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被奇特的短語逗笑了:“怎么,你也想替大學士求情啊?!?p> 陳遠卻搖搖頭道:“我可不是替他們說情,我是在想,偌大的朝廷,盤根錯節(jié),事情復雜,他們沒上朝,要保證朝廷的運轉(zhuǎn),陛下只能親力親為,芝麻爛谷子的事都要陛下處決,陛下忙得水都沒空喝,他們才在家悠閑自在呢?”
朱棣用手拍著自己的腿,神色不無疲敝,顯然被陳遠說中,凡事親力親為,權力是大,但也不見得是好事,諸葛亮就是被活活累死的。朱棣征戰(zhàn)多年,受傷多次,現(xiàn)在五十八了,精力大不如從前,疑心病重,經(jīng)常半夜半夜睡不著還做噩夢。
“社稷、百姓、公正、道德,悠悠民心,千載史冊,都看著朕呢。朕若不罰他們,他們自認為他們是千古忠臣,非要朕按他們的要求辦事,失去民心,后世只會認為朕是個昏君?!编卣f了一句,又停住了聲音,閉上了眼睛。
陳遠心中不無贊同,有句話說,臣子為了皇上,做了很多令人詬病的事,只要皇上殺了臣子,臣子白死了,皇上還是明君。其實不然,臣子和皇上的博弈是一把雙刃劍,太過信任臣子,會被說崇信佞臣,不信任臣子吧,又說皇帝剛愎自用。
多少臣子為了自己的理想能夠執(zhí)行,不惜觸犯君顏,死諫皇上,甚至聰明的,聯(lián)動多名大臣上書,發(fā)動后宮太后干政,有些時候,皇上為了面子,也同意了臣子,但最后政策失誤,皇帝就成了最大的罪人。
就說說王安石變法,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為什么失敗,就是因為太過激進。觸犯了大貴族的利益,這還不算,幾乎是綁架了皇上,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連皇上都得聽他的,要是皇上不同意,他就義正言辭說一大堆,宋神宗當然是每每敗下陣來。
急駿的變法自然也帶來了很多社會問題,在反對新法的浪潮中,王安石不理性的采取了因言廢人的舉措,甚至不惜架空諫臺,破壞“異論相攪”的政治空氣,都被時人與后人廣為詬病。
只要是反對變法的,無論是否有才,是否有政績,是否有過錯,統(tǒng)統(tǒng)罷黜。所以后來以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重新上臺后,為了發(fā)泄怨氣,也罷黜了幾乎所有參與變法的人,連一代大詞人蘇東坡都當了冤大頭。他是既不能容于新黨王安石等人,又不能見諒于舊黨司馬光等人,于是自求外調(diào)的杭州,修浚西湖,長堤筑成,在堤上種植芙蓉、楊柳,望去好像圖畫,就是著名的“蘇公堤”。
朱棣忽然張開眼睛,看了陳遠一眼,并不抱什么希望地道:“你這小滑頭,想替他們求情,那你說說,朕該如何解決這個難題?!?p> 陳遠遲疑了一下,畢竟后世看史書,明朝后來朱瞻基是實行了南北分卷,心中有底子。而且在北宋后期,也有過南北分卷,主要目的就是打壓南方,可惜馬上北宋兩個皇帝被俘虜,南宋就剩南方小朝廷,南北分卷成了一次失敗的試驗。
后來,明朝是大學士楊士奇在朱高熾在位的時候又提了出來,朱瞻基在位時期正式實行。
既然朱棣問起來,陳遠心道,大學士,對不住了,先剽竊一下你的成果,不過,這可是幫你們了,我可不是故意的。
“皇上,科考閱卷,都是糊了姓名,全國學子齊聚京都,一同考試,分不清東西南北。北方學子學識不及南方學子既然是事實,從大明初年興科舉以來,次次如此,考官憑卷打評,北人落榜,依舊難免。要不根據(jù)依南北情勢,把大明地域分成兩段,開南榜與北榜,依其籍貫,南北榜單分別進行批閱評選,這樣,南人北人各成一份榜單。北人佼佼者不與南人一同競爭,亦有入仕的正途出身,如此,既可讓北方學子看到前途方向,鼓勵北方學子向?qū)W之風,又不致因為南北學子混于一堂,避免全部落榜的尷尬。”
