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城中。
冷護(hù)法似乎已經(jīng)離開,這座城市都仿佛恢復(fù)了往日的繁榮。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仍是一副熱鬧非凡的盛世之景。
只不過,那名死在了冷護(hù)法麾下劍士手中的孩童尸體,如今已然不復(fù)存在,血跡也被清理干凈。
仿佛一切都不曾發(fā)生,又仿佛會被人們選擇性的遺忘……
靈神宗,大齊國的護(hù)國圣教,地位凌駕于皇權(quán)之上。
如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大齊國每一個人的心中,讓所有世俗人都喘不過氣來!
但,正是因為他們超然物外的地位,又或許他們鄙夷世俗人的世界,宗派中人不常出現(xiàn)在世俗城市中,這倒是讓人們多了一寸呼吸的空間。
街道中,一輛顯赫的馬車緩緩行駛在人群中,車前端掛著一枚小巧的黃金牌,上面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像。
尋常百姓見到了,雖然不像是迎接冷護(hù)法時的那般大行跪拜之禮,但也紛紛不由自主地讓開了一條道路,生怕沖撞了車內(nèi)的貴人。
麒麟閣的馬車!
馬車也沒有沖撞人群,放緩了速度行駛了許久,拐了幾條街道后,便停在了一個“熱鬧”的地方。
那是一處張燈結(jié)彩的地方。
即便是在大白天,也能感覺這里霓虹閃爍,分外顯眼,仿佛周遭所有的目光會匯聚在這里。
一座牌樓豎立在前,背后則是煙霧沉沉的杜女湖,湖畔,亭臺樓閣,數(shù)不勝數(shù),碧瓦飛甍,雕梁畫棟。
一曲曲悠揚的樂章隨風(fēng)而來,卻如化為了一抹幽香,時不時傳來的女子笑聲,更是令人心神蕩漾,無法自拔。
“少爺,我們到了?!?p> 牌樓前,不過十四歲的馬夫阿陀拉住了韁繩,乖巧地撩開馬車的門簾。
元子昂從中走了下來,他一席白色錦衣,手捧一株靚麗的金菊,嘴角含笑地向那煙霧深處望去。
望著少爺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阿陀放下了門簾,靠坐在馬車上,一臉慵懶地盯著牌樓上側(cè)的匾額。
這里是臨海城第一歡場,號稱貴族的銷金窟,明月坊!
看著牌樓上燙金的匾額,阿陀不禁心中嘀咕了一聲,在這里消費的貴族少爺,哪一位不是揮金如土的主兒。
莫說其他,就算只是進(jìn)去聽清倌人唱一曲,那也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即便是這般地方,元子昂倒也像是常來常往一般,他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行裝,大步流星地便向里面走去。
由于是大白天,所以這里并沒有往日的那般聲色犬馬之像,只有幾個乖巧的小廝在用力擦拭著門柱地板,看上去安靜得很。
元子昂自然不是為了紙醉金迷而來的,他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坊內(nèi),一屁股便坐在了大廳中央的木椅上,似乎是在等著什么人。
而開歡場的,又有幾個是沒有眼力見的,元子昂才剛坐下,一個身形臃腫的中年婦人,眉目艷麗,從二樓小跑而來,對著元大少爺殷勤地說道:
“哎呦,這不是元家世子嗎,今日可真是著急啊,這么早就來了?”
聽著婦人的話,元子昂不禁輕輕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滿,但是他并沒有表露出來,反而笑吟吟地說道:“劉媽媽,打擾了,我是來找人的?!?p> 這位劉媽媽一甩手絹,眼中閃過一抹精明的光彩,道:“世子,來我們這兒的,沒一個不是來尋人,這可真是不巧,你看這青天白日的,姑娘們都還沒描眉呢,你看這……”
元子昂自是明白了這位劉媽媽的意思,他從懷中一掏,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便扔在了桌上,銀錢撞擊的清脆聲音引得小廝們紛紛側(cè)目而望。
“這是一點小意思,我早先已經(jīng)約好了人的?!?p> 看著錢袋,劉媽媽自然是大喜過望,甚至連元子昂說什么都聽不見了,她連忙上前,一把抓過錢袋,輕輕掂量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哎呦,世子,您就是客氣,也怪老身我多嘴,貴客上門哪有拒絕的道理,我這就送您上二樓……話說篤篤的命是真好,傍上了您這樣的金主,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p> 聽著劉媽媽不咸不淡的話,元子昂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不耐煩的神情,但他也沒有發(fā)作,只是手捧著金菊,跟著婦人,走到了二樓西北角最靠里的一個房間前。
“篤篤啊,元世子來看你了!”劉媽媽一邊向元子昂堆笑,一面拍打著房門。
“知道了,媽媽……還請世子殿下進(jìn)來吧!”
一個嫵媚的聲線從房門內(nèi)傳了出來,光是聲音,就足以令人心神一蕩!
