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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東望

第九章煉金秘術(shù)

洛水東望 白秋筠 10424 2021-01-02 11:04:26

  兩人在吳郡度過整個冬天,原本想要春天北上,不過劉秋對洛陽的形勢并不放心,怕又有哪個王爺像先前楚王司馬瑋那樣帶著軍隊以勤王的名義進(jìn)京再起兵禍,便陸續(xù)派了幾批人北去洛陽聯(lián)絡(luò)顧榮和山陽家中打探消息,一往一返費了許多功夫,直至盛夏方才和孫筠北上,為著謹(jǐn)慎起見,直接回到山陽而沒去洛陽看望顧榮。

  自從上次南下,劉秋已有三年沒有回家。下山以來除了被劫那次病了許久,再沒有象這次離家這么久。三年下來,劉瑾的兩鬢已有些斑白,看到兒子不禁老淚縱橫,好在孫筠這個準(zhǔn)兒媳還在,總算有些慰藉。

  兩人勸了好一會,劉瑾方才收拾起精神對二人道:“前次你們派人捎來消息我才知道石崇如今已經(jīng)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甚至連王家這樣的大族都卷了進(jìn)來,我知道后驚得都有些不敢相信,后來你族叔劉玫回來和我講了,才讓我不得不信?,F(xiàn)在你族叔每年都在會稽和江夏兩處奔走,直到年末才會回來,你們倆也東奔西走總不在家,讓我總不免寂寞,這回你們回來不知道還有什么安排,但愿能夠多待些時日?!?p>  劉秋見父親話語之中帶著些哽咽,多少還有些語無倫次,不由得好生安慰道:“父親,現(xiàn)在既然我們知道石崇和王戎是幕后黑手,這次回來就是要再給他們些教訓(xùn)。前次我們消除了他在水面上的威脅讓他再沒有辦法劫持商船,這次我們想要拿回那把被搶走的章武劍,在洛陽再給他一次沉重的打擊?!闭f完又看了看身旁的孫筠,“另外,我們還想把婚事辦了,望父親成全?!?p>  劉瑾聽罷立刻抓住了兩人的手道:“好啊、好啊,你的年紀(jì)也老大不小了,為父終于等到了這一天?!闭f完,用衣袖掩面擦了擦眼淚,“筠兒,我這就派人到洛陽去告訴你干爹這個好消息,到時大家再商量下需要采買置辦哪些東西,操辦成什么樣才好?!?p>  劉秋和孫筠相視一笑,按了按父親的手,“我和筠兒商量過,正好我們想要到洛陽見一見王敦和顧公,到時我們倆一道和顧公講便是?!?p>  劉瑾點了點頭,“如此也好”,然后又對孫筠說道:“筠兒,上次你走時我送你的那套聘禮還放在你住的院子里,這次看著你的頭發(fā)也長出來了,希望你能好好地打扮起來?!?p>  孫筠知道劉瑾盼了這一天很久,聽他這樣一說眼圈有些泛紅,“我這次不會再剪頭發(fā)了,會好好留著。”

  劉秋想著這次要假借師父之名來賺王戎,就讓管家找個兩身青色素凈的道服,又把頭發(fā)簡單盤成一個牛心發(fā)髻,以青玉簪子扎起,孫筠也扮成手下仆人,頭上只插了只牛角簪子。

  兩人騎馬來到洛陽,一路找到駙馬府邸,報上姓名,不多時只見幾個侍女手提花籃開路,其后現(xiàn)出駙馬王敦,迎上前來笑道:“去年大哥修書給我,說是在仙山看望天師,只恨我身在朝堂,又娶公主為妻,否則真愿意和你一同多沾沾仙氣?!?p>  劉秋這邊則作揖道:“處仲為國效力,怎可因私而廢公。愚兄不過山野間一閑人罷了,這次難得有機會能服侍師父左右,故此才舍下賢弟南下數(shù)年,今次師父又外出云游,我這才得空回來相見。”

