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吻我已遺忘
講座結(jié)束已是一小時之后。
一群女生爭前恐后地朝講臺飛奔,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流光,花癡的笑容。從她們身上,我看到了祖國的希望,民族的未來。
正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我卻收到了來自奚銘遲的短信:等著我。盯著屏幕上寥寥幾字,不禁暗自懊惱,都怪坐在我旁邊的女生也起來提問,一定那時候我被他看見了,想躲也躲不掉。
我在講堂外面的小花園等了半小時有余,他才緩緩出現(xiàn)。我眼尖地發(fā)現(xiàn)他衣領(lǐng)上沒有口紅印,大好機會不把握真是……
“你今天來這里干什么?”奚銘遲眼角微微上挑,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只有嘴角有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我哭喪著臉說:“林果讓我來錄視頻給她家宋城,他們都沒時間?!甭杂型nD,我追問:“這次講座很重要嗎?”
“普及一些醫(yī)學(xué)知識,可有可無吧?!鞭摄戇t瞇了瞇眼。我內(nèi)心猶如萬馬奔騰,覺得自己被他們坑了。只好半是玩笑半是調(diào)侃:“沒想到奚醫(yī)生寶刀未老,今天把一群小女生迷得神魂顛倒啊。”說著,我把剛才買的礦泉水遞給他,他剛才回答了那么多問題,期間都沒喝口水。
“胡說什么呢!”他在我額頭一記爆栗,然后接過礦泉水抿了一口,低頭看了眼手表,“時候不早了,吃飯吧,去食堂還是外面吃?”
聞名我們學(xué)校的小食堂,菜色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有油炸玫瑰花,圣女果炒鵪鶉蛋,青椒炒月餅,草莓土豆。掌勺大廚放話,“只有你們想不到的,沒有我們炒不出的?!?p> 一頓飯,要是沒有吃出頭發(fā),吃出石子,吃出蟲子,那簡直就不正常。
“還是去外面吧!”只是想一想小食堂,我就已經(jīng)覺得胃里翻江倒海。
一路上,我們倆肩并肩走著。有幾個小女生跑過來求跟師兄合照,我便負責(zé)攝影,畫面中的奚銘遲氣度不凡但神色嚴肅,和幾個面若桃花的小師妹形成鮮明對比。
“你怎么想著穿裙子?”餐廳內(nèi),坐在我對面的奚銘遲突然發(fā)問。
我心頭一動,他第一次關(guān)心我的穿著,想了兩秒,我合計著說:“我穿裙子怎么了,有問題嗎?”
“很少見。”他懶洋洋地說。
服務(wù)員很快客氣地端上飯菜,然后便迅速離開。我跟他面面相覷,氣氛有一絲凝重。
自從他回國后,我還沒有和他單獨吃過飯。
一和他單獨在一起,我就想起了那個吻,印象中他的唇似乎很……軟。我吞了口口水,可越是惦記著吞口水口水反而越多,就像眨眼一樣,越是想著越是止不住地眨眼睛??赡芪覄幼魈黠@,也可能我臉色很僵硬,奚銘遲抬頭問:
“你緊張什么?”
“沒,我沒緊張。嗝!”
正說著,我控制不住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個隔,我一緊張就容易打嗝,是個小習(xí)慣,奚銘遲知道。
他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明顯,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正準備解釋,他先開口了:“時間還早,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挺好的?!蔽伊ⅠR隨口回應(yīng),但真正反應(yīng)過來他所說的話后,整個人像觸電般驚悚:“?。靠措娪啊?p> “對呀,我回國后還沒去過電影院,也不知道電影院有沒有什么變化,想去看看,有問題嗎?”
我愣了,這可是奚銘遲主動提出的唉!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稀奇!我們倆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一起去過電影院,真的!原因曲折復(fù)雜,高中以前我沒多少零花錢,而且沉迷于電視劇,對電影只有區(qū)區(qū)幾十分鐘的內(nèi)容勾不起一絲一毫的興趣,奚同學(xué)則是沉迷學(xué)習(xí)無法自拔對電影電視劇都沒興趣。
等上了高中了,有私房錢了,也能接受電影了,我恰好成功脫單有男朋友了,那肯定是跟男朋友一起看電影啊。所以就……
“不會是要看生物科學(xué)那種紀錄片吧?”我小心翼翼地問他,生怕他說,不是,是解刨醫(yī)學(xué)。那我更承受不了,我暈血。
“白飄飄你腦子里想什么呢!”奚銘遲難得大笑,嘴角上揚成漂亮的弧度,“肯定是看一些熱門的片子,喜劇片!愛情片之類的?!?p> “哦,我就是開個玩笑。”我第一次為自己的智商感到懷疑和羞愧。
吃完飯我們朝目的地步行出發(fā),電影院離柳大很近,其實賺得就是學(xué)生錢,之前還推出各種情侶優(yōu)惠套餐,看到有男朋友可以買到比單身狗優(yōu)惠近乎一半的票,我作為后者氣得指天發(fā)誓堅決不去電影院,這也是我大學(xué)沒去電影院的原因。
也不知道那個情侶活動現(xiàn)在還有沒有,也不知道如果有奚銘遲會不會跟我假裝一下情侶,雖然不太好,但是可以省錢啊。我的臉想著想著變得紅彤彤,也有可能是烈陽曬的
“小心!”
