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長得平平無奇
班會如期舉行，在林原殷切的注視下，榮茵還是上臺做了自薦，學習委員順理成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夜晚，她還是別了葉亞，又往醫(yī)院趕去。醫(yī)生沒有說要出院，說明他還是需要留在醫(yī)院里的。既然是她的錯，她肯定要承擔責任的。
可是想起回去時發(fā)生的一切，她又遲疑了。離關寢室門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她在那里也頂多待個一個小時。當然，無關時間長短，只是盡一個心意。
上午的掛號費是她給的，住院費那些卻是沒有結?；貋淼臅r候她問了問，護士說這事不忙，她倒是還沒有付醫(yī)藥費。
那次踢石子砸到人家用一頓小龍蝦就解決了?，F(xiàn)在是實打實的在場，理智也格外的清醒。她不能跑路。
晚風從面龐劃過，她戴上了耳機。城市的喧囂與鄉(xiāng)村的不染世俗往往是兩個極端。自從來到金都，她就極少看見過這樣的景物。
或者是有，也完全不是那種感覺。楊山鎮(zhèn)依山傍水，田里的莊稼長得格外的號，金都有高樓大廈，車馬喧鬧。楊山鎮(zhèn)有抹不去的記憶，而金都，從三歲那年就開始承載著冷漠的氣息。
榮元是她的親生父親沒有錯，可是他拋妻另娶她人也是不爭的事實。母親宗琪性格軟弱，愛上他之后把他當做了自己的世界中心。
沒有結婚證，她也毅然決然地生下了她?？上В谒龖言衅陂g，榮元就另娶她人，拋下了無所依靠的她。生下了榮茵的宗琪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語，卻依舊堅強地活著。
后來，有一個男人愿意接受她，并巧言會把榮茵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宗琪骨子里比較心軟，受了男人三言兩語的蠱惑就一頭栽進去。哪知道，那跳進去的根本就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
男人溫和的表面下，藏著一顆狠辣的心。宗琪后來又懷了一個孩子，可惜在他的暴打之下流產了，還落下了終生不孕的毛病。
她也因此換上了抑郁癥。凄慘可憐的女人在自己自殺前，抱著最后一絲清醒帶著榮茵找到了榮元，苦苦地哀求：
“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看在我們曾經那么相愛的份上，你不用對她有多好，但請你幫我撫養(yǎng)她到十八歲。成年之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阿元，這是我的的遺愿，我給你下跪了，希望你答應我。”
當時的榮元年紀輕輕，在許家哪里有說話的余地，自然做不了主。他拒絕了她的要求，卻在不久之后得到她自殺身亡的消息。
那一年冬天格外的冷。從六十五樓的高度墜下，砸在白雪地里的尸體有著異樣的凄美。鮮血的艷麗，拉到了好幾米之外。
圍觀的人甚至有被嚇暈過去的，或者，留下長久的心理陰影，一時走不出來。
那一幕，終究是不敢落到大屏幕上。多年之后，還會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說來驚悚，將來心驚。
人們都在想，那女人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年輕的女子，終是在那片白色的雪花里轟然離世。
這世界還是在不停地周轉。孤苦無依的榮茵躲在天橋底下，喝著落下的雪水，吃著地上不知何時扔下的黑饅頭。
榮元還是找到了她，把她接回了許家。那是一段如何艱難的日子呢，寄人籬下，看人臉色，每天聽著入耳的謾罵，如此度過了一段時間。
榮元成為了榮茵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求得庇護并且依戀的人。然而好景不長，許家還是容不得她了。
榮茵三歲那年，榮元不顧她的遺愿，狠心將她送去了偏遠的楊山鎮(zhèn)，交給自己年逾六十的老母親劉氏撫養(yǎng)。
和劉氏相處一段時間，又遇上了一些人，彌補了她原本空缺的童年。然而，上天總是喜歡開玩笑。在她八歲那年，劉氏因無錢治病去世，世界又走入了灰暗。
這么多年，她的人生從來都是波折多難。想要留住的人一個都沒有留住，想要見到的人卻面臨永別。
似乎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
“你究竟要怎么樣
才能擁有夢想
才能自由翱翔
才能做自己的太陽
……”
耳機里飄出這樣一段歌詞。她眼角一亂，還來不及整理思緒，胳膊上就多了一只手。
“美女呀，小仙女？又見面了。下午真是讓我好找。你怎么要跑呢？你不知道，你越跑，哥哥越喜歡你嗎？”
榮茵感覺那力道有些大，皺眉看過去的瞬間，心情一下崩塌，變成一汪無法捉摸的深沉。
“怎么了，小仙女，聽不到我說話嗎？”豬頭公子的傷已經好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邊上圍著的幾人，就是今天中午在食堂的一些。他們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榮茵的身體，帶了些意會不能傳的窺探。
那只手快要劃上來，榮茵匆匆往后一退，卻恰恰被幾人圍得密不透風。