  王敦略略靠近劉秋小聲道:“這次在山上一待就是三年,不會又學(xué)了什么奇門法術(shù)吧?!?p>  劉秋聽罷,微微一笑,默然不語。王敦見劉秋并不回答,又見旁邊的孫筠比尋常人長得清秀幾分,于是又問道:“這次出來怎么還帶了個師弟出來?!?p>  劉秋笑了笑答道:“不過是貼身家仆,前次曾隨著我千里南下江州去見師父,故而穿著打扮都和我一樣?!?p>  王敦見無隙可鉆,只好把他二人請進(jìn)客廳。兩人廳內(nèi)對席而坐,孫筠也坐在劉秋一旁。王敦這邊則前呼后擁,除了兩側(cè)侍女侍候,身后亦坐了兩女幫他捶背。劉秋這邊本來也被安排名侍女服侍,不料人剛一過來孫筠便向那幾人瞪去,劉秋忙作揖告罪道:“處仲莫怪,自打在山上帶過一段時間,我這家仆被師父教化得比我還虔誠,每日都督促我清凈修身,生怕我有辱師門?!?p>  王敦只好擺擺手讓那幾名侍女退下,“大哥難道是修煉久了都要被下人凌駕其上了嗎?”

  劉秋微微一笑,“阿黑怎么與一個下人計較起來了,正是他常有斧正之功師父見了甚喜,還讓我多加善待他呢。只是這幾年不見,倒是賢弟身邊鶯歌燕舞,讓人有些目不暇接,只是不知道公主若是知道當(dāng)作何感想?!?p>  這時,門外侍女奉上幾盞以青色琉璃杯盛著的茶粥,王敦便端起茶盞對劉秋道:“自從前次和大哥在江左喝過南方的茗粥,回來后就總對這個念念不忘,于是就托人從江左也帶了些,大哥也嘗嘗味道如何?!?p>  劉秋捧起喝了一口,確實是好茶,不過還是說道:“難得在洛陽能喝到這樣的好茶,只是不知處仲何時學(xué)會王顧左右而言他了呢?!?p>  王敦放下茶盞,手放在旁邊一侍女腿上說道:“大哥可能有些誤會,這些都是我的姬妾。前次在瑯琊王府致哀時便說過,我家公主對此事不僅不忌諱,反而還要我多納妾,說這樣才配得上她襄城公主的尊貴身份。自從我作了這駙馬,算是開了許多眼界,公主如廁堵在鼻孔里的干棗和洗手用的澡豆當(dāng)初都被我當(dāng)點心吃了,讓她笑了我好久。她那里連如廁用的東西都要用金盤或者琉璃盤裝著,比起來,我已經(jīng)是土得掉渣了。后來為了改一改我這窮酸的脾氣,便幫我納了這許多姬妾。”說話間,一旁的姬妾忍不住掩面偷笑,王敦也不理會,只是繼續(xù)道:“看我這記性,這么許久沒見光顧著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還沒問兄長這次遠(yuǎn)道前來有何賜教?!?p>  劉秋心想還能有什么事,不過是想著如何誆住王戎罷了,但嘴上卻還說道:“事情倒沒什么,只是許久不來洛陽,不知現(xiàn)在京中是何形勢。”

  王敦聽罷嘆了口氣道:“前兩年京中幾番變化,最后還是賈后占盡上風(fēng),我家雖多少受些牽連,不過好在族兄濬沖和賈后母家沾些姻親,最后還是在吏部得了份尚書左仆射的差使。只是自從先帝駕崩,王愷這國戚失去靠山,沒人再與石崇斗法,總不免讓人憤懣。”

  劉秋見他切入正題,又說道:“他不過就是多些錢財罷了,想你王家兄弟璀璨如天上列星,又都身為國家柱石,為何要與這種小人置氣。對了,上次劫船的事還沒有結(jié)果嗎?”

  王敦正要作答,忽然用手緊捂肚子向劉秋告了聲罪,便由兩個姬妾攙扶著到后面如廁。過了半刻,方才喘著粗氣被攙扶回來,皺眉說道:“這數(shù)月來不知怎的,總是容易腹瀉,讓兄長見笑了?!弊潞蠓讲畔肫饎偛诺脑掝},“如今石崇已經(jīng)攀附上賈后弟弟賈謐,現(xiàn)在京中大概只有同是奉承賈后的趙王司馬倫的風(fēng)頭才可與之比肩?!?p>  劉秋聽罷皺了皺眉,“以前只聽說他久在關(guān)中鎮(zhèn)守,怎么如今卻調(diào)到京中了?”

