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輝落幕,留下的只有天邊的暗黃,就連一派奢華的金色高樓殿閣也昏沉起來,云層奚落,撲不滅東方一角,那灼灼燃燒的火。
火獄中,黑色的枯石伴著赤焰流淌,在焰流中時隱時現(xiàn),掀起層層熱波焦灼,讓人窒息,死亡的鬼魅無端的舔舐著人心,無所不在。
女孩帶著金色鐐銬,定定跪在被燒的火紅的圓臺中,長發(fā)垂地,有幾縷落在枯瘦的肩頭,面上雖不茍言笑,但那雙含情的杏仁眼卻是會笑的,此刻,火光倒映,曳在她眼中,似笑非笑,即使已經(jīng)淪落為階下囚,還是無端讓人懼怕。
“這牙尖嘴利的混子!要不是那個死腦筋,我早就弄死她了!”
“唉……你小聲點!讓人聽到怎么辦!”
被罵的獄官急不可耐地搓著腦袋,臉紅脖子粗地看向圓臺,女孩轉(zhuǎn)過頭來,安安靜靜地盯著他們,黑黝黝的眼睛空幽的可怕,許久,她無神地重復(fù)道:
“讓我見玄玉殿下,我便交代?!?p> 幾個紅衣戰(zhàn)將一聽便炸了,
“一個半人半畜的雜種,也配提這種條件!”
女孩安靜出奇地聽他們罵完,緩緩站起,腳尖被灼得通紅,破爛的衣衫上綴著焦痕,小臉卻白的通透。
幾個戰(zhàn)將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心里罵了那個死腦筋的夜玄玉一千遍,每次接到他的活,他們都像是把著刀尖,忍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命令,什么不能用刑啊,要毫發(fā)未傷,怎么進去怎么出來啊,都是他提的。
最主要的是,他還非要求手下做事的把事查清楚了,絲毫不差。
“哎哎哎,你不是在跟過夜非來將軍幾年?跟他說一說,讓他去問問少殿下意見,這么大的事,玄玉殿下自己壓著人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領(lǐng)頭人頤指氣使地下著命令,自作聰明地將禍水東引,將這事交給夜臨處理就好辦多了,還能借機傍著云荒少殿的大腿,何樂而不為?
女孩還是安安靜靜地垂著頭,不動聲色地斂起笑意,眼底躍動著光亮,像是個等待吃糖的孩子。
*
銀白的面具圣潔而高貴,被簇擁在流光溢彩的高臺之上,鵝黃的淺光下,極其細膩紋路呈星月狀,額心至眼窩處,鑲著藍色的水晶,仿佛綴著晶瑩的淚珠,絕美之至。
人群窒息,癡癡盯著高臺上那份不可企及的圣潔。
蘭羨爾轉(zhuǎn)頭,懶懶挑眉,眸子里放出狡黠的光,看看云恕,又看看戚璃,最終,視線在戚璃身上停住。
以云恕對她的了解,她這個眼神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正想著使個眼色警醒她收斂,便聽到蘭羨爾干脆堅決的聲音:
“這離火我要了!”
云恕:……
你有錢嗎???
云恕恨鐵不成鋼地瞪著那松松垮垮,幾乎要掉下去的紫色背影,后者轉(zhuǎn)過頭,視線卻轉(zhuǎn)向一旁的戚璃,嘿嘿道:
“看來,要借少殿下的面子一用了?!?p> 戚璃柔柔地笑著,點點頭,像是應(yīng)她的話一般,辨著聲音走到窗前,露出閃著粹色的黑曜眸,鵝黃色的袍子雖簡約利落,擋不住他骨子里的高貴柔婉。
“啊……是戚少殿?。 ?p> 一臉肥肉的閣主拖著寬大的袍子,連聲討好地朝底下走來,抬頭,眼睛金光閃閃地,像是見到財主一般看著閣樓上空。
“這離火可有賣家?”
戚璃淺聲問,裊裊的嗓音暈開在閣樓中,聲音落到底下去,層層疊疊的人一齊看向頂樓這敞開的金窗,卻沒人敢答話。
底下人竊竊私語,多一半是泄氣聲,誰敢有底氣跟一方少殿競爭寶貝,更何況,這肥閣主開的條件是造十座金殿,別說十座了,就是一座金殿,怕是也少有人付的起。
蘭羨爾側(cè)過身去,這才底氣不足般,低低問道:
“這東西很貴?”
“不貴?!?p> “我還得起嗎?”
“……”
戚璃沒答話,笑著搖搖頭,蘭羨爾方寸大亂,這是還不起了?
兩人快速交流完畢,蘭羨爾咬著牙,繼續(xù)裝作財大氣粗的樣子,傲視閣下不敢言語的人,忽然,就在她以為這交易就這么簡單結(jié)束時,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炸開來,響亮無比:
“在下也有心買此寶物?!?p> 眾人一震,齊齊向聲音望去,視線全部聚集在宴席最前面的一排,一個穿著紅袍勁裝的將軍定定坐著,膚色偏暗,濃黑的眉毛像是豎著,時時圓睜的眼睛讓人覺得隨時會暴起。
戚璃不言,神色平靜地等著他的解釋,蘭羨爾認出來,這就是剛剛那被恭維上天的“夜將軍”,懨懨的攬了攬寬大的袖子,那將軍繼續(xù)道:
“在下本不欲與少殿下爭,可受夜臨少殿所托,為云荒主母置辦誕禮,聽聞離火面具,是星洲古神攬星為其妻子巧兮所鑄,象征著星月相隨,不離不棄,寓意極好,故才來此置辦,若擾了少殿下,還請見諒。”
這段唯美而感人的話被夜將軍說的干巴巴,死氣沉沉,蘭羨爾硬是沒聽下去,也對這面具之后的故事沒什么興趣,她只想要一個能遮著臉的東西好在金銀臺上用,似乎不是很容易?
