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府今日大開儀門,因為早年前負笈游學的世子殿下回來了。
之前城中百姓隱約聽聞這個南陽國獨一份的世子殿下負笈游學,都很是摸不著頭腦。
要知道咱們永安王可是一代名將啊。在當今國主,也就是永安王親哥哥繼位之初,更是在戰(zhàn)場之上救下了咱們陛下一命的。
兩兄弟的感情那可是堅不可摧的,以至于早些年流傳至今的那個傳言,雖然不能訴諸于口,但百姓幾乎都信以為真啊!
誰人不知當今陛下登基多年至今依舊子息緣薄,皇后以及幾位盡得寵愛的妃子大多生的都是公主,直至一年前,第一位皇子才呱呱墜地。
所以坊間都傳言,王位大多會傳給永安王。
既然如此,那身為永安王世子的他,豈不是很有可能有登頂南陽的一天?
但如今四國并立,尤其是西越與北胡一直虎視眈眈,南陽從來都不需要一個只知道讀書的君王??!
話說世子殿下裴嗣的名字還是當年陛下親自取的,這個“子嗣”的“嗣”字尤為意味深長??!
在眾人的遠遠圍觀之下,裴嗣身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文士衣衫回到了永安王府。
那位頂著王朝獨一份王爵的永安王并沒有親自出門為嫡長子接風洗塵,據(jù)說,是為了他棄武從文一事,還在跟世子殿下慪氣。
接風宴上,永安王裴穆一直板著那張有著幾條淺顯傷疤的臉,顯然沒什么好臉色。
圍在飯桌上的眾人也都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著不語一詞,氣氛難免有些壓抑。
見父王這副臉色,幾個兒女哪里還敢說話,這位可是征戰(zhàn)沙場大半輩子的武將親王啊,哪怕幾個國家之間已經(jīng)承平數(shù)年,久久未有戰(zhàn)事,永安王也難得可以待在王府中開始過著“退休養(yǎng)老”的舒坦日子,但誰不知道他的性子,向來跟生平經(jīng)歷一樣的可怕。
這倒也不是說這位親王性子暴虐無道,只是他征戰(zhàn)四方多年,在軍中治軍極為嚴苛,這個習慣讓他不經(jīng)意間帶到了家中,對待幾個兒女向來如同治軍一般無二。
一頓家宴在沉默中開始,也在沉默中結束了。
裴嗣把母妃送回房間之后,便回到了那座已然闊別數(shù)年的院子的院門,上方還是那熟悉而又略顯陌生的“扶風院”三個字,他跨入門檻前輕輕嘆息了一聲。
四年前,他獨自一人離開重川城王府,負笈游學,連一個書童都沒帶在身邊,至于他去到過哪些地方,看到過什么風景,領略過什么江湖險惡,估計除卻永安王以及王妃之外,無人知曉吧。
一路上,聽著寥寥無幾的幾聲“世子殿下”的問安聲,他無一例外都笑著點頭。
這個院子的下人最是知道世子殿下真正的脾性,簡單地說就是脾氣極好的老好人一個!
經(jīng)過幾條長廊,繞了幾個彎之后,他終于打開了自己的房門,房間打理得很是干凈,一塵不染,他笑意溫柔,知道母妃肯定每日都讓人打掃一遍了。
當他關了房門,轉身之后看到了那一座屏風后面有一個人走了出來,他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
“四年了,走過了四國的國土,算是難為你了,這些年來,父王報喜不報憂,生怕你母妃知曉你這一路的艱辛困苦,到時候免不了跟我嘮叨大半天,怨我當初為何允許你出外周游列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世子殿下的父親永安王,到此時此刻站在房中的他,仿佛給人一種與往常截然不同的氣息,更為溫和,也更為和藹了。
裴嗣慢步走上前,扶著父王的手臂坐下,隨即柔聲笑道:“孩兒不苦,這次收獲頗豐,算是苦盡甘來了,再說了,既然我揚言要做個讀書人,就要做得更徹底些??!”
聽聞此言,裴穆便一臉愧疚。
這位征戰(zhàn)沙場多年的永安王,在親哥哥登基為王之后便遭到了無數(shù)江湖亡命之徒的記恨。
自古以來,哪個國家的承平最先不是通過一番血淚換來的?
這位名將的劍上流過多少鮮血?
有多少人因為他的強悍而家破人亡?
數(shù)得清嗎?
早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
所以當十六年前這位親王嫡長子誕生后,他遭遇的刺殺也是數(shù)不清了。
早年世子殿下為了自保也曾習武,但是最終不知為何卻毅然決然選擇棄武從文了,其中緣由,當然無外人可知。
但正因為裴穆知曉這個兒子當年的心思,才讓他更為內(nèi)疚,覺得是自己這個父親讓兒子過得不痛快了,做什么都身不由己。
見父王盯著自己看了許久,裴嗣哪怕再厚臉皮也經(jīng)不住啊,連忙在父王面前笑著揮了揮手,永安王裴穆這才收回了視線,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越發(fā)壯實的肩膀,緩緩道:“先好好休息幾日,再進宮看望你伯父,都四年不見你了,他一定很高興啊?!?p> 裴嗣點了點頭。
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裴穆仿佛靈光一閃轉頭笑問道:“這一路來回,可有遇上心儀的姑娘啊,你的年紀也不小了,算一下也可以考慮成家了呀,打算什么時候給父王跟你母妃娶一個兒媳婦回府?。俊?p> 裴嗣被這話堵住了嘴巴,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訕訕一笑,默不作聲了。
裴穆嘆息一聲,搖著頭離開了院子。
父王離開之后,裴嗣一人獨坐房中,永安王府中有一條很奇怪的規(guī)矩或者說習慣吧,王爺與世子的院子都不安排太多的丫鬟與家仆,只是堪堪能夠維持生活起居而已。
平常下人只會在總管家的帶領之下進行打掃清潔工作,所以,此時此刻的裴嗣仿佛有些許的孤單,只是他自幼便早已習慣罷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中,一股暖流從手心處漸漸蔓延至全身,他喃喃自語道:“讀書人,讀書人,我真的能做個讀書人這般簡單嗎?”
說罷,他自嘲一笑,笑意有些慘淡,也有些無奈。
他自出生起便注定了的身份以及地位,就注定了他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讀書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他舉杯一飲而盡,透心的涼意讓他更加清醒了幾分。
他放下杯子,伸出手撫摸著手中的老繭,心中不禁感慨了一句:這個世道,有的人表面看似風光,實際上有的時候,就連死亡都要比活著更加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