  王敦?fù)u了搖頭,“這事不是一句半句能說得清楚,不提也罷。只是這石崇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好好的非要跑到荊州去做什么刺史,而且他本來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但這兩年突然信起天師道來了,還在家設(shè)壇祭拜,又向我家打探魏夫人和你的下落,都被我兩個長兄借口回絕了。”

  劉秋很想直接和王敦說讓石崇來找自己,又暗嘆王戎狡詐,但也只好說道:“既然找不到人,那家里的法壇豈不是白造了?!?p>  這王敦卻說道:“這事說來就有趣了,趙王手下有一掾?qū)賹O秀,雖和伏波將軍同名但卻是瑯琊人氏,因著他是天師道祭酒和我家算是有些淵源,于是夷甫便把他推薦給石崇,如今倒成了石家的座上客了?!?p>  劉秋知道機會來了,于是便道:“你要不說,我還不知我教中還有此等人物,不知可否有機會與他會上一會呢?!?p>  王敦笑道:“不過就是趙王手下一個受信任的家奴罷了,一個小小的天師道祭酒如何與兄長這天師高徒相提并論。不過如果你若真想見他,過兩天瑯琊王司馬睿正好要請他做場法事,到時我和你一道去了便是?!?p>  劉秋想不到瑯琊王和王家關(guān)系如此之好,竟然可以隨意帶人,“這樣不會顯得有些倉促吧。”

  王敦有些皺眉,“瑯琊王和族弟王導(dǎo)向來交好,和我也還過得去,到時我和阿龍說一聲就行?!痹拕傉f完,又急著捂著肚子到后面如廁。

  劉秋跟著師父在山上學(xué)過些醫(yī)術(shù),望聞問切的道理多少還懂得些,看他這樣子心下已經(jīng)明白幾分,于是趁著王敦不在在幾下把手伸向?qū)O筠,“師父的丹藥借我一用?!?p>  孫筠看她要藥,心中多少有些不舍,身子往旁邊一縮,又沖他擠了擠眼睛。劉秋只好輕聲道:“只用一粒便好。”

  孫筠拗不過他,也不好在王家給他難堪,只好從衣服里面摸出藥瓶塞了過去。過了好一會,王敦方才被攙扶回來,只顧著坐在席上喘氣。劉秋便對他說道:“現(xiàn)在正是夏秋時節(jié),天氣濡濕,最易腹瀉,阿黑想是多喝了些茶粥才加重了吧?!?p>  王敦瞪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地說道:“都知道大哥是張?zhí)鞄煹母咄剑诰热顺上芍?,我們自打相識以來還從未見識過,不想今日只遠(yuǎn)遠(yuǎn)一望就知我為何事所苦,和前些日子請的郎中所言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我不知道茶還能加重病情,否則今日也不至如此狼狽。”說著就讓下人換下茶粥,端上碗清水。

  劉秋于是又問道:“那醫(yī)生可曾開過什么藥么?”

  王敦?fù)u搖頭,“不過是些紫蘇、白術(shù)、茯苓這類止瀉健脾的方子,吃過幾天并不見什么效果?!?p>  劉秋于是從懷中取出剛才孫筠那里拿到的藥瓶,倒出一粒丹藥,放在空茶盞里讓侍女拿給王敦,“這丹藥乃是恩師所贈,可治百病,上次我們在扶余王城時伊羅中毒正是被此丹藥救回一命。處仲且服下,保你今天不再出丑?!?p>  王家向來對張?zhí)鞄熗瞥鐐渲粒氩坏竭€能從劉秋這得到煉制的丹藥,便用水服下,用手揉揉肚子,似乎好了很多。劉秋又讓他屏退身邊姬妾和侍女,見眾人都退下后才對王敦說道:“這藥雖是靈丹,但阿黑的病也只能治標(biāo)無法醫(yī)治根本?!?p>  王敦微微一震問道:“大哥如何這樣說?”

  劉秋身向前傾對他說道:“我見阿黑身邊姬妾成群,眼底又發(fā)黑,想來應(yīng)是操勞過度導(dǎo)致腎陽虛弱,才致?lián)p耗脾土腹瀉不止。自處仲得做駙馬高位,從未聽說育有子嗣,應(yīng)是與此有關(guān)。”

  聽了這番話,王敦有些發(fā)慌,忙作揖道:“大哥真乃神人也,這幾年來確實常感心力不足,與公主成婚以來膝下一直沒有一兒半女,宮里請的醫(yī)官也只含糊說是多加保養(yǎng)便好,我想著年紀(jì)還輕就沒放在心上,不想竟有如此惡果,求兄長有以教我。”

