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多想,劉嫩這才想起來剛剛那跳崖一幕,對這些鋼鐵城區(qū)之中溫養(yǎng)的都市白領(lǐng)們意味著什么。
這些游客是來旅游賞景放松求藥的!
突兀上演這么一出“自殺”戲碼,自然極其影響人的心理情緒狀態(tài)。
“哈哈哈,你們都瞧見了吧,那就是我的師弟!一位有真功夫的道門真人!”
劉嫩大喊一聲,試圖吸引著眾人的注意力。
話是這么說,可此時他心里也直犯嘀咕,雖說師弟得了道門真?zhèn)鳎姓婀Ψ?,可眼前這么高的懸崖,就那么縱身一躍跳下去,幾乎也和自殺沒啥區(qū)別了。
心里顫了三顫,劉嫩用最大的聲音以及最樂觀的語氣,來讓眾人收回心神,“走走走,我們趕緊去看看,那參觀門票今個有沒有發(fā)放!”
在眾人呆滯的神情中,劉導順手拽著身旁一人的臂膀,向不遠處那鐵索橋走去。
…………
呼呼——
感受著耳邊傳來的疾風呼嘯聲,以及身體自然下墜時帶來的慣性沖擊感,跳崖墜落中的林清逸,腦海之中一片清明。
他動作不停,腳尖時不時在下方偶爾凸出的巖石上輕點,腳腕舒張,巧妙卸力,體內(nèi)道門真元極速運轉(zhuǎn),緩緩抵消地心引力帶來的重力加速度。
以至于他此時看上去,還有些閑庭信步的散淡感覺。
當真宛如一位武林高手,在顯露功夫。
飛檐走壁,輕功燕空歇!
衣袂飄搖,御風而行!
下墜中的林清逸,沒有這個覺悟,思緒轉(zhuǎn)動間,他不由得瞇了瞇眼。
那封書信的內(nèi)容,對林清逸而言,還是有一定沖擊的。
至少當時看到信的內(nèi)容后,只是平復道心,就讓他在望月臺上枯坐了一整夜。
“贅婿、上門女婿、男嫁女娶?!彼p聲呢喃。
山上修行之余,閑來無事,于是便利用手機學東西的林清逸,近幾年看到的那些小說中,經(jīng)常冒出來的詞匯。
沒想到,這種戲碼,竟然發(fā)生到了他一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人身上了。
思索中,幾個呼吸間,林清逸便已經(jīng)看到了懸崖下方一處平緩的山坡。
他眼神變幻了一下,收斂思緒,屈指掐了個晦澀難懂的道門法訣,下墜身形竟然在半空中突兀停滯一瞬,旋即一個躬身起躍動作,雙腳便穩(wěn)穩(wěn)踩在了地面上。
在他落地后,身上道袍衣擺,也是仿若有勁風襲過一般,獵獵作響。
額頭出了一排細密汗珠的林清逸長舒一口氣,有白霧從他口中吐出。
心血來潮的這番跳崖舉動,對他來說,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考驗。
不過心中那份十數(shù)年都不曾出現(xiàn)過的壓抑復雜情緒,倒是因此宣泄一空。
林清逸站在原地,抬頭看了一眼方才跳下來的地方。
那里白霧繚繞、鳥雀盤亙鳴叫。
在那里的最上方,是龍武山無名道觀,也是他的家。
只是如今因為一個約定,他便被師父趕出家門,攆下山了。
離了道觀,林清逸瞬間收起復雜難言的心思,嘴角微微勾起,一雙明亮清澈的眸子中,猝然綻放出莫名的神采。
說起來,清修之余,對這山下繽紛世界,他也早已神往已久。
師父說,修道之人,應當清心寡欲,向道而生。
師伯說,修道之人,出世歸隱山林方為求道正解。
可誰曾想過,他林清逸將將少年郎,既然從一開始就未曾真正入世,又談何出世?
道塵?
呵……
牛鼻子們十幾年來的一廂情愿罷了。
————
張師傅駕齡二十多年,開出租的生涯中,不乏三教九流之輩,說是什么人都見過,也不為過。
可是今日,趕著假節(jié)日,來這龍武山跑遠途拉客,竟然讓他有種恍若隔世,一下子穿越到古代的荒謬感。
那個帶給他這種感覺的,不是環(huán)境,亦或者一群人,而僅僅是因為一個人,一個搭車的乘客。
一個…渾身散發(fā)著隔絕俗世煙火,不染一粒塵埃的小道士!
這么想著,張師傅忍不住又朝后視鏡瞥了一眼。
他看著那個坐的板板正正,頭別木簪,一身道袍裝扮,面無表情打坐的小道士,又一次忍不住問道:“小伙子,你真不是拍電影的演員?”
