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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婚剩男

第三章 工廠

三婚剩男 聞玟 3215 2021-01-03 18:07:47

  2003年12月底,幾經(jīng)波折,我被中介安排進了一個工藝品廠。

  這是一家小廠,人不多,只有一百多人,坐落在寶安區(qū)的一個工業(yè)區(qū)。

  這家工廠從外面看是三層樓,里面還有一幢單獨的雙層小樓,在外邊看不到,院子不大,有兩百多平米。

  一樓是毛坯部和包裝部,負責制造石膏毛坯和打包裝,三樓是宿舍,是員工休息的地方,我被安排在二樓彩繪部實習,做實習員工。

  進來當天我就發(fā)現(xiàn)不妙了,因為工廠扣留了我的身份證,要了幾次都不給,而且是死活不給了,還說要做滿一年才還給你。更糟糕的是,還要再押三個月的工資,也就是說工作到第四個月才會發(fā)第一個月的工資。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因為一夜都沒睡好。雖然我對這個工廠很不滿意,但是已經(jīng)進來了,身份證被扣了,走不了,沒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進了車間。

  彩繪部車間是兩大間筒子房,里面坐著很多新來的員工,他們坐在類似學校教室里的那種凳子上,不停地揮舞著手里的畫筆,描繪著工作臺上的工藝品。

  他們表情各異,有的全神貫注,有的吊兒郎當,有的表情豐富,有的格外嚴肅,各種造型都有,看起來很滑稽,像一個個上帝派來的沙雕,又像一個個沒有靈魂任人擺布的行尸走肉,完全不在乎被人家軟禁了。

  天那水的味道和油漆的味道充滿了整個車間,這是一種類似甲醛的味道,非常刺鼻。車間里氣氛很冷,監(jiān)工不停的走來走去,表情麻木而陰狠,在他的監(jiān)督下,大家沒人敢偷懶,也沒人敢說話,都是靜悄悄的干活。

  我坐在工位上,手握著畫筆,擺弄著工作臺上的這些東西,心里五味雜陳。我是真不會,也不想學,我討厭這些東西,但是沒辦法,我只能裝模作樣的學著。

  更糟糕的是,車間里不但臟亂差,而且生產(chǎn)的工藝品也是亂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兒都有,一會兒生產(chǎn)“大青蛙”,一會兒生產(chǎn)“羅馬柱”,一會兒又生產(chǎn)各種奇怪的外國雕像,搞得我很分裂也很崩潰。

  沒幾天的功夫我就開始頭疼頭暈,我受不了這種氣味,但是沒辦法,只能忍著。

  吃的飯菜很差,大米是最便宜的那種黃碎米,要多難吃有多難吃,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沒有發(fā)霉。菜也都是從菜市場拉回來的最便宜的青菜蘿卜土豆南瓜什么的,和喂豬的菜差不了多少。

  休息的宿舍環(huán)境也不好,到處都有小蟲子和蚊子,最多的就是南方特有的那種大蟑螂,個頭很大很大,像大半個知了那么大,到處爬,到處蹦跶,用腳一踩噗呲一聲就放炮了,冒出來好多膿水,看起來很惡心。

  最糟糕的是,工廠后面就是大山,山上有很多野草和樹木,滋生了不少蚊子,還有很多很大的垃圾堆,離幾百米都能聞見臭味,蒼蠅亂飛,臭氣熏天。

  遭遇了這么多鬧心的事,我也終于知道,送人的中介把我賣給了工廠,賺了五百元的人頭費,而我則是掉進坑里了,進了一個如假包換的黑廠。

  我心里開始詛咒這個該死的工廠,也詛咒那個送我進來的中介。

  勉強維持了半個月,我又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秘密,廠里從來不按時發(fā)工資,都是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了才發(fā)。還動不動就記過扣錢,小過三十元,大過五十元。

  我想辭工轉(zhuǎn)廠,可是有個老工人告訴我,你千萬別直接說這樣的話,會挨打的。廠里的幾個保安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老板養(yǎng)的走狗,只要老板看誰不順眼了,一聲令下,說打誰就打誰,能把腿打瘸,已經(jīng)有好多人吃過這樣的虧了。

  眼看轉(zhuǎn)廠無望,我又忍了好幾天,背地里又打聽了好幾個老工人,問他們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可以出去?他們都說,除非你工資不要了,身份證也不要了,行李也不帶了,你一個人跑出去直接走了,這樣他們才沒辦法,也不會去抓你。

  我聽他們這么說,心都涼了,這不是明擺著白用勞動力嗎?你辛辛苦苦干了幾個月,一分錢沒要直接走了,行李也不要了,身份證也不要了,這不正是老板想要的結(jié)果嗎?