“夜將軍言重了,依這里的規(guī)矩來便可。”
戚璃不急不躁地正色道,閣主本來還左顧右盼,想著法子,畢竟這兩個買家,誰都得罪不起,可一聽這話,立馬眉飛色舞的搓著手,招呼手下忙活起來。
就在這個空檔,金色閣樓頂上的另一扇窗戶也打開來,開窗的聲音被等著看戲的討論聲淹沒,窗內(nèi)閣間里站著兩人,金輝熠熠下,更襯得那負手而立,銀袍錦服的少年矜貴神秘,墨灰色長發(fā)半束半挽,與之相稱的冰色碎光在眼眸中流轉(zhuǎn),清冷而犀利,郎朗俊秀,恍若天神。
見底下亂糟糟的一片,少年旁邊的素衣男子,仿佛極不滿意這樣的出場方式,皺著眉咳了幾聲,眾人這才將目光移到頂空另一扇敞開的金窗上去。
“咳咳,這買家,算我們少殿下一個。”
柳漾居高臨下地喝道,頗為自豪地看一眼另一扇窗戶上掛著的蘭羨爾,這便讓剛剛還笑嘻嘻地的閣主,一下子又犯起難來,心里嘀咕,自己是要把四大天家的上座們?nèi)嫉米镆槐榱恕?p> “無妨,閣主按規(guī)矩來便可。”
戰(zhàn)澤西沉聲道,劃破了這尷尬的死寂,也像是一劑良藥,一下子將那閣主救活,他弓著身子,趕忙陪笑道:
“好說……好說……”
手心已經(jīng)不知不覺澆了一層冷汗,胖閣主跑下臺去,裝作忙活起來,其實,是不想夾在這三方天家之間。
在座看熱鬧的,也不敢吭聲了,畢竟都是各方聲明顯著的大人物,要是因為這離火起了摩擦,那就是四大天家內(nèi)部的矛盾,此乃心知肚明,卻無人敢挑明了說。
柳漾從底下收回視線,瞧一眼對面的窗子,厚重的金邊框出一方天地,蘭羨爾懶懶散散地吊在窗沿上,寬大的紫色衣袍鋪著散著,金輝暈染,她身上的恣意,瞧著卻未減半分,反倒添了幾分不羈與紈绔來。
她懨懨地瞧一眼這邊,準確的說,是瞧一眼身后的戰(zhàn)澤西。
透過冉冉金輝,她面上喜怒不驚,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來,兩人短暫的對視,卻仿佛一場缺一不可的對峙,只是,對手的心思,兩人卻都沒能猜透。
突然,一聲洪亮的鐘響,滿座安然。
閣主竄到高臺前,樂呵呵地看一眼四周,紅光滿面道:
“諸位,那么,我們就開始吧。”
這次,走上來的姑娘換了幾個,依舊是出挑的漂亮纖瘦,柔婉盈盈,垂著含情脈脈的雙眼,在夜非來的席前,呈上一整盤金色的小型寶殿,整整齊齊排列在盤中,仿佛在提醒眾人,這離火可是要砸金殿才能買的。
蘭羨爾只怕有人進來,在柳漾面前暴露了云恕,便在侍女上來之前,縱身一躍,寬大的紫色衣衫在空中飛旋,綻出一朵花,隨即穩(wěn)穩(wěn)落地,瘦削出挑的身形,在落下那一瞬間,被勾勒的淋漓盡致。
還是那懨懨的眸子,她懶懶掃過四周,走向前去,旁邊的侍從機靈的擺上與夜非來一樣的桌席,她和氣地笑笑,向閣主點頭示意道:
“我來代戚少殿?!?p> “好說……好說……”
閣主賠笑,蘭羨爾余光卻瞥見了旁邊的夜非來,有個侍從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便悄悄退下了,現(xiàn)在,這位將軍臉色難看至極,本來就濃的眉毛幾乎擠在一起,忽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他自知失態(tài),便蹙眉重重的行了個禮,道:
“抱歉,各位,在下有要緊事要處理,不便久留,先行離開了!”
胖閣主雖貓著身子,卻還是壯著膽子,叫出了聲:
“夜將軍,那這寶物……”
誰知,這一叫讓夜非來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他轉(zhuǎn)身狠狠瞪一眼閣主,壓著性子低吼,仿佛暴怒的獅子,道:
“我在與不在這里有何區(qū)別,那寶物能是我的嗎!”
閣主被嚇得腿軟,連忙作揖討?zhàn)?,身子都快拱到底下去了,嘴上卻飛快地念叨著:
“不是不是……啊不,沒有沒有……在下冒犯了,冒犯了!夜將軍好走……來人,送一送夜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