“不是。”年輕人特有的清朗朝氣嗓音響起,語氣不奮不亢。
“哦?!睆垘煾嫡A苏Q劬Γ燥@滄桑的國字臉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那就是了。
想來也是,這龍武山在成為景區(qū)之前,可是經(jīng)常被知名大導演來此地取景,網(wǎng)絡上爆料不少,比如當前熱播的仙俠類電視連續(xù)劇《雪忠》,主要角色黃童道人的修行之地,便是在這龍武山取的景。
自覺得了心中期許答案的張師傅,很滿足的嘖嘖兩聲,為了緩解車廂里略顯沉悶的氣氛,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隨手打開了收音電臺。
“近日,南方華建新能源公司攜750億巨資正式上市,股價上漲趨勢……”
“南方華建掌舵人身份曝光!一位三十多歲的傳奇女性,是如何……”
“據(jù)內(nèi)幕消息透露,女總裁林傾城……”
“……財股頻道報道?!?p>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一個姑娘家家的竟然是一位掌握資產(chǎn)百億公司的大老板!這找誰說理去?”聽著電臺中的報告,張師傅頗受打擊地嘟囔了一聲,隨手切換了頻道。
“天藍藍秋草香,是心中的天堂。”
“誰把思念化一雙翅膀……”
古典澄靜的天籟嗓音,在密封性較高的車內(nèi)響起。
動人的音符,宛如溪水激流一般,順著耳膜鼓動,涌入心田,讓人體內(nèi)細胞都仿佛忍不住鼓動,跳動起來。
張師傅手指在方向盤上打著節(jié)拍,順著曲調(diào),嘴里哼哼著,目視前方,另一只手卻熟練的掛檔減檔。
出租車不多時便出了龍武山地界,開上市級公路,四平八穩(wěn)的向著城內(nèi)行駛著。
他沒注意到,在聽到電臺中播出‘林傾城’三個字之時,原本坐在后排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的小道士,就突然睜開了雙眼,一雙眸子中冒出精光!
……
“媽,你和爸在家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老爺子把我給賣了?”
一棟歐式風格的別墅客廳之中。
一位個子高挑,氣質(zhì)絕佳,相貌精致卻略顯風塵仆仆的年輕女子,朝著團坐在沙發(fā)角落,風姿綽約的少婦質(zhì)問道。
“媽也沒辦法啊,老爺子都拍桌子了……”
那少婦低低抽噎一聲,肩膀微微顫抖,語氣中還帶著一絲恐懼,委委屈屈的嘟囔道。
“他還拍桌子?!”蔣卿卿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忍不住提高了嗓音,那聲音如同翠珠滾落玉盤般清脆悅耳。
蔣卿卿都快被氣笑了。
在孫女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那么出格的決定,竟然還有理拍桌子吼她爸媽?
蔣卿卿深吸一口氣,怒道:“他還是不是我爺爺了?我是不是他親孫女?!”
“你沖我吼什么嘛,又不是媽的錯……”少婦抬起頭來,看著暴怒中的女兒,有些怕怕的撇了撇小嘴,眼看又要掉金豆。
蔣卿卿看著劉君茹這般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登時宛如泄氣的皮球一般,曼妙的身子一歪,撲通一聲,頹坐在了沙發(fā)上。
就知道是這樣!
有這么個比女兒還孩子氣,一遇到事情就六神無主嚶嚶嚶長不大的媽媽,她蔣卿卿不知道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爺才派了這么一位大佬,來堅韌她的意志,督促她的成長。
“算了?!?p> 蔣卿卿白皙手掌抵著光潔如玉地額頭,修長五指抓著烏黑亮麗的秀發(fā),低頭苦笑了一下,嗓音這時變得沙啞起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怒以及委屈,低聲道:“事情既然已經(jīng)落實,沒什么回旋余地了,我再沖你吼也沒什么意思。”
“就是嘛!媽媽也是無辜的呀!”雙眼微紅的少婦長長睫毛忽閃忽閃,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她不遠處的女兒,趕緊推卸責任道:“你應該去找你爸的事,這一切都是蔣毛毛的錯!”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蔣卿卿險些又要發(fā)作。
蔣毛毛蔣毛毛,人家那叫蔣拜才!
不就是蔣拜才年輕那會兒寫字有些龍飛鳳舞,第一次給你寫信,署名寫的有點像“毛毛”二字嘛,至于大半輩子,都給一個頗具儒雅氣息的大男人,起這么個難聽的綽號?!
說到底,還是你劉君茹自己讀書少,不識字鬧的笑話。
雖說劉君茹女士,有著園林設計學博士學歷的光鮮頭銜,可在蔣拜才先生的面前……
到底還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蔣卿卿深吸一口氣,吐出,盡力的調(diào)整著心態(tài)。
她從華貴的茶幾上拿起一包紙巾,輕輕擦拭了一下眼睛,旋即坐直身子,又恢復了女總裁的范兒。
母女沉寂中,蔣卿卿忽然轉(zhuǎn)頭看向劉君茹,平靜道:“媽,我這次回國待不了多長時間。在這之前,那個人我會見一見,至少要讓他知道我蔣卿卿不是一個無禮的人,然后我會給他一筆好處,勸他離開?!?p> 話說完,蔣卿卿用一雙狹長漆黑不帶任何情緒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劉君茹,等她表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