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七)
唐苡欣發(fā)現(xiàn)蘇凱陽有輕微的潔癖,他的私人物品輕易不讓旁人觸碰,一旦他發(fā)現(xiàn)他慣用的物品不在原來的位置上,就會表現(xiàn)出不安的情緒來。
他很注重儀容儀表,他的發(fā)式總是修剪入時,簡短干練的;他的衣著即使是在不出門的時候,也是整潔得體,搭配有度的,如果他穿的是長袖襯衣,那么他襯衣的袖口一定是扣上的,如果他穿的是正裝西褲,那么他的腰上一定會系上皮帶。
他的鞋子不論新舊,一律都是干凈整潔,一塵不染的,如果是系帶鞋,那么鞋帶一定打著固定樣式的花節(jié)。
他是一個很自律的人,不出門的時候,他每天的作息是極有規(guī)律的。
早上吃完早飯,他會在書房里呆上一上午,吃了中飯,休息半個小時,然后繼續(xù)在書房里呆到晚飯時間,吃完晚飯后,外出散步或是做一些他目前力所能及的運動一個小時左右,然后回家洗漱睡覺。
唐苡欣眼見著他天天如此,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高中生的假期生活,有時她甚至覺得他就像是一個超前步入退休生活的“老年人”。
剛開始的兩天里,唐苡欣能感覺到他對于她參與到他的日常生活中來,是抱著可有可無、甚至多少帶著些抗拒心理的,但他的眼睛暫時還無法視物,這是他無法回避的事實,盡管他已經刻意減少了行走和一些不必要的日常需求,但對于這種他從未經歷過的體驗,很多時候他還是無法獨立應對的。
所以對于唐苡欣,他心中既有抗拒,又隱隱對她有著一些期盼。也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時間長了,他對唐苡欣漸漸生出了一種依賴的情結。
他習慣于走路的時候,握住她的一只胳膊;吃飯的時候,拿起面前碗里的那只勺子,放到嘴邊就能吃到他想吃的菜,這些菜當然是她提前替他夾進勺子里的;在書房里,他口渴的時候,他的左手邊就放著一杯溫度適宜的茶水,他一伸手就可以觸到杯子的把手。她通常很安靜,有時安靜到蘇凱陽以為她已經不在這間屋子里了,但只要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會很快的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這讓他感覺很安心。
漸漸地,蘇凱陽僅憑腳步聲就能分辨出是她還是旁人;他從她說話時略帶軟糯口音的輕重就能判斷出她心情的好壞;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好聞的香味竟能帶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
他分不清是她身上天生的母性溫情吸引了他,還是她與他說話時他已經熟稔的說話方式,或是她逗弄那只經常溜到院子里偷食的流浪貓發(fā)出的咯咯的笑聲吸引了他,他不由自主的對她動了心,留了意。
一周后他的眼睛拆除了紗布,再看到她時,是在喬彬的生日宴會上,喬彬是那天的主角。
據(jù)說他前段時間爬樹,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結果把兩顆上門牙摔斷了,兩顆斷牙倒是當場都被他找著了,還帶去了醫(yī)院,可醫(yī)生說這斷牙沒法再接上了,只能拔了殘齒等創(chuàng)口愈合好了再裝假牙。
這種事如果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估計當事人愁也要愁上一陣子,這又不是別的什么牙,這可是門牙呢!往大了說,這可是關乎一個人臉面的事情!
