來的?”

  指揮官的目光掃到優(yōu)素福身上,迫使他又往父親懷里縮了縮。他猛地記起大家先前的嚴(yán)肅警告,還有那個被打斷腿的乞丐。

  “按照律令,擅闖耶穌堡的人要受刑,我想你們已經(jīng)很清楚了。”佩德羅咄咄逼人,他每說完一句話嘴唇便緊抿在一起,像條冷硬的鐵線,“蘇丹的兒子也不例外?!?p>  蘇丹有力的雙臂緊緊箍著兒子,仿佛在警戒任何人將他奪走。

  指揮官的面色出乎意料地緩和下來:“鑒于你和你的家族多年來一直對葡萄牙政府表現(xiàn)忠誠,他可以得到赦免?!倍虝旱耐nD之后是他精明的附加條件,“只要尊貴的蘇丹愿意承諾,在未來一個月內(nèi)向果阿殖民地提供三百名健壯的奴隸?!?p>  優(yōu)素福偷瞥父親,只看見他無力閉上的雙眼。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希望彼此都能更快達(dá)成一致?!迸宓铝_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父親將優(yōu)素福放下來,牽起他的小手。

  “下一次,我希望頭上不會再有突然砸下來的吊燈!”

  蘇丹牽著兒子不停步地走向門外。

  優(yōu)素福頻頻回頭,但他看不出葡萄牙指揮官臉上有什么變化。

  回去的一路上父親比以往更加沉默。

  幾天過去,優(yōu)素福擔(dān)心的責(zé)罰遲遲未來,原本要被打開花的屁股勉強(qiáng)算是保住了。

  父親把他交給老仆人歐德嚴(yán)加看管,第二天就去了北方內(nèi)陸高地。

  優(yōu)素福軟纏硬磨,老歐德就是不肯講父親到底做什么去了。

  “他帶人去姆瓦納部落捉奴隸了?”他不甘心地試探,只換來老歐德一個瞪眼。

  小男孩百無聊賴地躺在椰樹蔭涼中,望著頭頂還未成熟的椰子:“憑啥葡萄牙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帶著腦袋里冒出來的新鮮點(diǎn)子,幾個打滾挨到老歐德身邊,“我去耶穌堡里面看過了,他們?nèi)松?,咱們?nèi)硕?。”他神秘兮兮地?fù)P了揚(yáng)眉毛,“我們可以召集大伙把那些壞蛋趕出去!”

  優(yōu)素福腦門上結(jié)實挨了一巴掌,老歐德呵斥道:“胡鬧!”

  “就是因為像你這樣膽子小,咱們才受欺負(fù)……”小男孩抱著腦袋小聲抱怨。

  “他們有火槍和大炮?!崩蠚W德低聲說,“而我們呢?我們只有弓箭和長矛。”

  非洲人中流傳著一個謠言:葡萄牙人買他們只是為了把他們的身體做成火藥。每一次放炮都要轟掉兩個非洲人。畢竟,那些被大帆船運(yùn)走的同胞沒一個能回來。

  優(yōu)素福又想起自己在耶穌堡里看到的那個軍火庫,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想說什么卻忍住了——“偷”字一出口,肯定又少不了兩個巴掌,頂多是打腦門或者打屁股的區(qū)別罷了。

  就在優(yōu)素福生悶氣的時候,一個滿身大汗、身上還帶著血漬的男人急匆匆跑過,穿越花園去找他的母親。他認(rèn)出來那是父親的從者。

  他始終不記得那天究竟是怎樣度過的。

  印象中整座宮殿都發(fā)著悲聲,所有人、所有東西都泡在一層灰郁哀沉的顏色里。

  優(yōu)素福的父親、蒙巴薩受人敬重的蘇丹只剩下一具沒有頭的尸體被送回來。

  葡萄牙人將他的頭顱砍下裝進(jìn)了石灰盒,由軍艦護(hù)送至果阿呈給總督。附帶的報告說蘇丹在部落沖突中已遭受應(yīng)得的懲罰,因為他犯了叛國罪。

  他們還以“國王仁慈的名義”額外支付了兩千段布料,作為此事的了結(jié)。

  那段日子優(yōu)素??偸呛湍赣H抱在一起,天昏地暗地哭。

  蘇丹死后,葡萄牙駐耶穌堡的指揮官佩德羅即刻就任蒙巴薩攝政。他堅持蘇丹年幼的繼承者應(yīng)該乘船前往印度,在作為東方殖民地首府的果阿接受教育。

  與故土和家人的分離是痛苦的,但它也無法擊穿優(yōu)素福失去父親以后悲痛到麻木的內(nèi)心。

  他渾渾噩噩坐上那條搖搖晃晃的海船,又顛顛簸簸漂到另一塊遙遠(yuǎn)的大陸。

  父親的庇翼一去不復(fù)返了。

  他像一個初生的嬰兒,恐懼著、顫抖著,近乎赤裸地被投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長陵信也

本章提到非洲人中流傳的那個謠傳是真實存在的,這有些黑色幽默,但又令人倍感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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