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師傅簡直被氣得要吐血,面色脹紅,嘴唇哆嗦。
他堂堂皇子師傅,飽學(xué)之士,今天居然被一個兩歲的小娃娃,指著鼻子說自己不會教。這話傳揚出去,他還有何面目見人?
“你……你放肆!”季師傅氣得手指都哆嗦起來,“同是進學(xué),為何別人都懂,偏他不懂?不光是資質(zhì),根本就是他怠慢學(xué)習(xí),不思進取。這樣的學(xué)生,季某無能,無法教會。”
聽了他的話,蕭含玉居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你確實無能!”
不等季師傅拍桌子,蕭含玉搖頭晃腦地說:“皇姨父說了,因其材之高下與其所失而告之,分門別類,因材施教,方可為師。你做不到,所以你不配為師?!?p> 元晙有些驚訝地看向蕭含玉,一個兩歲的小孩,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梢娛莻€極為聰慧的孩子,怪不得父皇這么寵愛于她。
“哈哈哈哈,玉兒說得好!”明武帝豪邁爽朗的笑聲傳了進來,隨后便見他龍行虎步,飛快地走到蕭含玉面前,一把將她舉了起來。
見到明武帝時,蕭含玉有那么半刻的心虛。見明武帝沒有生氣,很快就板直了小腰板,理直氣壯起來。
明武帝剛下朝,便得了消息,說福寧縣主在大鬧上書房,便趕緊帶著太子與元昱趕了過來。
豈料在門外,便聽到蕭含玉奶聲奶氣,卻震耳發(fā)聵、力道十足的話。
原本有些擔(dān)心的元晠,在看到明武帝眼底濃濃的笑意,方才放下心來。待瞥到元昱微勾的嘴角,心里冷笑不已。元昱只怕是等著看好戲,希望父皇好好責(zé)罰玉兒吧?要知道,自玉兒進宮后,季淑妃可是在她手上吃虧了不少次。
進得門來,元晠眼尖的覷見了蕭含玉的那一絲絲心虛,但很快就被扔得無影無蹤??粗焊邭鈸P的小狐貍樣,元晠從心底發(fā)出一個寵溺的笑容。
蕭含玉被明武帝抱著,看到后面笑得溫和寵溺的太子表哥,立刻朝他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再附上一個甜甜的笑容。
元晠眼中的笑意更深。棱角分明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說出“調(diào)皮”兩個字。
季師傅一見明武帝,腿下便有些發(fā)軟,待看到跟在他身后,眼含贊許的元昱時,忽地心里又定了下來。
“微臣參見皇上!”
“嗯,起來吧。”明武帝笑容淡去,隨口叫起。
自己卻抱著蕭含玉坐了下來。
“玉兒,告訴皇姨父,剛才在做什么呢?”
蕭含玉狡猾地瞇了瞇眼,這么大好的機會送上門,怎么可以不好好利用起來呢?
白玉團子般的臉,鼓得更圓了。兩只手不停地比劃著。
“他們本來在看書。他給他打眼色,他就叫他回答問題。他不出聲,他就罵他,還要趕他出去。他就坐在那里笑。”
兩只小胖爪子在幾個人身上指來指去,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最后手指往季師傅和元晅身上一劃,鏗鏘有力地作出總結(jié)陳詞:“他們都不是好人?!?p> 若是沒看到蕭含玉的動作,光聽她嘴里說的話,這一連串的他來他去,只怕都得被她繞暈頭。
明武帝目光深沉地在季師傅和元晅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復(fù)又低頭問蕭含玉:“那他問他什么問題了?”
這個問題可是難為蕭含玉了。她哪知道那一串拗口的話是什么鬼?
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蕭含玉不高興了。
這不是為難她嗎?她才兩歲好不好?
只能說蕭含玉適應(yīng)能力非常強,能屈能伸,十分懂得自己的優(yōu)勢。隨著身體的縮水,她越來越適應(yīng)當(dāng)個偽小孩了。
看到蕭含玉氣鼓鼓地瞪著自己,明武帝突然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只是因為更相信她,所以才會下意識選擇去問她。根本沒想到蕭含玉連字都不認識,哪能知道他們問的問題?
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摸了摸又軟又滑的小胖臉,安慰了兩句:“玉兒真厲害,都能把事情清清楚楚地告訴皇姨父了?;仡^,皇姨父讓你姨母允許你多吃兩塊點心,好不好?”
相處日久,明武帝很能利用蕭含玉的軟肋。
果然,蕭含玉一聽這話,立刻滿意地彎了彎眼,不再瞪明武帝了。
哄好了蕭含玉,明武帝目光轉(zhuǎn)向當(dāng)事的三人。元晙雖然不得他意,但畢竟也是皇子。怎可隨意任人欺辱?