  我覺得不到最后不能走這一步,太憋屈太窩囊了!

  我還聽幾個老工人說,老板可不是什么好人,是一個大光頭,雖然個頭不高,但是腦袋很亮,像一千瓦的燈泡那么亮。他以前是靠投機倒把起家的,現(xiàn)在壞事做多了,害怕在外邊遭到報復,出門都是帶著四個保鏢,前面兩個墨鏡男開路,后面兩個非洲黑人護著,都是膀大腰圓的,看著就是一般人惹不起的樣子。

  見他們都這樣說,我十分確定我也惹不起這個雜碎。無奈之下,我又忍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不停的詛咒這個該死的工廠,每天都罵它很多次。

  這天我實在受不了了,壯著膽子去和經(jīng)理說要換個部門。

  我進了經(jīng)理室,見他正坐在老板椅上,手里不停的擺弄著一個玩具布娃娃,臉上一副淫蕩的表情。我顧不了這些,開門見山的說:

  “經(jīng)理,我受不了油漆和天那水的味道,天天頭疼頭暈,而且我也學不會彩繪,干不了那種精細的活,我想調(diào)換一下工作?!?p>  經(jīng)理抬頭瞪了我一眼,不滿的說:

  “你是叫王成成吧?你這個廢物!飯桶!我就記你記的清。來的時間不短了吧?活不會干,飯沒少吃,要你能干啥?”

  我翻眼看了看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顯得很不自然。

  他又看了看我說:

  “是不是不想做了?不想做了隨時可以走!咱們是正規(guī)的工廠,從來不強求!”

  我一聽,差點笑出聲來,我心想:

  “去你大爺?shù)陌?!你這個偽君子,你這個小人,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我沒有作聲,而且隨他怎么說,我就是不作聲。沒辦法,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

  他見我不吭聲,又嘟囔著罵了幾句,我裝作沒聽見,依舊向他假惺惺的笑著,但是我心里已經(jīng)罵了他一萬句。

  說歸說,罵歸罵,最后看我態(tài)度堅決,他還是同意了。我被調(diào)到了一樓包裝部,負責打包裝和裝車。

  調(diào)換了工種以后,我離開了那種難聞的味道,頭痛也好了,也不那么心煩了。只是相比原來,我更累了,要經(jīng)常加班到很晚,有時候甚至要通宵,就是從晚上七點一直干到早上七點。有好幾次,我干著干著就睡著了,是那種站著睡著的睡著。

  四個月地獄一般的日子終于熬過去了,該發(fā)第一個月的工資了,我很期待。我想著我雖然對這里不滿意,但是表現(xiàn)的還算及格,工作還算認真,再怎么著也能發(fā)個三四百塊錢吧。

  我高興的去辦公室領了工資袋,打開一看,差點沒把我氣死!原本應該是五百多元的工資,被扣扣伙食費和住宿費,又記了幾個大過小過,到手只剩下了八十塊錢。

  我又返回辦公室,去找了負責發(fā)工資的女文員理論。我拿著工資袋問她:

  “這里面只有八十塊,我怎么才這點錢,你是不是搞錯了?”

  女文員回答:

  “我也是剛來沒幾個月,這個月也是被罰錢了,才領了一百多塊錢,比你好不了多少?!?p>  “二樓的幾個員工有的領了二十多塊錢,還有一個只領了八塊錢,還有幾個因為罰款太多倒欠了幾十塊錢,要在下個月工資里面扣除,你這八十塊錢已經(jīng)算多的了?!彼又终f。

  我氣的哭笑不得,原本打算再和她理論一番,現(xiàn)在看來也沒必要了。我嘟囔著用河南話罵了一句:

  “媽的!這個鱉孫!挨千刀的!”

  我感嘆怪不得老員工都逃跑了,沒有一個超過半年的,真他娘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黑廠。我也要逃跑,我一天也不想再忍了。

  次日的中午十二點,我下了班沒有去吃飯。我偷偷的跑到了三樓的宿舍,打開了宿舍的窗戶,把自己的衣服被子扔了下去,又把好不容易弄到的繩子拴在了高低床的床腿上,另一頭順著窗戶扔了下去。

  三層樓的高度也擋不住我要逃走的決心。我小心翼翼的順著繩子爬了下來,繩子很短,根本就夠不到地面。我往下看了看,至少還有一層樓那么高。到了這一步,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咬了咬牙,心一橫,噗通一聲跳了下來。

  幸好有驚無險,我只是摔了一下,并沒有受傷。我麻利的站了起來,撿起了行李,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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