這個方法和后代的各地高考分區(qū)劃線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南北分榜無疑更適合全國學子全部入京考試的現(xiàn)狀,朱棣目光漸漸亮起,撫掌道:“好主意,這是個好主意。你做平頭百姓,可惜了?!?p> 陳遠嚇了一跳,他可不希望老朱一激動,又給他個芝麻官當當,很多人只看到古代當官發(fā)財,卻因為自己是外行,不知道里面觥籌交錯,全是虛偽狡詐,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自己實在不喜歡那種氛圍。
“南北分卷,朕也聽說過,在宋一朝曾有,卻無疾而終,偌大的大明,若區(qū)別對待,會不會引起軒然大波。”朱棣還有些疑慮。
“根據(jù)地域大小,科場取士,可以南方取其五,北方取其四,剩下的一成,事情況而定,可以劃歸北方,也可以照顧一下云貴川等省份,因為據(jù)草民所知,這些身份雖屬于南方,但高山大澤,發(fā)展緩慢,文風不揚。南北分榜,必然有些人會因此自認南人而高尚,看不起北人,但是,這樣的問題,就算不分榜,也是存在的,考卷上南北分榜,事情處理上一視同仁,國家一體,從大方向上看,是于國計民生有利的?!?p> 蹇怡璇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受到的教育不一樣,就算她詩書滿腹,也知知道忠君愛國,對君王的過錯要勸誡,但想出這么完美的處理章程,國計民生大事,她聰明睿智,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就連楊首輔和父親都沒辦法,他竟然知道。
真的是越來越好奇,據(jù)消息,陛下封官,他拒絕了,趙王封官,也拒絕了,那他圖的是什么,學諸葛武侯躬耕于南畝?
效力于趙王,暗中幫助太子,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為了什么?突然,她腦海中一閃,對,那個女人,也只有她,能讓他明面上不能站到太子這邊,她忽然有些想見見那個女孩,到底是怎么樣的傾城容貌,能讓他這么付出,她忽而有些嫉妒,突然又使勁把這個念頭壓下去,這個念頭太可怕了。
朱棣額頭皺紋舒展,心中疑慮全消除了,點頭連連:“你說的不錯,兩害相較取其輕,須些小事,可以忽略不計,收取北方民心,才是朕國之根本,明年的科舉取士,就這么辦,你既然提出來,就來朝中參謀參謀如何?!?p> 陳遠忙謙虛道:“皇上,草民學識有限,就會隨口說說,要實際擬定章程,還需要各位楊學士和各位大臣用心呢?!?p> 朱棣對他指了指,笑罵道:“你這小滑頭,恁的乖巧,這時候還不忘替他們說話?!?p> 王彥上樓來,低聲稟報:“啟稟皇上,吏部侍郎蹇大人,在寺外求見,戶部右侍郎夏大人,有錢糧等事上奏,等陛下裁決。另,大理寺丞鄒師顏皺大人上書為楊大人和蹇大人求情,另,禮部尚書呂震呂大人、兵部尚書方賓方大人、工部尚書吳中吳大人也折子呈上,等陛下裁定。另——”
“夠了?!敝扉Σ荒蜔┑拇驍嗔怂?,對陳遠苦笑,“你說得對,宰相不上朝,強盜樂淘淘,楊士奇賦閑了,朕這個內(nèi)閣也就形同虛設了,大小事都要朕處斷?!?p> 他對王彥道:“去,傳旨給楊士奇和蹇義,他們也休息夠了,不要在家給朕裝死,叫這兩個老貨趕緊去上朝。唔,蹇義就在寺外吧,那就不用傳了,讓他隨朕去辦差?!?p> 朱棣說完,站了起來,王彥眼尖,立即不動聲色上來給朱棣捶一錘肩膀,虛托了一下陛下,免得他頭暈摔倒。
朱棣氣血虧,時常頭暈目眩,有因為不太重視規(guī)矩,所以才長坐地上的原因。
朝中一大堆事,朱棣沒辦法留了,等他們的背影消失后,就留下陳遠和蹇怡璇二人,陳遠回頭,見她怔怔的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