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含玉——”
安親王低低的聲音在唇齒之間隱沒,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他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有一種沖動,讓他想探究這個小女孩過往的一切。
蕭含玉不耐地又開始用力拉扯被安親王夾住的鞭子:“你放開我的鞭子!你要不服氣,就光明正大地與我打一場。”
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安親王的對手,蕭含玉也沒半點膽怯。只是擔心自己要是受了傷,又要害姨母表哥傷心了。
安親王定定地看了蕭含玉好一會,看得她頭皮一陣陣發(fā)麻。這安親王怎么回事?看他也不象要生氣的樣子,偏偏又不肯放手,那眼光象要把人看透一樣,讓人渾身不自在。
在蕭含玉警惕防備之時,安親王卻慢慢放了手。甚至嘴角還微微地彎了彎。
“你,很好!”
蕭含玉這次是真地愣住了。自己與他的女兒打架,他居然說自己很好?這人是在遼東待久了,腦子被那邊的冷風吹傻了吧?
元薇聽了亦是兩眼睜得大大的,爹爹怎么會夸那個壞丫頭?他不應(yīng)該為自己作主,好好教訓(xùn)那丫頭一頓嗎?
“爹爹,這個臭丫頭——”
“薇兒!”安親王稍稍加重語氣,制止了元薇接下來的話。
安親王雖然寵愛女兒,但他的威嚴是不容反駁的。元薇崇拜自己的爹爹,也習慣于服從爹爹的號令。因此即使對爹爹此刻的態(tài)度很不高興,也不敢再說什么。
她狠狠地瞪了莫名其妙的蕭含玉一眼,一跺腳,轉(zhuǎn)頭朝大殿跑去。被她扔下的元靜萱匆匆向安親王行了個禮,便追在后面也離開了。
蕭含玉一頭霧水地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態(tài)度奇怪地安親王,摸了摸腦袋,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難道不是應(yīng)該女兒被打了,父親跳出來找人算帳嗎?怎么就奇怪地變成了,父親居然夸了對方,反而把自己的女兒氣走了?
蕭含玉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地看著神色莫名的安親王。她真心想不通這其中的蹊蹺。
安親王被蕭含玉臉上直白的情緒表現(xiàn)給逗樂了。眼色更加柔和,嘴角也帶了點點淺笑。
“你……是跟誰進宮的?”
我一直住在宮里,蕭含玉心說??吹桨灿H王臉上明顯的猶豫與遲疑,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于是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只是睜著大眼睛,定定地看著對方。
安親王眼中的遲疑更甚,仿佛又帶了一點迫切:“你……和你爹娘,過得可好?”
蕭含玉繼續(xù)眨眼睛。
安親王頓住了。他這些年已經(jīng)習慣了沉默是金,兩個完全陌生,第一次見面的人,況且各方面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他也實在不知道要與對方如何拉近關(guān)系。
見安親王不再說話,蕭含玉撇了撇嘴,收好自己的鞭子,傲嬌地哼了一聲,不理會安親王的欲言又止,拉上一直不在狀態(tài)的賀蘭清棠,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這人太麻煩了,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些什么。
眼看要走回大殿了,一直神游的賀蘭清棠終于清醒了過來。
“玉兒玉兒,你什么時候身手這么好了?你居然都不告訴我!”賀蘭清棠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拉著蕭含玉追問不停。
蕭含玉頓時得意起來,要是身后有根尾巴,一定能看到它直直地沖著天豎著:“也不看看我是誰!我這么聰明勤奮,身手好有什么奇怪?打贏個把人,那還不是小菜一碟?!?p> 賀蘭清棠“嘁”了一聲,躲在一邊嘀咕道:“一個又懶又饞的小丫頭,還真是大言不慚?!?p> “你說什么?”蕭含玉沒聽清她在嘀咕些什么,把耳朵湊了過去。
賀蘭清棠立刻掛上諂媚的笑容:“好玉兒,你告訴我你從哪學(xué)的這些?我也要去學(xué)。你看到了,安親王啊,那可是人人崇拜的大將軍!隨便一伸手,就將你的鞭子給夾住了,比你厲害多了!我也想當將軍,就算現(xiàn)在比不過,只要我肯努力,將來說不定能與安親王過上幾招。要是他看中了我,我也能上戰(zhàn)場,到時候撈到個將軍做,你臉上也有光不是?”
蕭含玉的笑容僵在臉上。還是不是朋友了?有她這么貶低人的嗎?安親王很厲害嗎?明明是自己沒有防備,被他偷襲得手的。再說他那么大個人,光力氣也比自己大多了,這叫勝之不武好不好?
