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尚是學生物攝影的,比利達和貝茜高了一級,已經(jīng)是第二學年了。他們這個專業(yè)每到第二學年都會有一次野外實踐課,這門課由學院贊助學員去世界各地實習一星期至一個月。在實習期間,學員可以在低年級中選擇一兩名學生作助手。
李尚將實習地選在了東亞沿海的萬福群島,讓利達和貝茜作為自己的助手。這個地方,不僅是實習的好去處,更是旅游的絕妙選擇。
一望無際的海灘,沙色如金、細軟純凈的沙質,沙灘邊上還有一片小樹林。游人走在上面,不濡不陷,倍感微妙。這一切都屬于適合海浴、沙浴、陽光浴和沙灘漫步的萬福沙灘。
萬福群島距內陸最近約三千米,由大小十七座山峰組成。其中主峰為萬福山,高約三千四百多米,山頂常年積雪,上面有一座古老的寺廟。古寺邊上有觀日臺,距海面一百多米處的山腰有一個小型游樂場,萬福山山頂一條纜索直通山麓的萬福沙灘。緊鄰萬福山的是第二高山峰,雖僅有一千三百多米高,但因其山體狹長,似半月形環(huán)繞萬福山,故被稱為祈福山。萬福山與祈福山之間形成一條全程五千四百多米的蜿蜒崎嶇的深水峽谷,在這條峽谷中,萬福山那側叫陽山,祈福山那側叫陰山。陽山山體陡峭,懸石遍布;陰山山體微斜,植被蔥郁。峽谷中植被種類豐富,各種奇異的熱帶動物藏于其間。谷內一日之間,日移光轉,變化莫測,有鬼谷之稱。李尚要實習的地方就是這條峽谷。
海平面上剛剛露出魚肚白,已經(jīng)全副武裝的利達和貝茜同李尚學長登上停在峽谷出口處的汽船,準備深入這條有鬼谷之稱的神秘而又危險的峽谷進行標本采集和攝影等工作。
“希望我們團結一致,盡早完成工作,盡量在天黑前登上萬福山頂,”李尚甕聲甕氣地說著,“那樣,我們明早就可以在觀日臺上,俯瞰鬼谷上空的云海?!?p> 汽船不急不緩地沿著鬼谷逆流而上,兩邊景色如詩如畫,微妙變幻。和陰山那邊隱藏于叢林深處的秘密比起來,陽山倒顯得爽朗、豁直了,它一股腦將自己一切的特點全擺在了陡峭、突兀的斷崖上。陽山的斷崖上植被雖少,似點綴于戈壁上的點點綠棘,但是剛進谷就給游人顯現(xiàn)的奇石怪峭絲毫不遜于陰山的萬木叢蔭。
在陡峭的斷崖上很容易找到一種生命力相當旺盛的藤蔓植物,墨綠色的富含水分的葉子間開滿了一種血紅色的大花。這些藤蔓植物的存在,成就了“峽谷七絕”之一的“空中懸石”,很多奇形怪狀的石塊被蒼勁的枝蔓纏住,懸于空中,搖搖欲墜。其中有一塊形似人頭、重達七噸的石頭最為著名,這塊石頭被許多藤蔓纏繞包裹,似一個巨大的綠色襁褓,懸垂于斷崖邊上,遇水不動,遇風不搖,人稱“相思石”。相傳,上帝曾一怒之下,將女兒凡間的夫君關押于萬福山下,使有情人天地相隔、永不相見。后來,仙女仙魄離體,凝為一塊巨石天天擊打萬福山。久而久之,萬福山體側被擊為峭崖斷壁,而男子感應到了妻子的相思之情,情思連綿,化為萬福山頂常年皚雪,流下一彎清水懸于崖上,擊于巨石之上,發(fā)出嗡嗡之聲。
他們的船到那塊巨石之下了,巨石的陰影投下,暗了整段河谷。宛似白練的瀑布擊在巨石之上,傾瀉而下,水漪四濺,在空中形成一彎彩虹。在巨石的下方,是一孔漆黑的洞穴,白瀑飛下,懸于洞前。
他們再往上走不久,就將會看到峽谷另一奇絕——懸棺。近三十副搭有墨緞的棺槨安放于斷崖上插釘?shù)哪緲吨希劦木c角隨著微風輕輕飄動。生命力旺盛的藤蔓纏繞、蔓延于懸棺四周。一條色澤艷麗的大蟒懶懶地盤在高崖上的一副懸棺上,吐著信子。
不多會,在離懸棺段三百多米的地方,他們靠岸了,踏進枝葉繁茂、林密遮天、怪聲不斷的陰山。這里生長著許多神秘而又危險的熱帶生物,許多寄生植物似魔鬼或瘟疫般纏在那些小可憐上瘋狂地生長。他們三個走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進展著工作。
