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五羊錦月（4.5K二合一）
五羊峰位于靈越十二峰中的最西北角，由晨星第六席掌管，沒有長老坐鎮(zhèn)。
峰內(nèi)地勢平坦，除內(nèi)門弟子用來居住的四十間屋舍之外，在正中央還有一座六層高的紅頂建筑，匾額上金漆鑲邊，龍飛鳳舞地寫著“錦月樓”三個大字。
此處便是專門為滿足靈月弟子們的口腹之欲而置辦的“靈月派高級食堂”了。
一般門派，先不考慮門內(nèi)面積的問題，弟子們光是修煉的時間都不夠用，哪有閑心去享受什么美食？故大部分門內(nèi)主事斷不可能特意劃出一片區(qū)域，去建造一個食堂。大家都是吃吃辟谷丹就完了。
要是實在饞了的話，就在出任務(wù)的時候，路過凡人城鎮(zhèn)時進去撮一頓。像靈月派這種將日常修行體驗細節(jié)拉滿的存在，在其他門派眼里絕對算是“奇葩”一朵。
“到啦到啦！哇，好大！”
此刻并非飯點，五羊峰內(nèi)的弟子三三兩兩，沒什么人。慕青迫不及待地拉著陸靈秋走向門口，抽了抽瓊鼻，果然聞到有很香的味道從樓內(nèi)飄出。
“好香！”
“慢點、慢點。”陸靈秋無奈一笑，陪著她走進錦月樓。
錦月樓的一層是堂食區(qū)，整個大廳里約有十幾個方桌，桌上鋪著紅布，四周擺滿帶靠背的木椅。
進門左側(cè)，是一人高的吧臺。此時堂內(nèi)僅有兩桌人在用餐，一名侍從模樣的弟子見有人進來，忙走到跟前問道：“二位用餐嗎？”
不得不說，雖是同門，但這服務(wù)態(tài)度還是相當不錯的。
陸靈秋點了點頭，又聽侍者問：“二位想在幾層用餐？”
幾層？
陸靈秋心道：這有什么說法嗎？
他和慕青都是第一次來，不知道其中規(guī)則，便隨意問向少女：“你想去幾樓？”
“嗯……樓上風景好，就頂樓吧?！?p> 慕青想都沒想，直接決定。
“嗯，那就六樓。”
“噗。”
他正要上樓，這時，左側(cè)吧臺處傳來一聲輕笑，一旁的侍者也面露為難之色。
陸靈秋轉(zhuǎn)頭望去，見一名梳著丸子頭的女弟子從吧臺后走出，自來熟地指著陸靈秋哈哈大笑：“啊呀，這不是玉桂峰的帥師弟嘛！我說怎么聽聲音這么耳熟呢。”
“呃，你是？”陸靈秋腳步一頓，目光掃到她身上的一月二星的道服，對眼前之人似乎沒太多印象。
而慕青也警惕地向前邁了一小步，無意間擋住了陸靈秋半邊身子，離他更近了些。
“哎，別緊張別緊張。我是韓妙菱，十二晨星的第四席?！?p> 女子瞟了眼少女，心底了然，開朗地介紹道：“這‘錦月樓’呢，是我家的產(chǎn)業(yè)。所以，這里的規(guī)矩，也和門外那些分店的規(guī)矩一樣啦?！?p> “原來是韓師姐?！?p> 陸靈秋略一拱手，想起在望月祭那天，面試之時，好像的確有這位師姐在場。當時她沒說什么話，一直默默地在席間笑呵呵地看著，所以印象不深。
“不用客氣，想必你們也是第一次來吧？走，我們先上樓。”
韓妙菱嘻嘻一笑，當先走上一側(cè)的原木樓梯。
慕青與陸靈秋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錦月樓是家父的連鎖產(chǎn)業(yè)，開遍了大秦國內(nèi)的每一處仙城。”韓妙菱邊走邊解釋道，“每個店鋪都分為六層，每層樓對應(yīng)不同的菜品和不同檔次的消費，越往上呢，消費就越高?！?p> 果不其然，當陸靈秋走到第三層時，就已發(fā)現(xiàn)大廳變成了一個個的小包間，而第四層、第五層，則分為兩三個大型包廂，至于第六層……
走過屏風之后，只見室內(nèi)僅有一小桌，桌由靈木制成，座位則是用靈草蒲團取代了木椅。
靈桌擺在一層干凈的木臺之上，兩側(cè)由花草點綴。
此處空氣通透，打開的窗正好能夠?qū)㈥柟庑毙闭丈溥M來，均勻地灑在桌前地面，窗簾被微風吹拂，輕輕飄動著。
屋中香薰彌漫，有一女修正神色投入地演奏著古琴，另有兩名女子在琴臺前翩然起舞，動作整齊劃一、與樂音搭配完美。
如此雅致場景，竟全都是為這一頓的用餐體驗來服務(wù)的。
“欸，不錯哎?！蹦角噘澚司?，小跑向中央的靈草蒲團，一屁股坐下。
“是吧？畢竟在這里好好的享受一頓，大概需要上千靈石呢。”韓妙菱似是無意地回頭看了看陸靈秋，話鋒一轉(zhuǎn)，意有所指：
“不過以陸師弟的手筆，想必一千靈石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吧？”
陸靈秋聞言，望著一臉滿意之色的少女，面色平淡地道：
“只要這錦月樓的口味能讓她滿意，就算上萬靈石又何必在意？錢只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p> 琴音似乎停滯了一下，舞蹈也好像微微一頓。
