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浩渺的鄱陽湖上,遠處的廬山隱約可見,一行白鷺驚起而飛,扶搖直上穿越云層而去。
船外的景色,彤弓等人都沒有看見,因為早已喝多,就地和衣而眠,一覺兒醒來,賴家麥已將漁船停靠在廬山牯牛嶺碼頭。
該碼頭三面環(huán)山,一面峽谷,可遠眺九江城,一睹長江遠,碼頭上店鋪林立,頗為熱鬧。
四人下船登上牯牛嶺,簡刀指著對面的峽谷說道:“那是剪刀峽!以我的名字命名的!”
李石頭嘿嘿一笑道:“你可別吹了,根本不是一個簡?!?p> “石頭你少說話,是不是不想吃簡式炒嗦螺了?”簡刀回頭看了一眼李石頭嚷道。
“什么簡式炒嗦螺,誰家嗦螺都那樣!”李石頭要么不說話,說起話來還挺噎人。
簡刀瞪了一眼李石頭,拉著彤弓說道:“走,哥哥,別理他,我?guī)闳コ院喪匠脆侣?!?p> 幾人說著便來到牯牛嶺下的一條小街,街上還真有一家叫“剪刀嗦螺”的店,而且是這條街上最大最火的店,店里店外都放滿了桌子,足可容納百人同時就餐。
彤弓看看店名,又看看簡刀,笑著說:“這剪刀嗦螺店里炒的就是簡式炒嗦螺?”
簡刀瞪著大眼睛,微笑而得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對著店家小開喊道:“來四份炒嗦螺,一份油潑黃鱔,一份碎椒王八頭,兩壺老酒!”
“要四份?”彤弓有些疑惑的問道。
“一人一份!”賴家麥說道。
“我一個人能嗦了兩份!”簡刀笑著說道。
眾人說著就在店外靠近路邊的一張桌子上坐下來,很快,四大盤炒嗦螺就端了上來。
剛剛炒出的嗦螺有很多湯汁,嗦螺的尖頭已被店家用剪刀剪掉,用手抓起一個,稍微一嗦,連湯汁帶螺肉就嗦進了嘴里,這時辣香、蒜香、螺肉香、湯汁香混合在一起,讓人嗦起來欲罷不能。
彤弓一口氣嗦了三十多個才停下,這時看見簡刀已經(jīng)嗦了至少一百個了,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嗦螺殼。
“你嗦的可真快!”彤弓看著簡刀難以置信的說道。
“哈哈!這嗦螺嗦起來必須得連上才過癮啊!”簡刀說完舉起酒碗。
“來,哥哥,喝一個!”
這時油潑黃鱔和碎椒王八頭也端了上來,鱔段通體紅黃,一看就是多年老鱔,吃起來鮮嫩無比。
“碎椒王八頭”彤弓還是第一次見過,原來是將甲魚的頭剁的粉碎,將辣椒也剁的粉碎,然后再將二者爆炒在一起,兩者的味道充分融合,因為都剁的粉碎,所以吃的時候挑不出王八和辣椒,只能一股腦的夾入口中,辣爽的十分過癮,絕對是當?shù)叵戮频挠膊恕?p> 這時店里的人逐漸增多,每張桌上嗦螺都是必點的菜,兄弟幾人歡聲笑語,嗦聲不斷,酒至半酣時,遠遠的看見碼頭上走過來一隊人馬。
為首的是一個錦衣粉面的公子哥,旁邊摟著一個面若桃花的美女,后面跟著十多個家丁護衛(wèi),家丁個個都帶著武器,顯然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可比。
店家小開見狀趕緊笑著弓腰迎了上去,諂媚的笑道:“王公子來了,里面請、里面請!”
“把路邊的這幾桌給我讓出來,我家娘子不喜歡坐在里面!”王公子指著路邊的幾桌說道。
“好的,好的!”店家小開一邊說著一邊跑過來,對著彤弓等幾個靠路邊就餐的客人說道:“幾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這幾桌已經(jīng)有人預定了,請移步到里面就坐,我們格外贈送一份嗦螺!”
坐在彤弓旁邊一桌的應該是一對父子,素衣高冠,背著兩個書箱,一看就是讀書人。
年長一點的聽到店家小開的話后,端著嗦螺就向里面走去,年輕的少年一臉不忿,但也無奈的跟著長者向里面走去。
旁邊其余兩桌客人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惹不起,也都乖乖的挪到里面。
彤弓本想訓斥店家小開一頓,但賴家麥使了一個眼神,端著嗦螺走向里面,簡刀和石頭也跟著走了過去,彤弓也只好拿著酒壺站了起來。
因為彤弓等人是最后一個挪桌的,其余幾桌人挪走后,王公子帶著家丁已經(jīng)坐了過去,剩余幾個家丁看彤弓等人動作遲緩,本就有些不滿,又看到桌上還留有四大堆嗦螺殼,遂沒等店家小開過來收拾,就對著彤弓說道:“哎?別走!把你們剩下的這些狗雜碎也帶走!”
