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被隱藏的四年
不知道什么時候,騎著一匹棕色高頭大馬的張先生,出現在武器店門口。禮帽帽檐投下的陰影遮住他的雙眼,讓羅平不由得產生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卡門連忙走過去,幫下了馬的張先生拿外套和手杖,活脫脫一個小跟班。
杰克店長認命地搬了把椅子過來,至少在今天,至少在他的小店里,紳士聯盟和紐卡姆家族不共戴天的仇暫時一筆勾銷。
張先生坐下后,兩眼一閉讓卡門先介紹情況。
然后,羅平就目睹了一場不算很正規(guī)的“侍從與紳士互動”教學。
卡門為張先生端來了兩盤小點心,在端來的時候,快速重新擺盤。接著他沏好一壺茶,準確地報出茶葉的名稱以及可以加入的配料后,張先生滿意地點點頭,讓卡門往茶里加了點糖。
這一切,只花了大約三分鐘。
而在這三分鐘,以及接下來的時間里,一主一仆精密默契且旁若無人的互動,將這間被砸得破破爛爛的武器店,渲染成了一間裝修考究的貴族書房。
趁著張先生喝茶吃點心的時候,暫時沒事的卡門這才擺出右手背后,左手護在胸前,微微欠身的姿勢,用不大,只有張先生才聽得到的聲音,匯報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
目睹這一切的觀眾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輕易打擾這其中肅穆間帶著些許愜意的氣氛。
這讓羅平想起了老派黑幫電影的劇情——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街頭混混得知一個天大秘密后,被強硬地帶到了某位大人物的辦公室中。
身穿破衣爛衫,臉上還臟兮兮的小混混,與辦公室里的豪華氣派氛圍格格不入,只能怯生生地站在角落,等待寬大辦公桌后那位叼著雪茄的恐怖男人聽完手下的回報后,決定自己的命運。
現在,自己和店員,所有人就是那街頭小混混。
張先生點了點頭,卡門便直起身子,稍稍后退一步表示自己的工作結束了。
羅平卻還沒回過神來。
如果我真成了侍從,也得撅著屁股背茶葉名?
啪——
張先生打了個響指,把羅平從走神的狀態(tài)中拉回來,他笑道:“還是回到剛才的問題,你為什么會提議從那兩個人著手調查?沒關系,哪怕是猜測也可以,說說看??ㄩT,你要仔細聽。”
卡門臉頰漲的通紅,很不甘心地應了一聲:“是,張先生,我會仔細聽的?!?p> 如果這時候還幫卡門邀功,只能是把這可憐孩子往火坑里推,羅平無奈地說道:“那我就說說我的猜測吧?!?p> 反正整件事,把耶倫摘出去并不困難。
“我想,這是一場有預謀,人為引發(fā)的游蕩者之亂這件事,不用再解釋了吧?張先生?”
張先生點點頭:“卡門已經提過了,你的洞察力令人驚訝?!?p> 羅平繼續(xù)說:“那么,有預謀,就意味著主謀有明確的目標和目的。當然,單純的引發(fā)混亂也是目的,但耗費這么大手筆,甚至還搞個爆炸出來,只引發(fā)一場并不嚴重的游蕩者之亂,顯然得不償失。所以,我認為由此可以推斷,今天,游蕩者之亂爆發(fā)的那個時間點,這座城,或者縮小范圍,這條街,一定有主謀的目標?!?p> 張先生直起身子,認真地說:“瓦倫丁小姐。”
“是的?!绷_平肯定道,“整條街里,有資格成為目標的,只有今天突然到訪的瓦倫丁小姐。游蕩者之亂爆發(fā)于瓦倫丁小姐到店后不久就是佐證之一。”
張先生說:“還有其他佐證,說說看?!?p> 羅平說道:“第一次游蕩者之亂,暴徒們也知道武器店不好惹,砸完玻璃往里面扔點石頭就走了。第二次游蕩者之亂,暴徒們沒理由去招惹這個硬骨頭,更何況是在有一輛大號馬車堵門,以至于對面的鋼家族武器店更顯眼的大前提下。所以,這場暴亂,毫無疑問就是針對當時身處店內的瓦倫丁小姐所為!”
張先生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說的很好,那么,你認為從那兩個死人身上著手調查的理由,又是什么?”