  劉秋微微一笑,“此法難倒不難,只怕不易做到?!?p>  王敦忙說:“大哥但講無妨?!?p>  劉秋于是說道:“阿黑只要散盡府中姬妾,只守著公主一人便可保無虞?!?p>  本以為王敦還會猶豫一陣,不料他卻站起身來說道:“這有何難,明日我便發(fā)些錢財讓她們各自散去,也省得每日這樣看得吃不得的煩惱。兄長既然如此精于醫(yī)術(shù),不如先在我府中住上幾日再走?!?p>  劉秋想著一會還要去見顧榮,只好托辭道:“賢弟有所不知,愚兄這次來京是受了顧彥先的邀請去他家小住幾日,先前在江東時他一直對我頗多好感,故而現(xiàn)在聽說我北返,才再邀我去家中作客?!?p>  王敦聽他要去見顧榮,想起先前總提到的南海商路的事情,神秘地沖著劉秋一笑,也就不再挽留。

  出了駙馬府,二人上馬奔著顧榮宅邸而來。孫筠憋了許久,終于逮到機會張嘴,“這次既沒約到王戎也沒約到石崇,怎么約了個掾?qū)倬统鰜砹耍俊?p>  劉秋輕聲對她解釋道:“王戎身居高位,又有士族身份,他若無事求我,必定不會見我。石崇雖好郊游和宴會,但他眼下還在荊州任上。我們約到的孫秀雖然只是個掾?qū)?,但他是眼下炙手可熱的趙王手下的紅人,石崇現(xiàn)在篤信天師道又把他捧在手上,雖然他是王衍推薦給石崇的,但很可能只是王戎礙著身份才把這種小事交給王衍去做。”

  孫筠聽了又問道:“這石崇也怪,本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么卻忽然信起道來了。”

  劉秋抬頭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慨然道:“諸葛亮曾說‘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yuǎn)’,石崇現(xiàn)在每日沉浸在金錢美女、聲色犬馬之中,自然志氣消磨、眼光短淺,他現(xiàn)在心心念念的都是來自水路上的財寶,然而手下的那些水盜卻接連遭受打擊甚至被全部消滅,甚至還損了手下的親信李平,想來他到現(xiàn)在可能都不知道對手是誰,手上的財富和權(quán)位都派不上用處時剩下的只能是寄希望于鬼神了,我甚至懷疑現(xiàn)在連王戎都想做場法事來祛除災(zāi)禍?!?p>  孫筠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才想要用變出金子的法術(shù)引起孫秀、王敦他們的注意,以此吸引王戎和石崇?”

  劉秋忙把手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孫筠見狀白了他一眼,“今天可真有你的,難得不用號脈就能把王敦的病看得那樣透徹,我平時還真沒看出你有這樣的醫(yī)術(shù)?!?p>  劉秋在旁苦笑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p>  孫筠被他說得摸不著頭腦,“就號個脈還有啥說不出口的?”

  劉秋壓低聲音道:“你可知生不出孩子這事除了腎水虧虛外還可能有其他可能,要夫妻兩人都看過才好判斷,如是公主駙馬有一人天生有缺陷則幾無可治,到時不光我給公主號脈容易犯忌諱,而且如果他們二人有先天的疾病我又診治不了更下不來臺,所以才不如不號脈,王敦所說之前宮內(nèi)醫(yī)官對此事支吾了事想來也是因為于此。”

  孫筠想不到里面還有這許多緣故,但還是說道:“想不到你還挺狡猾的?!?p>  劉秋心想真是好人難做,“我這次給了他丹藥治了他久治不愈的腹瀉,又讓他遣散姬妾保全身體,已解了他的難言之隱。至于子嗣之事,如果只是因為這段時間虧損了身體就還有望,但如果是他們夫妻有一人是天生疾病,實在我能力之外,我只是沒有接診,又沒誆騙他?!?p>  孫筠正想再說下去,眼前已到顧榮宅邸,便不再與他糾纏,與劉秋下馬進(jìn)門。

  顧榮在洛陽只是個小官,又不想暴露家財,故而只是租了間宅院安身,遠(yuǎn)比不得在吳郡那般氣派,甚至可說得上狹促。顧榮見到他們前來,自然欣喜異常,二人把這次的想要從王戎處奪回寶劍和準(zhǔn)備成婚的事告與顧榮,這干爹也當(dāng)然替他們高興,看著天色將晚,就命人收拾出兩間廂房讓他們住下。劉秋這邊則差人去藥鋪買了些水銀,又使銅錢去買了些銀紙,只等著后面到瑯琊王府去赴會。