彤弓看了一眼這幾個牛哄哄的家丁,沒有理會便向里面走去。
這幾個家丁坐下之后,店家小開趕緊過來收拾,其中的一個家丁說道:“等等,讓那只狗親自過來收拾!”
彤弓裝作沒有聽見,徑直走到里面的座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店家小開站在那里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嚇得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幾個家丁手按刀柄死死的盯著彤弓。
整個小店的氣氛頓時凝固起來,誰都不敢大口出氣。
這時賴家麥站了起來,走過去將桌上的嗦螺殼倒進竹簍,又將桌子擦干凈后走了回來。
整個過程幾個家丁沒有阻攔也沒有吱聲,就是陰森森的盯著賴家麥,賴家麥卻十分沉著,看不出一絲緊張和恐懼,只是從容的把這一切都做完。
一般人見到這個陣勢早就嚇得哆嗦,但賴家麥的氣場卻把幾個家丁都鎮(zhèn)住了,雖然賴家麥被迫低頭,但卻一直器宇軒昂,這反倒襯出幾個家丁的傲慢和無禮。
但整個小店的空氣卻凝固的更加讓人窒息,因為眾人沉默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本來歡聲笑語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確實讓人有些瘆的慌。
“上好的嗦螺來了!”店家小開的一聲叫喊打破了沉默,隨著王公子等人滋滋的嗦起來,眾人也漸漸地開始說話,整個小店又慢慢的熱鬧了起來。
賴家麥看彤弓有些不快,遂說道:“這位王公子是九江馬軍統(tǒng)領王大道的兒子王豹,旁邊那位小娘子是德安義門陳氏大族長陳鎮(zhèn)南的嫡孫女陳若儀,王大道又是天下兵馬大統(tǒng)領呂文德的侄女婿,上面連著天,下面踩著地,咱們惹不起!”
賴家麥說完,簡刀的臉色陰沉,眼睛紅得冒火,一聲不吭的端起酒碗就干。
這時彤弓突然想起簡刀曾說過,王大道為霸占自己的妹妹,將自己的家人活活燒死,和簡刀有不共戴天之仇,而賴家麥的家人還關在大獄,此刻自是不敢得罪這些權貴。
此等屈辱,不身在其中的人,又如何能夠體會。
忍!忍得了一時,又怎能忍得了一世?
悲哀的是,整個大宋的百姓都在忍!不只是忍了一世,而是忍了幾百年,忍了整整一個朝代。
很多時候,幾百年的屈辱可以忍,可眼前的一點小事卻忍無可忍,畢竟從古至今韓信只有一個。
東坡先生能寫《留侯論》,但留侯之辱他也不能忍。
可不忍又能怎么辦呢?殺戮嗎?殺戮也解決不了一切!
忍者無敵,最后還得忍!
……。
很快大家的桌子上又堆滿了嗦螺殼,店家小開逐個桌子進行清理,到了王豹家丁的這一桌卻被攔住了。
家丁中為首的一人叫韓三兒,是王府中的護衛(wèi)頭領,剛才手下幾個家丁為難彤弓等人的場面他都看在眼里,他也一直在觀察彤弓等人的反應,以他的直覺,這幾個人絕非善類,此刻借著酒勁兒,韓三兒還想下下彤弓等人的威。
“去,還叫那只狗過來收拾,我看他剛才收拾的挺利索嗎!”韓三兒一手拿著嗦螺在嗦湯汁,一手扶著刀柄,一只腳抬起踩在旁邊的凳子上,斜著身子盯著彤弓等人。
這個姿勢極具挑釁,也極具威脅。
店家小開嚇得不敢動彈,也不知該怎么處理,兩邊他都不敢得罪,自是左右為難。
韓三兒的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彤弓等人卻也聽的清清楚楚,因為大家都在小聲議論,大吵大叫的都是王豹帶的這幾桌人,現(xiàn)在韓三兒說話了,自然也都安靜下來了。
簡刀眼睛開始血紅,李石頭始終一聲不吭,彤弓端起酒碗和賴家麥碰了一下,繼續(xù)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
這一口酒喝得也極具挑釁,也極具威脅。
韓三兒笑了,不知道是笑這幾個人找死,還是笑這幾個人也挺有意思。
有時候,人必須要遇到個有意思的對手,斗爭起來才有意思,否則一個回合就大獲全勝,實在是無趣的很。
這種感覺,也許只有獨孤求敗最能體會的到。
韓三兒笑著盯著彤弓等人,越笑面部表情越陰森,整個王府的家丁也都直直的盯著彤弓等人看,慢慢的整個小店的客人都停止了嗦螺,紛紛向彤弓這邊看來。
旁觀的人都希望能免費看到一場熱鬧,一場與自己無關的熱鬧,鬧的越大越好的熱鬧。
整個小店的空氣再次凝固起來。
亂世為人,想遠離紛爭,醉臥江海,實在是太難了。
該忍的時候要忍,可忍不住了呢?
自然無須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