韓妙菱聽到他這番言語，不由心生羨慕地看了看慕青，說道：“有這樣寵你的哥哥，真幸福啊，不是嗎？”
慕青小臉一紅，把頭偏過去，假裝看窗外風景。
心說本尊的幸福你當然體會不到，以及，才不是哥哥呢，真是哥哥的話以后可就麻煩了。
“好啦，今天看在你們第一次來的份上，就由本大廚親自出手，給你們做一桌錦月大餐吧！”待陸靈秋入座后，韓妙菱從侍從手中接過菜譜，將之擺在他和慕青中間，自信滿滿：
“看看想吃什么，隨便點！我全都會做哦！”
“這么厲害的嗎？”陸靈秋將菜譜推向慕青：“你先看吧，想吃什么就點什么?！?p> 少女嘿嘿一笑，目光立刻被菜譜吸引。
只見上面不但有各種靈餐的名字，還配有讓人垂涎三尺的逼真示意圖，看得人眼花繚亂，這讓慕青覺得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想點。
“我……我要這個！月亮燒！”她忽然眼前一亮，指著菜譜第二頁“招牌特色”中的一盤看上去像是蛋包飯的高顏值菜品說道。
“還有呢？”
“熔巖餃子！”
“這是什么奇怪的菜名……算了，還有嗎？”
“還、還要……嗯……剩下的你來點吧。”略微有些選擇恐懼癥的少女將菜譜一推，把后面的任務(wù)交給了陸靈秋。
“也行。那就先來一壺‘仙人醉’，然后來一道‘梅子烤香雞’，一盤‘清炒仙靈草’，以及，一碗‘焰魚?豆腐’?！?p> 陸靈秋根據(jù)兩個人的量，很合理地點了這些菜。
“不，不要焰魚！”少女突然說道。
“??？為什么？”陸靈秋不解。
焰魚是一級妖獸，非常弱小，實力也就處于開智期而已，在銀暉林附近的池塘里隨處可見，除了會噴火外沒什么攻擊性，通常被用于作為靈餐的高級食材。
只見慕青一臉嫌棄之色地說道：“因為我曾經(jīng)吃過活、活……”
她剛想把“活的”說出口，卻猛然間想起自己好像在人類修士的地盤……
陸靈秋、韓妙菱：“？”
“……活蹦亂跳的……嗯……被烤熟了的……焰魚。
嗯，對！它真的不好吃！”
……
——
盞茶時間過后。
聽著琴音，賞著舞蹈，陸靈秋和慕青一邊等著上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日常。
原本今天下午門內(nèi)的安排是新晉弟子與內(nèi)門師兄師姐們的見面會，類似聯(lián)誼般的活動，或者可以理解為“迎新大會”，但慕青對“和人類修士交朋友”這件事本身完全不感興趣，在白雪師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縱容下，就沒去。
陸靈秋則是不喜混亂，不喜麻煩，不喜噪音。而“門派弟子聯(lián)誼”這種行為完全精準地踩在了這“三不喜”上，所以他更不可能去了。
“哎，好困擾啊，白師姐總是用超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慕青愁眉苦臉地吐槽道：“你說，她該不會是喜歡女人吧……”
“……這個我也不能確定。不過如果她做出什么讓你為難的舉動，記得一定要第一時間拒絕，并且及時聯(lián)系我。”陸靈秋給出建議。
畢竟，慕青雖然修為高深，卻完全是孩子心性，在對待人際關(guān)系這方面，他怕她吃虧。
很多人在做出目的性很強的舉動之前，都會提前試探，伺機而動。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你自我保護能力差，便會得寸進尺，想方設(shè)法通過各種手段達成“如果最初直接提出來絕對會被拒絕”的目的。
女孩子在這方面尤其容易上當。
“嗯！我知道的！”見陸靈秋一臉在意的樣子，慕青心里微甜。
“靈秋哥哥那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嗎？”她問道。
“好玩的事情倒是沒有，不過……”
陸靈秋猛然想起，早上發(fā)生的關(guān)于水蓮毀壞陣法的那件大事似乎還沒有傳到小姑娘耳朵里，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早就開始追問到底了……
他趕緊換了個話題：“倒是有件比較奇怪的事。今天上午，玉桂峰的高執(zhí)事來通知我說，徐蕓瑤似乎主動去找長老卸下了‘靈月十二晨星’一職，過些天可能會有新的人來接替這個位置，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p> 在靈月派，十二晨星之位是所有女弟子們的夢想。
一旦當上晨星，不但可以掌管一峰、位高權(quán)重，還能獲得門派賞賜的各種福利，比如私人洞府、上品丹藥、更好的功法和秘籍等。