  幾日后,看著約期已到,兩人便騎著馬來瑯琊王府赴會。

  司馬睿的這次法事本只是個小聚會,對外只請到王敦、王導(dǎo)和做法事的孫秀,然后就是臨時加入的劉秋和孫筠,母親夏侯夫人也一旁觀看。此時孫秀正身著道袍登上法壇為法事做著最后的準(zhǔn)備。劉秋在不遠(yuǎn)處看著,只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又一細(xì)想方才想起這孫秀原是幾年前在鄴城陳留王府門前攔著他讓幫忙帶進(jìn)王府的那個教內(nèi)的鬼卒。想不到才幾年下來,當(dāng)年那個連門吏都不待見的小人物如今已成權(quán)貴間炙手可熱的紅人。

  身旁的孫筠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劉秋這才注意到王敦和王導(dǎo)站在不遠(yuǎn)處和瑯琊王正在聊天,于是便走過去先向這年青的王爺深施一禮,又和王導(dǎo)攀談起來。幾年不見這位俊逸少年更添英氣,其見識廣博更像王衍卻沒有他那般輕浮之氣。

  還沒說幾句,只聽壇上幾聲磬響,大家知道法事開始,于是都停止交談向壇上望去。只見孫秀手里持著一把鐵劍,沖著臺上的令牌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舞了起來,過了一會從袖中取出幾道符來插在劍上,又在香爐上點燃后在空中揮舞。

  劉秋正看著,只覺自己衣角又被扯動,孫筠在旁邊小聲問道:“他好像馬上就要完事了,你都準(zhǔn)備好了嗎?”

  劉秋沒有回答,只是向她眨了眨眼。孫筠又輕輕地說道:“等一會你別演砸了?!?p>  劉秋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這時孫秀的法事已經(jīng)結(jié)束,劉秋正想去找王敦和王導(dǎo)聊天,不想這孫秀卻直接向著他走來。

  走到近處,孫秀長長一揖,對他說道:“這位貴人穿的好像是天師道的道士,不知該怎么稱呼?!?p>  劉秋還了一禮道:“在下山陽劉秋?!?p>  孫秀明顯吃了一驚,便道:“閣下便是張?zhí)鞄煾咄絼⒐訂???p>  劉秋答道:“正是?!?p>  孫秀的眼中瞬間閃出光芒,整個人也變得熱絡(luò)起來,“我說今天怎么出門就看到喜鵲,果然是出門就遇到貴人。啊,讓我想想,我怎么覺得您看上去這么眼熟,我想起來了,數(shù)年前在鄴城陳留王府門前我曾偶遇公子,后來費了好大勁才從門童那里知道原來是公子您的大駕,當(dāng)時您就大人大量,不像那幫小人一直不大看得上我們這些底層的鬼卒。不過現(xiàn)在經(jīng)過多年的奮斗,我已經(jīng)在教內(nèi)榮升為祭酒,還有趙王在背后支持,不過我仍然感激公子當(dāng)年對我的不離不棄?!?p>  劉秋看著他這種自說自話的自來熟,一時竟無言以對,只好有些木訥地答道:“當(dāng)時我并不認(rèn)識閣下,你說的那些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p>  可是這孫秀完全沒有要結(jié)束的意思,又自顧自地說道:“想不到公子竟然如此禮賢下士,讓我這種久居凡塵但仰望著天師光芒的凡夫俗子感動異?!?,說著居然跪倒在劉秋面前不住的磕頭道:“在下天師道祭酒孫秀,但求公子收為弟子?!?p>  一旁的瑯琊王和王敦、王導(dǎo)等人的目光都被他這一跪吸引過來,讓劉秋一時不只如何收場,只能好言相勸道:“大庭廣眾王府貴地,閣下莫要如此。況且我只是已經(jīng)下山的弟子,無法收徒,閣下還是不要壞了教中的規(guī)矩?!?p>  孫秀跪在地上愣了一下,旋即又說道:“那公子跟隨天師修煉多年,必定會些仙術(shù),不知可否讓我等開開眼界?!?p>  真是要什么來什么,孫秀的這個要求真是求之不得,但劉秋還是不得不假意推辭一下,“你我都是教中之人,學(xué)些本領(lǐng)只是用來扶危濟(jì)困,怎能在此用來炫耀?!?p>  不想孫秀又不停地磕起頭來,“公子讓我等開眼就是讓教徒和其他人等都見識我教的通天之術(shù),也是弘揚天師道法,只求公子賜教”,說著,又抬頭看著一旁的瑯琊王道:“王爺可愿意公子在此施展法術(shù)給我等一看,我想我家趙王也會和我一樣樂于一觀?!?p>  司馬睿還是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被他這樣搬出趙王來撒潑,只好對劉秋道:“公子若真有法術(shù)便也給我等施展一下,也讓小王開開眼?!?p>  劉秋假裝嘆了口氣,對眾人說道:“在下倒不是怕在眾位大人面前獻(xiàn)丑,只是因為要消耗真氣,需要贈我一把劍,以此彌補損耗的功力。如果是一把普通的劍,我可以點石成銀;但如果是一把稀有的名劍,我就可以點石成金?!?p>  大家此時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劉秋,還是孫秀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看向瑯琊王道:“不知王爺府中可有公子所說的名劍,那樣我們就可一飽點石成金的眼福了?!?p>  一旁的王敦湊過來道:“不知承露所指要怎樣的好劍才能夠練出黃金呢?”