“小仙女呀，你還想要逃嗎？怎么會那么容易呢？之前就讓你逃了，現(xiàn)在沒機會了?！?p> 豬頭公子湊過來，“你越是想要逃，我越是想要你做我女朋友。怎么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怎么辦？今晚，你真的逃不掉了?！?p> *
耿阮逾又從醫(yī)院回了一趟學校。下星期就有百團爭霸的場面，他回來就看看資料。之前有老師就說過，學院的事宜有一個顧時帛的人幫忙看著。
他看了一眼顧時帛的聯(lián)系方式，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顧時帛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視線落在坐在椅子上的人時，思緒有剎那的放空。他認識這個人，哪怕只是那天晚上的浮光一瞥，他還是將他的樣子記得清清楚楚。
他聽說學校來了一位老師，名聲顯赫，閱歷豐厚，還頗為年輕，沒太在意。當電話打過來時，他甚至有小會兒的迷糊。
這位老師讓他來辦公室，說真的，他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不過學校的通知固然重要，他沒考慮，就過來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是他。那天晚上，她就是坐著他的車離開的。那么，他們是不是認識？他們又是什么樣的關系？這位年紀輕輕的老師，看上去極有侵略性。
不論是學歷長相，甚至是初見的那種氣場，都能讓人覺得自行慚穢。
“老師您好，我是顧時帛。您找我是？”沒再有多余的時間思考，他上前一步，微微傾斜身體，看著面前的人說道。
耿阮逾懶散地往后一靠，指尖在下巴摩挲著。不難看出，面前這人也就——還行吧。
長得沒他帥，氣質也沒他好。其他的吧，也就馬馬虎虎。面對這樣的競爭對手，說實話，他應該是毫無壓力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底還是會有不安。
“沒多大事，就是問問我們學院這幾天都有什么活動?！?p> “活動？”顧時帛有些驚訝，沒想到他竟然只是問這樣簡單的問題。聽聞這位可是金融界的精英，別人都是奔著他的講座前去。
身邊還有不少討論的，說那位耿阮逾老師，年紀輕有作為，人更是帥得一塌糊涂。
“除了最近的社團聯(lián)誼外，還有第三周的百團爭霸。這是每年開學活動的重中之重?！?p> “哦？是嗎？”耿阮逾轉了轉椅子，忽然一笑，有幾分試探，“聽說學生會每年都會招收很大一批團干，還都是你的功勞。是不是，都奔著帥哥來的。”
“老師謬贊了。”顧時帛開口說著：“我長得平平無奇，自然沒有老師帥。”
“呀，正巧，我也是這么認為。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的?！惫⑷钣獠诲囟嘧專安贿^，這么帥的人，應該有女朋友了吧？”
顧時帛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開口。陣陣危機感蹦跶出來，他忽然反應過來他問這話的意思。難道是在……
“我有女朋友?！彼苯娱_口說道：“我和女朋友很相愛。她很漂亮，也很溫柔，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我想，我們會在不久的將來結婚。”
桌子下的手在一瞬間收緊，耿阮逾的面容還是一般，“不知道什么樣的女孩子，才能和我們金融學院的高材生站在一起？老師有點好奇。”
顧時帛也不透明半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疏遠卻恭敬的笑容，“該到時間的時候，真相就會浮出水面。也祝老師和您的女朋友能夠，長相廝守?！?p> 耿阮逾心頭穿出一團火，這是赤——裸裸的鄙視嗎？說他沒有女朋友，還是在炫耀，他的女朋友是她？
“那也祝你，和你的女朋友永浴愛河，早生貴子！”
空氣中席卷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籠罩在兩人的周圍。過了好久，耿阮逾忽然說道：“行吧，就這樣，你下去忙吧。改天再見。”
“好，謝謝老師，改天再見?！?p>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耿阮逾的心情很復雜。顧時帛并沒有直說，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她。但是他又感覺，他字里行間的一種優(yōu)越感莫名有種炫耀的意味。
他自然也不會開口問。之前那小姑娘說沒有男朋友，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如今又過了好久，事情變不變又是另外一回事。
撓了撓額頭，他看了看迷離的夜色，又跨上了通往醫(yī)院的征程。這是他和她相處很重要的一個機會。要是失去，那就再不容易那么近了。
嘴巴上忽然竄起酥酥麻麻的感覺。他想起她的手指粘膠在嘴邊的意味，忽然覺得身上熱了熱。
夜色漫漫，車流如海。他坐在車子里，思緒翻轉，赫然移去了好遠。車子停在人行道前，他的視線轟然往右邊瞧了瞧。
入目之下，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人，站在橋邊的柳樹下。定睛一瞧，落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明亮的燈光下，她的皮膚接近透明般的白。柔和的光，鍍著在她的鎖骨上。她側著身體倚在橋邊的欄桿上，眼見搖搖欲墜，快要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