按理來說，只要不出大紕漏，絕不會有人主動辭職。徐蕓瑤這么做，肯定是遇到了大問題。
聽到這個話題，慕青笑容一僵，明顯有些不自然：
“啊……可、可能是徐師姐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嗯，或許是吧?！标戩`秋也沒有多想，二人各自心思重重。
很快，在頂級大廚韓妙菱的親手操刀下，各色鮮美可口的菜肴紛紛被端上桌來。
“這道就是月亮燒啦，以鮮嫩青蝦泥為底，揉以果蔬椒絲，寬油炸過之后再澆上特制的鎮(zhèn)店之寶——錦月百味醬，趁熱嘗嘗吧?！?p> 韓妙菱親自將熱騰騰的月亮燒擺在了二人面前。
“啊唔——好、好吃！”慕青嘗了一口之后，又迅速地用勺子再舀了第二口、第三口……很快吃得合不攏嘴，小小的臉頰被塞得滿滿的，甚是可愛。
“是幸福的味道！”少女贊嘆連連。
自從上次在“琉璃百味亭”進行了一番沉浸式體驗之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吃到過這么美味的食物了。
陸靈秋品了一口“仙人醉”，也微微點頭：“不愧是號稱‘錦月樓銷量第一’的靈酒，醇香爽口，余味悠長，嗯，不錯?！?p> “嘿嘿，那當然！慢點吃，不夠的話我再去給你們做?！甭牭阶约也似繁豢?，韓妙菱還是很高興的。
她搬來一張椅子放到桌邊一側(cè)，跨坐上來，雙手抱著椅子背，將下巴墊到椅背頂端，笑嘻嘻地看著兄妹倆用餐，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陸靈秋看著慕青面前擺著的“月亮燒”，忽然想起一事。他心中一動，閑聊般地問道：“韓師姐，不知這‘月亮燒’的名字，可有什么來歷？”
“月亮燒嗎？嗯……”韓妙菱想了想，“這是很早之前就從奶奶那里流傳下來的菜譜啦，我只知道它的做法，至于來歷……還真不太清楚?！?p> 她不知道陸靈秋為什么問這個，正在疑惑時，又聽他追問道：
“那你，見過月亮嗎？”
一側(cè)，撫琴女修演奏完了一曲，弦音停歇。
舞者們也停下了舞步，短暫歇息。
窗外吹來一陣微風，帶著些許初冬的清涼冷冽。
錦月樓內(nèi)雖有靈陣保暖，但不知為何，韓妙菱卻感覺到身體有些發(fā)冷。
“沒有哦?！?p> 她答道。
聽到這個答案，陸靈秋拿在半空中的酒杯一凝。
慕青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中帶著震撼之色地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沒有嗎？”
他想要再確認一下。
“嗯。月亮的話，難道不是只在古籍當中才有記載的嗎？”
韓妙菱一臉正色，不似說謊：“是常識哦。
誰都知道，那是神話故事里編造出來的東西吧?！?p> ……
——
離開錦月樓時，已是夕陽余暉，天色漸暗。
陸靈秋與慕青走在回銀弓峰的路上，二人各懷心思，沉默不語。
靈月十二峰之間有著一定的距離，若不使用御空之術(shù)，僅憑走路的話，需要小半個時辰才可跨越山峰。陸靈秋不放心少女一個人回去，便決定親自送她。
之前韓妙菱的話猶在耳邊。
按她所說，“月亮”的存在，被記載在古籍《杯月》一書之中，此書并非功法，亦非秘籍，只是古人所撰寫的一本關(guān)于神魔大戰(zhàn)的故事而已，要是想看的話，在藏星殿第一層就能找到手抄本。
大部分人對于月亮的印象都是憑此書中的幾句描述來形成的：
“天邊白玉，名曰廣寒。形如瑤鏡，又似玉弓?！?p> 這個真相對陸靈秋而言意義非凡。當然，也對慕青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陸靈秋是真正見過月亮的存在的。
慕青也是。
雖然少女的記憶里，無法直接去回想關(guān)于月亮的一切，但月亮的樣子卻清晰地刻在她的腦海里。
如果真如韓妙菱所說，外人不曾見過真實的“月”的話，那就意味著，這世上真正見過月亮的，便只有他和慕青二人。
“靈秋哥哥，你說，會不會，我們身邊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呢？”
少女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突兀地問道。
感受到她的不安，陸靈秋輕輕揉了揉她的青絲，望向天邊：
“或許這片土地，這處環(huán)境，這方天空，都是偽物。
花草可以是虛假，四季可以是虛假，空氣可以是虛假，其他全部，都可以是虛假?！?p> “但心靈不會?！?p> 陸靈秋平靜地低語道：
“慕青。
你，和我。
永遠真實存在?！?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