  劉秋這邊拱手施禮道:“干將、莫邪、魚腸、純鈞、龍泉、太阿、倚天、青釭、蜀八劍、吳六劍?!?p>  王敦身后的王導(dǎo)聽罷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都是不世名劍,我只聽聞有傳言說右光祿大夫張華得到龍泉、太阿兩劍中的一把;倚天劍乃魏武帝曹操所做佩劍,因晉祚得于魏,故一直被當(dāng)今圣上懸于御座之側(cè)作為鎮(zhèn)殿之寶;另還有一把斬蛇劍,相傳乃漢高祖劉邦斬白蛇所用之劍,現(xiàn)與孔子屐、王莽頭都存在京中武庫,此數(shù)劍都可與公子適才歷數(shù)之劍所匹配,只是縱使誰人持有這樣一把名劍也絕難以此相贈煉金?!?p>  劉秋聽罷淡淡一笑,“公子所言極是,只是空手煉金太耗真氣,故而只有這些名劍上所聚集的日月精華方可助我以臟腑為爐從體內(nèi)煉制內(nèi)丹彌補真氣,到時我亦可以贈送數(shù)枚煉制出的金丹相贈,以此提升劍原主人的真元,也算小小彌補吧。”

  孫秀聽罷,坐直了身子說道:“小人只聽說內(nèi)丹只是借指臟腑混元真氣,何以公子還能以此煉出有形的丹藥來?”

  劉秋略略俯身一笑,“這便是尊師不傳之秘,祭酒以后再替人作法可不要再講錯了”,隨后又看看瑯琊王道:“如果府上并無名劍也無妨,我可以給諸位施法煉銀。只不過煉銀要求不高,只需損耗劍身而不必耗費真氣?!?p>  話音剛落,孫秀忙跑到壇上的香案取過剛才作法時所用的鐵劍雙手贈予劉秋道:“懇請公子一試,莫說施法壞了這劍,就是平白相贈孫某也心甘情愿?!?p>  不遠(yuǎn)處的司馬睿亦說:“既然孫掾?qū)龠@樣誠意,劉公子不妨一試?!?p>  這邊孫秀又說:“如果公子不嫌棄,小人的法衣和法器均可借予公子。”

  劉秋忙拒絕道:“我只是下山弟子,用不得法衣和法器,只要借閣下法壇一用便可?!?p>  于是便讓府內(nèi)下人置了個火盆于壇上,又要了碗蛋清涂在手上,取了一疊黃紙置于香案之上,返身從院內(nèi)池塘邊撿了塊卵石,仗劍登上壇來。劉秋先是用黃紙包住石頭折起,又將劍貼著從紙中穿過在身前舞動幾下,于是便用紙將石頭嚴(yán)實包住,又用劍指著石頭,口中不知念叨著什么,過了一會將包著紙的石頭投入火盆,又取幾張黃紙在劍上用力搓了搓便連劍帶紙也投入火中,這才在案上焚上一炷香便下得壇來等候。