羅平用大拇指拖住下巴,說道:“那兩個人話太多了。打就打,砸就砸,非要很突兀地給自己找借口,試圖將矛盾上升到平民與貴族的對立上。即便是我已經砸死一個了,另外一個人居然還打算跟我辯論,正經人誰閑的沒事帶節(jié)奏,還是二重唱?很顯然他們是一伙的而且他們的行為十分反常?!?p> “可以說,他們出現在了反常的時間,反常的地點,針對反常的目標,做了一件反常的事。我想,這足以成為從他們入手調查的理由?!?p> 羅平話音剛落,張先生很痛快地鼓起了掌:“沒錯羅平,你的思路很正確,很正確。接下來的調查工作,我會交給卡門,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或者跟著卡門?!?p> 羅平瞟了一眼卡門,這個漂亮男孩的臉色已經木然了。他連忙補充道:“對了,卡門之前說從爆炸物來源的渠道入手,我覺得也是一個很不錯的調查方向?!?p> 張先生緩緩搖頭:“如果能證明那兩個人是主謀,爆炸物的來源自然也是調查的一部分。但要分清楚主次,在基本上能夠明確罪犯身份的前提下,為什么還要花大精力去研究只能佐證罪犯身份的枝末細節(jié)?”
“好了,這件事就先這樣吧,羅平,你跟我回去,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張先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完后,轉頭看向卡門,用嚴厲的聲音說道:“卡門,你聽到任務了,還不去做!”
面如死灰的卡門,就像一個發(fā)條即將松脫的人偶,公式化地應了一聲后,轉頭與等在外面的治安局長官交流起來。
羅平眉頭微皺,再看向張先生時,腦中閃過一句他自己剛剛說完的話。
張先生剛才也在反常的時間,反常的地點,針對反常的目標,做了一件反常的事。
這個男人對卡門的態(tài)度很不對勁!
——
張先生騎馬,比羅平更快地回到了騎士王俱樂部。
剛進門沒走兩步,張先生看到正在陽臺發(fā)呆的伯德醫(yī)生后,低聲向他打了個招呼。
“我知道是誰在隱藏約格·羅平阿姆斯特朗市四年的行蹤了?!?p> 伯德醫(yī)生一愣后,驚訝道:“這么快就知道了?你不是去處理新的游蕩者之亂了嗎?”
“具體的沒辦法跟你說。”張先生搖搖頭,“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簡直是我紳士生涯這么多年來最大的失誤之一。”
伯德醫(yī)生左顧右盼:“適合在這里說嗎?是誰?”
“真的是紐卡姆家族?!?p> “見鬼?!辈箩t(yī)生撇撇嘴,“是啊,為什么不能是紐卡姆家族呢?等下,羅平失憶前還跟紐卡姆家族有關系?”
“確切來說是瓦倫丁小姐,兩人的關系好像還不一般?!?p> 伯德醫(yī)生立刻想到歪處:“呃——戀人?”
張先生搖搖頭:“無法確定。你知道瓦倫丁小姐的那頭寵物老虎吧?”
“記得是叫烏茲?真虧的瓦倫丁小姐沒被它吃了。那老虎怎么了?”
“羅平能跟那頭老虎親近,老虎還記得他的味兒。”
伯德醫(yī)生很八卦地一把巴掌:“就算不是戀人,他們的關系也肯定很親密了。不是一直有傳聞,那頭老虎除了瓦倫丁小姐之外,也就只有公主殿下能稍微親近一下。神啊,羅平和瓦倫丁小姐之間——”
伯德醫(yī)生突然嘆息一聲:“這也就打消了我最后的疑慮,羅平不可能是游蕩者。”
張先生拍了拍伯德醫(yī)生的肩膀。
伯德醫(yī)生又問:“接下來呢?你要著手調查紐卡姆家族了?小心被他們抓住把柄?!?p> “不,突破口還在羅平身上。我其實是想告訴你,幫羅平尋找記憶的時候,可以試著從他和紐卡姆家族,嗯,或者說瓦倫丁小姐之間的關系身上入手。我給你找一些瓦倫丁小姐近幾年的軼事,由你轉告他,看他是否能想起些什么。”
伯德醫(yī)生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瓦倫丁小姐的軼事......就挑一些不是很刺激的那些跟我說說吧,我可不想成為大人物的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