別人碰到這事兒,在假牙還沒裝好前,再怎么也要在家里躲上幾天,可喬彬生來就是個樂天派,什么事情都想得開,拔了牙的第三天,他家里人再也勸不住,只得由著他出門和同伴們玩去了。
在眾人面前,他也不避諱,不躲也不藏,碰到開心的事情,咧開嘴,露著兩個“黑洞洞”,笑得比誰都暢快,同伴們初見他那副模樣不免覺得滑稽可笑,人人都忍俊不禁,可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也就沒有人再因為他牙齒的事情而去笑他了,再后來他裝上了假牙,尋常時候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大家漸漸地也就把他牙齒的事情淡忘了。
這個原本聽起來應該是一個“悲慘”的故事,硬是被喬彬反轉成了一個喜劇。
唐苡欣笑的看著人群中央的喬彬,他這個表哥剛剛又鬧了一個大笑話。
他的假牙因為要換成半永久式的,兩天前去醫(yī)院取掉了舊牙,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去醫(yī)院安新牙了,這段時間醫(yī)生讓他用活動牙代替,可他老忘了醫(yī)生囑咐的話:不要有太大的面部動作,不然活動牙很容易就會脫落的。
他剛剛切蛋糕的時候,人群里有人起哄,讓他把第一塊蛋糕送給林悅。
唐苡欣當時可不知道,那個被眾人起著哄推到表哥面前,羞紅了臉的短發(fā)女生,后來竟真成了她的表嫂。
喬彬端了盛著蛋糕的盤子遞向林悅,林悅害羞不肯接,眾人又在她身后攔住她不讓她走開,正僵持著,不知是誰從喬彬身后推了他一把,喬彬端著盤子筆直的撞向了林悅,躲避不及的兩個人撞到了一起,蛋糕也掉到地上摔了個稀爛。
眾人哄笑著看時,只見喬彬突然蹲下了身子,低著頭不知在做什么。
林悅本欲跑開,可看著喬彬半晌不起身,心中擔心他哪里被撞壞了,正準備湊近了看看,喬彬突然站起身來,手里舉著一個東西,嘴里一邊呵呵笑著的,一邊說:“可把“你”給找著了?!?p> 林悅和眾人定睛看去,只見他手里拿著的是他的活動假牙,又見他大笑時露出的那兩個黑洞在此時顯得格外的滑稽可笑,在場的人全都撐不住哄笑起來。人群中就數(shù)林悅笑得最歡了,她一邊笑一邊撐著腰直喊“哎喲”。
這時喬彬另端了一塊完好的蛋糕走到林悅的面前扶住她說:“別笑了,小心肚子笑破了。喏,蛋糕給你。”
眾人見林悅紅著臉接了蛋糕,有的鼓掌,有的起哄,有的拍著桌子叫好,更多的人則笑著看著他們倆。
生日宴結束后回家的路上,喬彬和林悅走在最前面,喬彬一邊走一邊湊在林悅的耳邊說:“吃了我的蛋糕,我就當你同意了?。∥疫@牙掉得也不冤了。”
“誰讓你逞能,非要爬那棵樹。”
“哎!是誰說的非要拿到那棵柿子樹上最紅最大的那個柿子才同意考慮考慮的?怎么就翻臉不認賬了?再說了,我那也不叫逞能!爬個樹算什么?要不是你在樹底下大驚小怪的亂叫,我至于這人都從樹上下來了,臨末了被樹根拌了一跤,栽了牙?”
“那人家不是擔心你嗎?那你現(xiàn)在是在怪我嘍?”
“哎,林悅,林悅,你別走啊,走那么快干嘛?別生氣嘛,我錯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
看著明顯又在鬧小脾氣的兩個人,唐苡欣對走在身邊的魏程說:“魏程哥,你看他們倆,剛剛還好好的,一轉眼又鬧掰了。”
魏程笑著說:“多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真是服了他們倆了。”
“魏程哥,你的腳已經好了嗎?我看你走路還是有些不自在吧?”
魏程聽了腳下一滯,他快速的回答道:“沒事,早就已經好了。剛才被喬彬那小子踩了一腳,還真疼?!?p> 唐苡欣順著魏程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喬彬和林悅兩個人,只見兩個人你追我打的已經跑出了老遠,不禁都笑了起來。
走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的蘇凱陽此時的心情卻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五味雜陳,煩亂不已。
當初他就是因為看出了魏程對唐苡欣感興趣才開始關注唐苡欣的,雖然魏程嘴上不說,但看情形,他對唐苡欣應該也是動了心思的,而且唐苡欣看起來也并不排斥魏程。
蘇凱陽知道魏程屬于暖男類型的那類人,和他這種“冰塊”類型的相比,任何一個有著正常判斷能力的人當然會選擇魏程而不是他。
況且魏程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好兄弟,感情這種事雖然獨占性極強,但終究還是要講求一個先來后到。
既然魏程先喜歡上了唐苡欣,而她也沒有斷然拒絕,那么他就不能做出那種“橫插一杠子”的事情來。
可是,既然已經動了心,他就抑制不住的想要去關注她,時時刻刻留意她,看到她與別的異性在一起,即便那個人是他最最要好的朋友,他也會吃醋、嫉妒,他覺得自從他對唐苡欣動了心,他都不像他自己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體味到了單相思的滋味,那是一種自己和自己爭斗的滋味,他覺得那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任何人都參雜不進來。
他自己和自己較著勁,一個人喜,一個人悲,與旁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