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對話
梅清大搖大擺走進來，像是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此時雙方對峙的氣氛似的，“哎呀，你們不是好姐妹嘛，怎么舍得拔劍相向啊，不過，這是我很樂意看到的局面，嘖嘖嘖，衛(wèi)流年，快動手啊，再往前一點，就能為你便宜爹娘報仇了，實話告訴你，當年是太夫人與我聯(lián)手，在戰(zhàn)場上收買將士讓你便宜爹慘死，至于你便宜娘嘛，那個防治藥方讓我加了一點料嘻嘻……”
“來吧，殺了太夫人，再來殺我，我就在這里等著你來報仇?！泵非咫m然面上笑嘻嘻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明明知道了真相，為什么下不去手！明明知道了仇人是誰，為什么拿著刀的手在顫抖！為什么！衛(wèi)流年不斷在心里逼問著自己，此時此刻，這里這么多人都在，但她卻仿佛與其他人隔了千萬里那么遠一樣，同身處此地，腳下踩著同一片土地，卻好像是不同的兩個世界，這個世界，唯她一人而已。
“哐當”一聲，匕首掉到了地上。
衛(wèi)流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侯府的，她只記得，她一人在空無的街道上走了好久，停下來的時候，抬頭望著西沉的明月，輕笑一聲，她怎么就那么懦弱呢？仇人在前，居然都下不去手，果然，她是怕死的吧。
仿佛有人在柔柔撫摸著她的臉，為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恍然之間，看見了一張與她十分相像卻虛無縹緲的臉，夜風吹過的時候，堪堪就要消散了。
“娘親……”
“好孩子，不要哭，好嗎？”白蘇微笑，“原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我和你爹真是對不起你，沒能陪你長大，沒能好好保護好你，讓你無憂。”
衛(wèi)流年搖頭，“不，娘親，是我對不起你們，我……我沒能報得了仇，我……”
“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你這一生，本應(yīng)該無憂無慮地長大才對，而不是陷入仇恨編織的大網(wǎng)中，我們死的時候，你才剛出生沒多久，不需要背負這么多，爹爹和娘親只希望你能平安喜樂地度過這一生。我們的死，雖然是有小人作祟，但也跟我們識人不清有關(guān)，這是我們的劫難，可我們的劫難，不是應(yīng)在你的身上，明白嗎？娘親不希望你背負著仇恨前行，那樣太苦也太累。”
“可……”
“好好活著，就是為爹娘報仇了，好不好？”
“不好！憑什么他們殺了人卻還可以活在這世上，都說惡有惡報，那我也把他們殺了，不就是他們的報應(yīng)了嗎？”
白蘇也沒有反駁，反而越加溫和，“我兒，只要你想清楚就好，不論你做什么，爹娘都支持你的決定，若你覺得心里不舒服，那你就有仇報仇，但是，前提下你得保證自己的安全，爹娘只要你平安無憂?！?p> 衛(wèi)流年擦淚的手一頓，這個“娘”是不是也太那啥了點，怎么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了，立場好像不太堅定的樣子。
“好啦，逗你玩的啦，娘親請求你一個事好不好？”
衛(wèi)流年遲疑了一下，剛剛她有瞬間的疑惑，覺得這個“娘”是宗門搞出來的，不過……看著眼前正溫柔笑著的娘，略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好孩子，明明你有藥方，為什么遲遲不拿出來，救治京城的百姓呢？這么多人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為什么不救他們？”
“為什么要救他們，當年，他們那么對你，口口聲聲喊著妖女，只知道喊你妖女，讓你去……”衛(wèi)流年略停下來，覺得還是不要說出那個“死”字比較好，“也不想想之前你救了多少人啊，就因為一次陷害他們都恨不得讓你去……這么愚昧無知不懂感恩的人，救他們干嘛？”
不等白蘇說話，衛(wèi)流年緊接著又說:“再說了，神仙到又沒有那么容易讓人死，前期不過是身體上的疼痛奇癢罷了，哪里比得上言語上的攻擊謾罵對人心里造成的傷害？”
“我兒真的是長大了，你是在為娘出氣對不對？當年被他們口口聲聲喊妖女的時候，我也很生氣，感覺自己被背叛了，氣到不行，可后來啊，就想開了，人們把我捧到一個太高的位置上了，藥仙娘娘，是人為的造神，只要有一點點不對就會迅速跌落下來，可偏偏人心是最難算計最變化無常的，上一刻還是人人敬仰的神，下一刻可能就變成人人喊打的妖了，說到底，人們處在一個集體之中，當大家都存在同一個想法同一種態(tài)度，很難去保持清醒，為了不當異類，常常隨波逐流人云亦云，這么一想，倒不生氣了，反而覺得有些悲哀，他們不過是一群被蒙蔽的人罷了。”
衛(wèi)流年沉默。
“孩子，那你現(xiàn)在還想報仇嗎？”
“我會報仇，但不是用這種方式?！毙l(wèi)流年抬起頭，在白蘇鼓勵的目光下說下去，“身為醫(yī)者，我不會見死不救，所以，神仙到的毒我會解。告訴京城里的百姓，藥方是您的，我要讓他們在解毒后，為您建一座藥仙廟，世世代代為您供奉香火。小藥村的人，與我的恩怨比較大，他們我也會救，但是我會用其他的方法報復(fù)回去，斷了他們的藥田這一條財路就是，至于梅清與那老夫人，我也會救，救了之后再堂堂正正地報仇。”
不僅僅是在俗世目前身為醫(yī)者的本分，更重要的是，她是藥峰的弟子，不能墮了師承，她不會用醫(yī)術(shù)去害人，也不會見死不救，但是，若需要救的人是仇人呢？
她也會救，但是也要報仇，不是用醫(yī)術(shù)，而是堂堂正正、用正當?shù)氖侄稳蟪穑?p> 思及此，衛(wèi)流年突感渾身一震，眼前驀然出現(xiàn)一條道路，現(xiàn)在，此時此刻，內(nèi)心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告訴她，就這樣走下去，大膽勇敢地朝前走，這就是自己的道！
道？
原來她早就找到了自己的道嗎？
藥道就是她要走的道。
藥道……衛(wèi)流年笑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這個意思呀，難怪師尊說她會是他的弟子。
白蘇也淺笑，“我兒真的是長大了，爹爹和娘親為你高興?！?p> 衛(wèi)流年突然很想抱抱眼前的便宜娘親，若不是和便宜娘親的對話，她估計還沒有那么快想清楚，那么快就明確自己的道。
事實上，衛(wèi)流年也這么做了，觸手可及之處，卻發(fā)現(xiàn)根本擁不到實體。
白蘇點點頭，轉(zhuǎn)身與等在街角處的一位身穿銀袍鎧甲的高大男子相攜而去，又逐漸消散在月色中。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