正思索著我的臉為什么變紅,突然一輛摩托車從我左側(cè)飛馳而過,光一般的速度,但下一秒,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攬向右側(cè),從死神手中奪回一命,幸運避開了摩托車,只差一丁點我的腿就會變成紅撲撲的火腿腸了。
好險!
但是……好像還沒完。
奚銘遲雙手攬住我的腰,因為為了救我用力過猛,我們腳步仍摩擦著地面輕輕旋轉(zhuǎn)。
他眼中擔憂緊張的神情跌入我的眼睛,他的瞳孔中亦倒映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
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隔著裙子輕薄的面料,我能感受到他滾燙的雙臂,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更深處散發(fā)出來的男人氣息,甚至,能感受到他炙熱的眼神……
課本上浪漫而深情的一張老照片,是時代廣場上一位海軍士兵親吻護士的照片,我能想象出,那畫面和此刻一模一樣。
除了一個吻。
我心跳加速,奚銘遲溫柔地摟著我,讓我覺得如夢境般不可思議。
即使對視了很久,他仍沒有松開我,似乎覺得是理所當然,天經(jīng)地義。
他墨色的眼睛里含著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目光,是……溫柔嗎
“你還記得我出國那天發(fā)生的事嗎?其實……”
終于要挑明了嗎?解釋他是無意識的行為還是解釋他把我當成了顧薇苒?
但無論是這兩種間的哪一種解釋,我清楚,這都要比揭開最后一塊遮羞布還要讓我難堪。
當年在機場被付澈然,已經(jīng)夠讓我難堪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于是——
“你說的是那晚呀!我有印象,就是那晚林果和宋城終于被我撮合成了,有情人終成眷屬?!蔽倚奶摰卣f著。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你要是一時想不起來,你可以慢慢去回憶……”
“忘了!”我本能地打斷他。
“我真的忘了,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林果和宋城在一起了那一件事!都三年了,你也了解我記性向來不好,不要緊的事我肯定都記不得的。”
“不要緊的事”奚銘遲激動的都有了顫音,目光比刀子還要銳利。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其他的,該忘的,不該忘的,都忘了。
“是嗎,呵!”奚銘遲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喃喃道,“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然你怎么會和付澈然在一起?!?p> 他漂亮的睫毛在不停顫抖,眼眸也因為傷感而蒙上一層霧氣,讓人跟著莫名憂傷。
回過神來,我才警覺話中有話,問他,“什么?”
他說他知道什么他一直知道什么
“沒什么!“他說罷便迅速地松開我的身子,似乎像垃圾一樣讓他嫌棄!眉宇間滿是厭惡!
氣氛凝固約有半分。
我訕訕開口,很突兀地說,“其實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p> 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對,搞得好像真有什么似的,又忙補充:“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
“你說得對。”奚銘遲打斷我,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笑得輕蔑,“你放心,我以后不會再提了!我早該有自知之明?!?p> 陽光太強烈,我迎著光抬頭看他,刺眼的光芒顯得他也是朦朦朧朧。
“其實……”我鼓起勇氣,想把話說開。
“奚教授!”
突然間,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打斷了我的話。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背著雙肩包,學(xué)生氣十足的女孩跑過來,眼神難掩激動:“太好了,幸好您還沒有離開,我還有幾個醫(yī)學(xué)上的問題想請教您。”
“可以。”奚銘遲沖女孩笑了笑,“這里太陽烈,我們?nèi)W(xué)校里面說?!?p> “嗯。”女孩激動得甜甜一笑。
奚銘遲就這樣同女孩一起朝柳大方向走去。
沒有再看我一眼。
獨留我一個人在街頭凌亂。
街邊有小販叫賣聲,有汽車鳴笛聲,有些許炒菜聲。明明很熱鬧非凡,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盛夏正午的艷陽,明明似一顆火球般燙人,我卻覺得渾身冰涼無比。
身上還殘留著剛才他摟著我時的觸感,鼻尖還能嗅到他身上留下的洗衣液的清香。
那個我覺得眼熟的女孩,我才想起來,是剛才旁邊幾個女生點評論足的柳大?;ǎ膶W(xué)院學(xué)生卻跑來問奚銘遲醫(yī)學(xué)問題,目的昭然若揭。
他從來都是很優(yōu)秀,他從來都不缺人仰慕,他從來不懂我的心酸。
奚銘遲,對不起,白飄飄就是這么個縮在龜殼的膽小鬼!我怕把話挑明,我們之間連朋友都沒得做。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我們之間難得的平衡,這種冒險我不敢輕易。
就像那首詩寫的——為了避免結(jié)束,我避免了一切開始。
沒有開始,便沒有結(jié)束,便沒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