只是想到這里,他還是有些看不上元晙。沒一點皇子的風(fēng)范,被人欺辱也不敢出聲,簡直太無能了。
“季卿,你問的是何問題?”明武帝低沉的嗓音令季師傅壓力大增。
他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回皇上,臣問的是: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手蝸y廢興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謬,失其統(tǒng)也。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陰陽調(diào)而風(fēng)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明武帝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很普通,應(yīng)該也是很容易回答的。答不出,只能說元晙沒用心。
季師傅悄悄抬頭,瞥見明武帝看向元晙時,嘴角微微抿了一下,立時心下大定。
“并非是臣為難五皇子,實在是這種事發(fā)生得太多。無論臣問什么問題,五皇子都答不出來。臣也是怒其不爭。但凡多用點心,哪會回答不出?同樣的授課,四皇子便可對答如流。唯有在五皇子身上,臣實在是……無計可施。唉!”
蕭含玉聽了這話,心里也有點打鼓。莫非這問題真的是很簡單?可是之前兩人交換的眼神,她是絕對沒看錯的。再說,元晙可是以后的大將軍,怎么可能這么笨,連簡單的問題也回答不出?
這樣想來,蕭含玉立刻堅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是,要怎么幫元晙才好?
元晠在一旁將幾人的動靜,盡收眼底。看到蕭含玉苦惱不已的樣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他隨意地翻開書桌上的書本,朗聲問道:“季師傅,《漢紀(jì)》可是已經(jīng)講完了?”
季師傅猶豫了一瞬,還是老實回答了:“未曾。剛講完《秦紀(jì)》。”
“哦?”元晠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既如此,為何問五弟的問題,卻是《漢紀(jì)》里的內(nèi)容?”
“回太子殿下,《漢紀(jì)》是之前微臣布置下去,讓兩位皇子回去通讀的課業(yè)。不說正確與否,五皇子至少也應(yīng)答出字面上的意思。除非,他根本沒看過。”
元晠點了點頭,季師傅的話并未有錯。
他轉(zhuǎn)頭又回元晙:“五弟,你可曾按季師傅的話去做?”
元晙看著自己的三哥,這個從小就被人稱贊穎慧絕倫的太子殿下,一直都是他只能遠遠羨慕的人。
“是,師傅布置的課業(yè),我都有認真完成?!?p> 元晠挑了挑眉。這個五弟太過于沉寂,幾乎沒什么存在感。過往,他也并未多放在心上。只是既然玉兒不高興看到他被欺負,他自然還是要幫著玉兒的。
“既是如此,那你現(xiàn)在便回答這個問題吧!”
元晙飛速地抬眼看了明武帝一眼,一低頭,又看到蕭含玉那雙黑亮的眼睛,滿是期待地看著自己。
“孔子說:‘人可以發(fā)揚光大道,而不是道弘揚人?!?,國家的治亂興亡在于君主自己……”元晙清亮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回響在上書房中。
蕭含玉不知道回答得對不對,但看太子表哥的表情,想來是還不錯的。她得意地看向季師傅,卻發(fā)現(xiàn)對方額頭上,已經(jīng)開始密密麻麻地冒出了冷汗。
活該!誰讓你們欺負人?撞到我手上,定讓你們好看。
明武帝聽了元晙的回答,緊鎖的眉頭也漸漸松動。臉色也不如之前難看。
等元晙全部回答完畢,元晠笑著拍了拍手:“回答得不錯?!?p> 轉(zhuǎn)頭又一臉好奇地問道:“既你都知道,為何季師傅問你,你不回答?”
元晙剛剛回答完,被元晠鼓勵而發(fā)亮的眼睛,頓時暗淡了下去。卻抿著唇,不肯答話。
蕭含玉急了,快說??!怎么變啞巴了?
“你要實話實說。皇姨父會替你作主的。”蕭含玉拍著明武帝的肩膀,大聲地說道。末了,還特地問了明武帝一句:“皇姨父,你會給他作主吧?”
明武帝無奈地拍了拍蕭含玉的頭,點頭應(yīng)承道:“當(dāng)然,朕自會公正處置。”
言下之意,不會偏袒哪一方。
看到蕭含玉為自己急得抓耳撓腮,元晙心里忽然一松,說出來,便是沒人為自己作主又如何?本來就不被父皇看重,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兒臣從不敢怠慢課業(yè)。師傅布置的內(nèi)容,我也都完成了?!痹獣€頓了頓,看了季師傅一眼,“只是不管兒臣是否回答,回答是否正確,都逃不過責(zé)罰?!?p> 明武帝眼睛一凜,凌厲的目光讓季師傅雙腿一軟,直接跪到地上。連連以頭搶地,大呼冤枉:“皇上明察,絕無此事!”
元晅自然是站在季師傅一邊的,連忙一拱手:“父皇,兒臣做證,季師傅絕對沒有故意刁難五弟?!?p> 元昱也在后面陰惻惻地開口:“五弟,誣陷師長,可是不敬。有些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