差不多三個小時后,他們已經(jīng)基本上完成了標本采集、相關數(shù)據(jù)測算、攝影等工作。他們回到岸邊的汽船上休息片刻后,就到中午時分了?,F(xiàn)在剩下的就是去找一種蝴蝶和一種蓮類植物的標本,他們分了下組,李尚獨自一人,利達和貝茜一塊,各自去繼續(xù)尋找。
利達-奧本戴著一頂米色的帽子,手握著撲蝶網(wǎng),挎著一個單肩包,注視著四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叢林間。
不知繞了多少道彎,走了多少路,利達和貝茜越走越深了。利達豎著耳朵聽到水草叢中“咕咚、咕咚”響個不停,她提高了警惕。
她慢慢向前走著,突然草叢中一陣騷動,什么東西在草叢中快速向遠處竄去,繼而繞到一個長滿了肥郁植被的小丘后失去了音響,有些害怕的貝茜緊緊抓住利達的胳膊跟在后面。
她倆注視著周邊,慢慢地向前走去。走到水草邊時,利達發(fā)現(xiàn)許多股清澈的水流從地面下泛出,在水草間形成了一條小小的河流。她皺起眉頭,看了看水草叢,小心地走了過去。
她捏在袖子里的魔杖,瞪大眼看著前方,向小丘后走去。
她走到小丘邊,準備隨時揮出魔杖時,卻見一個穿著格子襯衫的十八九歲的男孩正蹲在那里掬著清水洗臉。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故意弄出些許聲響。
“你好,請問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一種藍色的蝴蝶?”貝茜看著面前正在洗臉的男孩問道。
“是那種體形似三個連在一起的骷髏頭,雙翼發(fā)出淡淡藍光的嗎?”那個男孩依舊蹲著,沒有回頭,問道,從他冷靜的聲音里可以聽出絲絲顫抖。
“是的,就是那種。請問,你知道在哪兒可以找到?”貝茜看了看邊上的利達,繼續(xù)問道。
“你走吧!你找不到它的?!蹦莻€男孩依舊蹲在水邊,沒有回頭。
“為什么?”利達有點疑惑,同時她對面前的男孩產生了很大的好奇心。
“因為它們都死了,剩的不多了?!倍自谀莾海渲哪泻⒅彼卣f道。
貝茜愣了片刻,向前走了幾步,說:“一定還有活著的,難道不是嗎?”
“是的。”男孩答道,沒有回頭。
“它們在哪兒?”利達認真地問道。
“在我家中?!闭f這句話時,男孩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掬起的水瞬間似碎玉般墜落,在水面擊出清脆的響聲。
貝茜疑惑地看著男孩,咬了咬嘴唇,問道:“我能去你家做客嗎?”
那個男孩聽后,起身,徑直向前走去。
利達疑惑地看著男孩白皙的脖頸和僵硬的步伐,同貝茜跟在男孩身后。
大約走了一千多米,她倆跟隨男孩走出整片叢林后,一片宛如天鏡的碧綠色的湖泊出現(xiàn)在眼前,微風吹過湖面,蕩起片片漣漪,周圍的樹木發(fā)出沙沙的響聲。藍色蒼穹上懸浮的許多似牛奶一樣潔白的云朵投影在水里如悠閑地徘徊于林邊的羊群。湖邊空地上綠草如茵,一眼泉水汩汩地流個不停。色彩斑斕的蝴蝶在開滿淡藍色小花的花叢里翩躚起舞,一種體形嬌小、色彩艷麗的水鳥發(fā)出明麗的叫聲穿梭在湖邊的水草間,湖中零星地長著十來株利達她們正在找的那種蓮類植物。
她倆跟著男孩走在一條鋪砌在湖面上的木板橋上,木橋幾乎被兩旁生長的水草蓋得嚴嚴實實。利達-奧本一直想看男孩長得什么樣子,但是最后還是以失敗告終。
跟著男孩爬上一個不是很陡的小丘后,男孩向一棵枝葉繁茂的樹后走去,她們跟了過去。剛繞到樹后面,利達發(fā)現(xiàn)一座色調灰暗的小屋出現(xiàn)在了那里。
她又后退了幾步,走到樹前,卻見樹后面,并沒有什么房子。她又趕緊繞到樹后面,卻見那男孩、貝茜,連同那座色調灰暗的小屋全都不見了。
“貝茜!”手里握著魔杖的利達站在樹下,攥緊了拳頭,環(huán)視著四周,大聲喊著。
貝茜停在原地,抬頭看了看似乎湮沒在另一個世界里的小屋,回頭去看利達,卻見身后除了那棵樹和不遠處的湖泊外,什么也沒有。
“利達,”貝茜皺起了眉頭,看著男孩,“我朋友不見了!”