  直到香全部燒完,劉秋才讓人熄了火,從里面取出石頭遞給眾人傳看。只見原來的卵石已然變成銀灰色,孫秀和王敦各摳下來一點,看了又看便都驚叫起來,果然上面除了紙灰竟然真是白銀。劉秋在一旁解釋道,自己只不過是借石頭煉出銀來,銀塊里面仍是石頭。劉秋又到壇上取下那柄鐵劍,以清水洗凈,又用黃紙擦干呈給大家。果然上面已斑駁不堪,甚至還有些坑坑洼洼,象是被什么東西侵蝕過一般,但有些地方確又閃現(xiàn)出銀光,用手摸去竟是銀。劉秋于是又以此為證,石頭上的銀正是劍上泄出的精氣產(chǎn)生。因為是普通的劍,經(jīng)不住如此耗泄,在失去附在其上的精華后劍身才現(xiàn)出損毀的痕跡。這時就算是博學(xué)如王導(dǎo)也被驚得目瞪口呆,孫秀更是被折服得五體投地,直到此時劉秋仍不忘補一句如有機緣自己非常愿意用名劍煉金??粗娙藲J佩的目光,劉秋知道目的已然達(dá)到,看看時間已近酉時末,怕再耽擱下去城中宵禁,于是便辭出王府往返回顧榮家中。

  到了顧榮宅中,孫筠便問劉秋,“從前只知道你能變出金子來,想不到連銀子都可以?!?p>  劉秋微微一笑,“別說金銀,就是銅鐵也可以,只是尋常人不稀罕罷?!?p>  孫筠被他這樣一說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又問是怎么把那鐵劍蝕成那樣的,劉秋有些得意地笑道:“想出點石成金的主意后,我一直覺得以此法謀取寶劍總過于勉強,事后很容易被劍主索回寶劍,最后才想到用劍補充精氣的說辭,還得讓普通鐵劍消耗劍氣給他們看。”

  “可是這樣你就確定王戎和石崇能輕易上鉤,把那柄‘章武’乖乖的送給我們?”孫筠還是對劉秋的計策有些不大放心。

  劉秋默然良久才開口說道:“今天我們已經(jīng)看到孫秀,這種小人平時石崇和王戎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可是現(xiàn)在卻把他奉為座上賓客。能讓他們這樣的除了孫秀背后趙王的名望外,石崇在水上莫名奇妙受到的慘重打擊讓也在讓他們茫然無措。劫持這些南北貿(mào)易的商船都是無本買賣,縱使南海珍寶的暴利也無法相較,失去那些水盜讓兩人憑空損失了一大財源,直到現(xiàn)在他們可能都沒搞清對手是誰,搞不好現(xiàn)在兩人甚至?xí)J(rèn)為這是來自上天的懲罰,因此才會寄希望于孫秀這個教中祭酒禳除災(zāi)殃?!鳖D了一頓又說道:“看今天的樣子我甚至覺得孫秀會向王敦打聽我們現(xiàn)在的住所,明后天找到這里來見我們?!?p>  孫筠頓時失去興趣,“像他這種人真不希望再遇到?!?p>  劉秋說的果然沒錯,第二天一早顧榮的家門口就停著幾車的禮物,果然是祭酒孫秀登門造訪,劉秋看著門外的車馬心想這個瘋瘋癲癲的人不知從哪里斂到這些錢財,便故意驚道:“先生不過是趙王府中掾?qū)?,收入微薄,這幾車之?dāng)?shù)想來已是閣下全部家當(dāng),這讓我如何受得?!?p>  孫秀一時語噎,不過很快還是對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不止在王府中供職,在城東馬市還有些生意由犬子照料,故而錢財還是有些的,而且這里還有教中其他祭酒和鬼卒聽聞公子大名后讓我代為孝敬您的。”

  劉秋心中明白他平時仗著有趙王撐腰不知從各處聚斂了多少錢財,恐怕從教中信眾處也私吞不少,不過也不好深究,只能讓顧榮府上的管家收下,把他帶進(jìn)客廳敘話。

  孫秀一進(jìn)客廳便撲通跪下,“昨日公子在瑯琊王府略施法術(shù),就讓我等大開眼界,方知我天師道果有通天之法,不只那天在場諸公心悅誠服,后來連教中信徒備都感驚訝和自豪。”

  孫筠本來對孫秀感到非常厭惡,跟著管家轉(zhuǎn)去后院,劉秋不愿煩她,單獨對孫秀說道:“下面教徒都是你告訴的吧。”

