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又下了一場大雪，整個世界都變成白茫茫一片，路被雪蓋住，樹干也披上了銀裝。
阿季動一動腳步，枝椏隨之一動，抖下大大小小的雪霰子，砸到雪地里，砸出不少小窟窿。
她一手抱著樹干，往前探了一步，一手望著枝條上的果子伸去。那果子紅得透，和著雪，壓得枝條都彎了。
摘下果子，阿季就往放在樹下的一張大葉丟去。大葉里已經(jīng)放了大小不均的五六個果子，葉子旁邊還滾出了幾個，滾在雪地上，滾出一條條小小的痕跡。
把熟了的那個果子摘下后，阿季退回腳步，靠著樹干，往森林四周望去。她爬得并不高，但依舊可以看見不少矮小的樹頂，白白一片，雜著樹葉的黑黃和果子的青紅。
有一處的樹木突然劇烈地動了動，細(xì)細(xì)的枝椏來回彈動，不少雪掉了下去，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阿季透過樹木間的空隙看去，果然在樹下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那人影正往她這邊來，踩下了一長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好不容易等到，讓它跑了！”林奕扔下木叉與木制的弓箭，找了個石塊坐了下來，抬頭看向阿季所在的地方。
“看來今天只能又吃野果了！”
阿季揪下一個近前的果子，就往林奕的方向扔去，后者輕松接住，用衣襟擦了擦雪漬，嚓嚓咬了一口，卻又吐掉，說：“酸的?！?p> “這里的樹雖長得粗壯，果子也結(jié)得多，但口感要么澀，要么酸，要是能找到一個甜的，那可是萬里挑一。要是在我那兒，哪需要這么找，隨意一個都是又脆又甜的?！?p> 林奕在眼前轉(zhuǎn)了轉(zhuǎn)那紅果，看得認(rèn)真。他知道，阿季是在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他也清楚，阿季身上一定藏著某些秘密。既然現(xiàn)在等到她準(zhǔn)備好了，想說了，那他當(dāng)然要聽聽，“還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家那兒，它是怎樣的？”
“我家？”念著這兩個字眼，每每心口都像被扯了一下。阿季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際。
林奕看出了她的悲傷與脆弱，心下緊了緊?？磥恚莻€悲傷的故事罷。是什么使得她踩著無盡的悲傷來到了自己身邊？
“我家在一個非常遙遠(yuǎn)的地方，它的面積非常小，只用一天的時間就可以將它走完，那兒的天空永遠(yuǎn)都是明亮幾凈的，沒有黑暗，也沒有污濁。土地是浪漫的紅沙鋪就，樹葉花草只有綠與黃兩種，”阿季低下頭，看向林奕，發(fā)現(xiàn)對方也在看著自己，安靜地聽著，“后來，外物入侵，所有的都?xì)Я?，房屋、人，都沒了，我是被大家救出來的人，唯一一個活著出來的，”阿季見林奕皺緊了眉，繼續(xù)道，“他們將一種神奇的力量包裹在我的體外，才得以讓我在那外物之下活著出來。而我，被那股力量帶到了這里，也就是第一天被你手下大軍發(fā)現(xiàn)我的地方?！?p> “是什么力量？”
“我所在的家族，名叫達(dá)達(dá)家族，屬于這個家族的每個人都會擁有一種的特殊能力，這種能力與體內(nèi)的靈力發(fā)展程度有關(guān)，一般到達(dá)25歲，靈力完全成熟，特殊能力才會顯示出來，我剛剛所說的那股力量，便是集全了達(dá)達(dá)家族所有人的靈力形成，”阿季繼續(xù)道，“因為這些靈力的存在，在我受到生命威脅的時候，會讓靠近的人身體冰寒。最初，靈力還十分強(qiáng)勢，會直接將人凍死，但后來慢慢散逸，越來越弱，便沒有了致人死亡的力量，只是讓人感到冰寒。過段時日，等到這些靈力完全散去，就不會再有這種冰寒的作用了?！?p> 林奕看向自己的手，回憶起之前觸碰阿季的一次，指尖感到的寒，竟然是因為……靈力，玄而又玄，只在志人志怪的書籍或者說書人那里聽聞過，現(xiàn)實中卻是從未碰見。
阿季看見林奕細(xì)微的動作，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說，“其實，我一直知道你也碰到過這種冰寒的情況，是在我中了軟骨粉昏迷之后，”她意料之中地看到林奕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還記得我剛剛說的嗎？我那個家族的人，每到25歲便會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雖然我年紀(jì)未到，但之前他們注給我的力量被我吸收了不少，催發(fā)了這種能力提前到來?！?p> “什么能力？”林奕看向阿季眼梢灼灼的梅痕，一筆一畫出神入化，他心里貌似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讀心，”阿季看向林奕的手，“只要接觸對方的手，便能知道對方在想些什么?！?p> “所以，”林奕道，“你能知道有人要下毒……你三番兩次摸我的手，都是為了讀我的心？”林奕心里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多難以理解的事卻又真真實實地發(fā)生，除了這個解釋，似乎沒有更合乎邏輯的。
“我知道有人下毒，是因為偶然摸到了右將軍孟京的手，”阿季又說，“后來我又摸到了一個士卒的手，他是精騎陣?yán)锏囊粏T，從他那里，我探知到了他們已經(jīng)被收買，會在戰(zhàn)場上倒戈，危害到你，我本來想早點告訴你的，但卻一直見不到你?！?p> “那幾日，”林奕逐漸消化阿季說的信息，“是我故意躲著你?！?p>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阿季清脆的聲音在雪地里又響起，“現(xiàn)在你都知道了，可能在你們的眼里，我不算一個正常人，”她咬了咬透紅的唇瓣，深吸了一口氣，鼻間紅紅的，“你還會不會要我？”
林奕不回答她這話，反而說，“在此前，皇上為我定了一門婚，是丞相的女兒……”
未等林奕說完，阿季眼圈漸紅，搶道，“聽聞京師的小姐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也俊俏，這丞相家的女兒想來也必定樣樣出挑，”阿季心里狠狠揪了一把，她往上抬了一下眼，把淚逼了回去，昧著心平靜說，“皇上為將軍指了一門好婚，丞相的女兒與將軍確實是良配?！?p> “你舍得？”林奕拳住了手中的果子，眸低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
“嘩嘩嘩”
只是一瞬，枝椏晃動，無數(shù)雪珠滾打下去。
林奕飛上了阿季所在的樹，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尖穿過阿季的五指縫隙，裹緊，扣住。
阿季驚愕地抬眼看向眼前人，急而粗的呼吸都來不及收，“我的心是怎樣的，聽到了嗎？”林奕拿起阿季的手貼向自己的胸膛，“什么丞相女兒，皇上賜婚，管她是誰，關(guān)我何事，”林奕另一手摸上阿季的臉，捏了捏，似懲罰，似無奈，“你還真是不客氣，也不看是什么醋壇子，就往里面鉆?！?p> 阿季看著林奕，聲音脆生生的，她小心問道：“你不怕我嗎？”
“不怕，”林奕粗糲的指腹撫上阿季的眼梢，一點點壓住梅花痕跡，即癢，又酥麻，突的，他身子前傾，一股熱息就躥入阿季的耳里，“今晚你想要什么樣的我都給你?！?p> 阿季先是一怔，隨后臉頰變得像喝過酒般酡紅，杏眼含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這樣的林奕，她想，徹底犯規(guī)了。
可她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