被潑了冷水的蕭含玉氣呼呼地轉(zhuǎn)身,用屁股對著賀蘭清棠,雙手抱在胸前,嘴巴撅得老高,一副“我很生氣”的樣子。
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打擊了表妹,大大咧咧地一把摟住蕭含玉的脖子,摟得死緊死緊的:“玉兒玉兒,你快說??!快說??!”
蕭含玉脖子都差點被她給折斷,好一頓撲騰,才逃離魔掌。看著眼前亮晶晶的眼睛,無奈地撇了撇嘴:“你想學(xué)什么?跟我學(xué)鞭子么?”
聞言,賀蘭清棠略帶嫌棄地看了一眼蕭含玉別在腰上的鞭子,搖了搖頭:“鞭子軟綿綿的,沒意思。要學(xué)就要學(xué)那最威武霸氣的槍法。沒聽說過么,一槍定中州!那才威風呢!”
蕭含玉無語地看著她,之前才夸自己身手好,這會又來嫌棄,自己真是交友不慎,遇人不淑。
“想學(xué)槍就去找小晱子,他學(xué)的就是槍法。”
不負責任地丟下這句話,蕭含玉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賀蘭清棠之后會怎么做。
為了安親王之前沒替自己出頭,元薇回了王府,很是發(fā)了一頓脾氣。安親王一進門,便看到一地狼籍,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薇兒,你這又是在發(fā)什么脾氣?”
元薇紅著眼睛,委屈地看向自己的爹爹:“爹爹,那時候你為什么不幫我,反而要夸那丫頭?”
安親王目光微微一深,聲音有些發(fā)沉:“今晚的事,你難道就沒一點反省嗎?”
“我沒錯,為什么要反???爹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幫女兒不說,還對那個臭丫頭和顏悅色的,你不疼我了!”元薇倔強地昂著頭,強撐著與安親王對視。
她沒錯,有錯的是那個臭丫頭。她不把爹爹放在眼里,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這樣的人就該得到教訓(xùn)。
安親王失望地看著自己寵愛的女兒,他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他的女兒怎么一回京城,就變得這般愚昧無知,還刁蠻無理。往日的爽朗大方,聰明伶俐呢?
其實安親王算是錯怪元薇了。她的本性一直沒變。只不過在遼東,那里是安親王的地盤,誰敢得罪他寵愛的嫡女?沒有需要計較的人和事,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元薇自然可以爽朗大方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肆意飛揚。
但到了京城,碰到了比石頭還硬的蕭含玉,她不撞破頭才奇怪呢!而一直隱藏著,連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本性,自然而然地暴露了出來。
“今天的事,你敢說自己有理?你若堂堂正正與那蕭家小姑娘比試一番,你當真認為自己能贏?被人當槍使了還渾然不知,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卑灿H王冷下臉,說出的話半點情面也沒留。
習慣了沙場的生活,安親王的心早已變成了冷硬了石頭。即便是受他寵愛的元薇,該責罰的時候,也是絕不容情的。
元薇心下有些發(fā)慌,晚上的事,爹爹莫非全都看到了?
見女兒面露惶然,安親王暗嘆了一口氣,心還是軟了下來。只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這幾日,你便閉門思過,好好反省自身。還有,擦亮眼睛,看清楚什么人可以親近,什么人不值得親近。”
說完,冷冷的目光掃過一旁不敢插話的安王妃。安王妃不可置信地美目圓睜,貝齒緊咬,一股鐵銹味在口中漫延開來。
他居然,他居然這樣說!
十幾年的夫妻,他始終看不上自己,也看不上季家。
安王妃就算早已知道這個事實,此刻還是如刀攪般地心痛。
安親王自然不會理會安王妃的感受。看到女兒神色蔫然地應(yīng)承了自己的話,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獨居的住處。
將所有人打發(fā)走,安親王獨自坐在幽幽的燭光里,心緒如潮水般涌動。
知道要回京的時候,他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離京城越近,心中越是空空蕩蕩,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離鄉(xiāng)背井十幾載,他為的是什么?
皇宮筵席上那番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說的好聽。他還是不敢去想那個人,害怕見到那個人。怕看到她幸福的樣子,更怕看到她不幸的樣子。
只要想到能見到她了,心里就仿佛回到了那個青蔥年少的美好時光。他能感覺到自己又活過來了,沉寂多年的心臟,重新開始了激烈地躁動。
只要想到能見到她了,他又會忍不住想要逃避。他怕見到她時,會忍不住去恨她,去怨她,讓自己堅持了十幾年的冷漠一觸即潰。
今天,在抗拒了多年以后,他終于還是回來了。
十幾年不見,不知道她過得還好嗎?有沒有聽到自己回京的消息?她,可還會在心中思念他們曾經(jīng)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