  孫秀忙說:“公子乃張?zhí)鞄煾咄?,宣傳公子便是替天師宣揚,也是弘揚我天師道威名,免得那些不明就里的小人總在暗地里說我們是五斗米教,以為我們只要收米就可入教?!?p>  劉秋見他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一直跪著,心中總覺得不忍,便俯身想要攙他起來,“祭酒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動不動就跪。至于你在外面宣揚我教,我總是替師父高興的。”

  孫秀難得聽到劉秋一句表揚,更是不肯起身,“多謝公子夸獎,不過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公子一定要答應(yīng)?!?p>  劉秋不知道這個賴皮又想出什么奇葩要求,但還是說道:“祭酒盡管請講。”

  孫秀馬上說道:“前次公子說不便收我為徒,我思來想去愿終身追隨公子鞍前馬后,還請收留?!?p>  劉秋心想他定是昨天想了很久才想出這么個餿主意,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和趙王搶人,“祭酒想要追隨我的心情可以理解,不過這要棄趙王于何地?”

  孫秀一時卡住,答不上話來,不過還是眼珠一閃,“小人也是一時興起,急得糊涂起來,如此只愿能常來府上求公子不吝賜教,公子若有何事用得上小人也請盡管講?!?p>  劉秋想了想說道:“我在山上修煉時曾施過一次煉金之法,當(dāng)時還是師父以他煉制的金丹才補回我消耗的元氣,如今此法已許久不演,只能演些煉銀之法,祭酒若要知曉有何人愿意看我作此法,我愿意免費施法?!?p>  孫秀也知此事難辦,只好訕笑道:“公子這樣說便是答應(yīng)小人了,只是那名劍實在難得,即使偶然有人得了,也不會輕易以劍相贈。”

  劉秋知道后面還要用他,只好先扶他起來,“無妨,只要替我留意便可?!?p>  孫秀走后,孫筠才從后院走進(jìn)來,臉上掛著一臉不屑,“開始他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幾年前我們在城東馬市遇到那個販馬的孩子應(yīng)該就是他的兒子,這家伙敢情早就做起這種厚利的生意?!?p>  劉秋在廳內(nèi)踱了兩步說道:“我原本也沒想起來,那時那個馬販確實說是孫秀的孩子?!倍笥州p撫著她的肩膀柔聲勸慰道:“我也知道他是小人,不愿和他為伍,只是對付王戎和石崇這種惡人有時還真要用到這種小人?!?p>  孫筠對著孫秀還是有些煩惱,微微撅起嘴說:“算你說的有理。在南方水上總是見你少言寡語,有時也就背幾句古人詩詞賦文,以為你不過是個通曉詩文的道士,甚至偶爾還埋怨師父怎么就和你爹直接定下婚約。今次自打來到洛陽,不想你這鬼點子一個接著一個,很多學(xué)識就是連些權(quán)貴也遠(yuǎn)不能及,現(xiàn)在我才知道師父和干爹獨具慧眼。”說罷,眼中竟閃過一絲欽佩,臉上亦浮現(xiàn)出一些溫柔。

  劉秋想不到這幾天想著要騙回寶劍竟然收到這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自己現(xiàn)在連劍的下落都不能最終確定,仍只是在暗中摸索,要是后面連劍的下落都無法確定,那些所謂的計謀最終還是會落空,不過還是溫存的撫了撫她的頭發(fā),“我們還是要進(jìn)快把昨晚的消息想辦法散布出去,讓王戎和石崇被這些傳聞擾動心緒,本來他們就已經(jīng)被一連串失敗打擊的疑神疑鬼,我們再從后面推波助瀾,他們就很可能拿出手里的寶劍。如果我們猜錯了,我們也可以盡快轉(zhuǎn)向別的可能方向?!?p>  孫筠嘴角一撇,“剛夸你兩句就扯出一堆道理,你不會還有別的動作吧?!?p>  劉秋抬了抬眉毛,“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這一說我又想到一處去處,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孫筠一聽立刻露出一臉的不高興,“跟你出去要當(dāng)你的仆人不說,還全程不能說話,出去一次都要把人憋死,更可氣的是還要看著你在眼前出盡風(fēng)頭。”

  劉秋笑的差點直不起腰,“原來你就這么想,那這次我要是去煙花之地找人喝酒,你就放心讓我一個人去?”

  孫筠沒有辦法,只好有換上那身道服,兩人騎馬奔著城西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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