走在前面的男孩愣了一下,聲音有點顫抖,幾乎是嗚咽著叫道:“你朋友去摘藍蓮了?!闭f罷,僵硬地走進半掩著門的屋子。
貝茜注視著頃刻浸入一片昏暗中的男孩,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猶豫了一會,跟了進去。
當她看到破舊的門上模糊不清的圖案及奇怪的類似經(jīng)文的符號時,心臟似乎瞬間縮小了一圈。她警惕地凝視著眼前的一片昏暗,向小屋里走去。當她邁進第一步時,整個人似乎正被死神從天堂扯入地獄,一半身子沐浴在陽光下,一半身子在昏暗中難以辨析。
小屋內陰暗死寂,與門外判若兩個世界。身處在這樣的地方,貝茜感到后背有點冰涼,心里隱隱作痛。
男孩緩緩地在前面走著,貝茜好像聽到左手墻壁后面?zhèn)鱽砣粲腥魺o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貝茜快速轉頭看去,似乎有那么一刻,看到一張模糊不清的人臉。
貝茜握緊了拳頭,緊緊跟在男孩身后。男孩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一樣,繼續(xù)向前走著。
繞過一個壁龕后,她跟進一個走廊。陰暗的走廊內有風,貝茜的頭發(fā)在微微飄動,然而走廊內懸掛的旌旗像被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貝茜覺得漆黑的廊頂遠若天穹,死寂的地面好像快要凝固的霧靄。她不敢相信這一切,不敢面對這一切,感覺好像正在做夢。
她看著走廊兩旁的壁龕里擺放的形色痛苦、纏滿了蛛網(wǎng)的木偶神像,又看看步伐僵硬、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響的男孩,頓時感到時間上的孤寂和空間上的無助。貝茜顰著眉,微微搖著頭,凝視著一個木偶發(fā)出微弱的光芒的空洞的雙眼。
最終,男孩將貝茜引進了一個同樣陰暗的小室內。在這個沒有窗戶,甚至連門都辨不清在哪兒的小室內,貝茜注意到墻壁上好像掛滿了相框。但是,除了一張大幅照外,其他照片都浸沒在一片陰暗中。
昏暗的光線使那張大幅照片里長相清秀、笑容可掬的七八歲的女孩看起來像被塵封在往事中的回憶,貝茜看著蒙了一層陰影的照片問道:“她是誰?是你的家人嗎?”
男孩背對著貝茜,伸手觸摸著墻上照片里女孩的面容,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她是我妹妹……”
“她去哪里了?”把視線從照片移到男孩身上的貝茜問道。
“她……她死了……”背對著貝茜的男孩深吸了口氣,聲音淡淡地說道。
“我……”立在那兒的貝茜慢慢松開了握緊的手,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突然,男孩轉過身,發(fā)抖的手指向驚駭?shù)牡纱罅搜劬Φ呢愜?,吼道,“就是你!是你害死了她,是你殺死了我妹妹伊芙!?p> 身子微微顫抖的貝茜后退著,環(huán)視了下四周,看到三五個人頭大的黑斑光般從墻上閃過。她又看著眼前的男孩,結巴著:“請……請冷靜!我想你……你弄錯了!”
“搞錯?”男孩慢慢向貝茜走來,面容似雪花一樣慢慢飄灑,逐漸模糊,“我永遠都不會認錯,不會認錯二十五年前的兇手!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二十五年前的地宮之戰(zhàn)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時,只見四五只底部長有八只爪的人頭吐著蛛絲無聲地落在了貝茜身后,詭笑著竊竊私語,在貝茜身旁快速爬動。
“你們不要過來!”貝茜看著面前面部平如鏡子,沒有五官的男孩和四周的人頭,抽出腿上的一把匕首,聲音顫抖地說道。
“因為你,我們紫英氏死去了多少人。我沒有了母親,沒有了妹妹,連自己也死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之下,淌洋在冰冷的河水里,永遠受到魔鬼的詛咒,”男孩在顫動得快倒在地上的貝茜身旁徘徊,“你這沒有靈魂的玩物,你還要把我妹妹的靈魂囚禁多久?”
“你說什么?”貝茜雙手握著匕首,隱約看到幾具無臉人穿過原來由蛛絲織成的墻壁走了過來,聲音顫抖地說,“放我出去!”
“你走不了了!”無臉男孩快速移來,枯瘦潮濕的手掐住了貝茜的脖子,“我要釋放伊芙的靈魂,你會原形畢露!”這時,無數(shù)的人頭蜘蛛吐著絲,發(fā)出“咔嚓”的聲音慢慢向貝茜聚來。
突然,無臉男孩僵在那里,看了看神色驚恐的貝茜,低頭看著插進自己腰間的匕首,身子顫動著,仰頭,瞬間變成了一副兩米多高眼窩通紅的骨架。
“殺了她!釋放伊芙!”骷髏抽出腰間的匕首,看著環(huán)在自己枯爪之下的神色驚恐絕望的貝茜,大喊著,揮下匕首。
流著淚的貝茜慢慢閉起了雙眼,跪在了地上。就在匕首滑過貝茜脖子那瞬間,貝茜體內振出一陣紫光。那群人頭蜘蛛、無臉人,以及骷髏瞬間化成股股白末飄灑在空中。
跪在地上的貝茜身子顫抖著,抬頭看到身旁那棵枝葉繁茂的大樹在風中輕輕搖曳。遠處傳來利達時隱時現(xiàn)的吶喊聲:“貝茜,貝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