還未等劉媽媽推開房門,一陣香風(fēng)吹過,房門赫然憑空打開。
一位容貌非凡的絕代佳人,正手捧一把古色古香的琵琶,端坐在桌前,眼中是無盡的春意,巧笑倩兮地望著門外的元子昂。
見女子已然描眉畫目,黛眉如畫,劉媽媽心中便有了定論:這妮子提前便畫好了妝發(fā),想必真是想著會情郎來了……到時候她贖身的時候,倒是能夠做些文章了……
“乖女兒啊,你可要好好伺候元世子??!”想到這里,劉媽媽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了幾分。
“放心吧,媽媽。”女子淺淺一笑,輕聲說道。
劉媽媽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了元子昂一眼,便笑著退到了后面,有眼力見地關(guān)上了房門。
此刻,這房間中,就只剩下元子昂,和那位手捧琵琶的女子了……
元子昂似乎感覺到了一分尷尬,便將手中的金菊放在了面前的桌上,抬手便要拿起水壺給自己倒杯水。
不過,女子身處歡場多時,最是敏銳。
她抬起白嫩的雙臂,接過了自己跟前的水壺,為元子昂斟了一杯清茶,溫柔地遞了過去。
“有勞篤篤姑娘了!”元子昂接過清茶一飲而盡,不禁拱手說道。
“元世子打趣了,世子是小女子的恩客,伺候世子是篤篤分內(nèi)之事,不過,世子今日這般早來,待到晚上之時,還請世子‘憐惜’啊……”
這位名叫篤篤的女子抿嘴一笑,聲線嫵媚地說道。
這句話,頓時讓元子昂差點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他紅著一張臉,劇烈地咳嗽著,道:“咳咳咳,篤篤姑娘,這,這可是在取笑在下了……”
“哈哈哈……”
見到元子昂的窘態(tài),女子不禁捂嘴輕笑,發(fā)出了銀鈴般的笑聲,聲音中有說不盡的萬種風(fēng)情。
她妙目一撇,正望見了桌上精致的金菊,陽光灑下,嫩黃色的花瓣仿佛都閃爍著金黃的光澤,看上去華貴無比!
“這株金菊……可真是花中珍品?。 ?p> 篤篤站起身來,凝望著這盆閃閃發(fā)光的金菊,眼中露出了欣賞的神色,口中不禁感嘆道。
元子昂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道:“既然知道姑娘是愛花之人,來拜訪姑娘,怎么可能拿凡品過來呢?”
“還是世子疼惜賤妾?!?p> 篤篤又端詳了片刻,便吩咐身旁等候的婢女將金菊花放在后屋,起身欠身向元子昂微微行禮,以示自己的感謝之情。
元子昂擺了擺手,淡淡一笑,目光卻順著婢女的背影向后屋看去。
雖有薄紗遮擋,但卻仍然依稀可見,在后屋精致的架子上,數(shù)十盆品質(zhì)極為上乘的花卉依次排列開來,在陽光的揮灑下,都閃爍著迷人的光彩!
對面的篤篤,自然也注意到了元子昂的目光,細(xì)長白皙的手指如繞指柔,玩弄著自己肩頭的長發(fā),道:
“世子殿下的母親宋夫人,雖然是將門虎女,但卻也是臨海城首屈一指的花藝大師,而世子栽培花卉的能力,卻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更勝于夫人!”
元子昂自然不會與他人議論自己的母親,聽著篤篤對自己母親如數(shù)家珍,他卻并沒有感覺到意外和詫異。
他又滿飲了一杯茶水,目光略帶警惕地盯著門的方向,片刻后,在確認(rèn)門外沒有任何動靜后,這才坐直了身子,看著嬌媚的篤篤姑娘,認(rèn)真的問道:
“篤篤姑娘,上次我托你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篤篤滿含深意地一笑,再度起身,將元子昂面前的茶杯斟滿,輕聲說道:
“世子,這件事您也知道急不來,況且您也知道,在這大齊國境中,靈神宗一家為尊,早已將國內(nèi)所有功法典籍都搜羅一空,即便有幾本遺留人間,也被一些世家大族掌握在手中,不愿張揚,所以,還請世子耐心等待,有了功法典籍的消息,篤篤第一時間便會告知殿下?!?p> 元子昂皺了皺眉,輕嘆了一聲,道:“若是往常,我自然是不急的,但是如今……篤篤姑娘,你應(yīng)該也知道今日早晨在我府上發(fā)生的事情吧?”
篤篤笑著點了點頭,也不避諱地說道:“雖不算很清楚,但世子沖撞靈神宗冷護(hù)法之事,還是篤篤佩服不已的!”
若是旁人在側(cè),聽著篤篤姑娘的話,只怕會立時驚掉下巴!
麒麟閣,作為齊國朝廷的一方豪強(qiáng),皇室重臣之一,再加上是軍方出身,府內(nèi)自然是戒備森嚴(yán),可謂密不透風(fēng),旁人若是想打探府中消息,那可真是難如登天!
可是,如今在這明月坊之中,一個清倌人,竟然在麒麟世子的面前,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此等絕密之事,恐怕,這個小女子,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不過,元子昂顯然并不在意這些,他語調(diào)有幾分急促地說道:“姑娘既然知道的話,那么也當(dāng)知道我有多迫切……再者說,姑娘手眼通天,無事不曉,想必尋找一本功法典籍也不算是一件難事吧?”
“世子此言差矣!”
篤篤臉上媚笑不改,但語氣卻加重了幾分:“篤篤雖然確實有些手段,但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賤妾能夠幫到世子殿下,完全是因為有一條情報線要經(jīng)我之手,而篤篤也只是借花獻(xiàn)佛罷了?!?p> “情報線?”
這個詞,元子昂倒是第一次聽這位妙人說起,不禁心中多了一分預(yù)警,道:“敢問篤篤姑娘,是何人在監(jiān)視我麒麟閣?”
篤篤搖了搖頭,道:“世子無需擔(dān)心,并沒有誰要監(jiān)視任何人,只是……這天下間,有一位智者,能夠推算一切,是真正的無所不知,篤篤背后的人與這位智者有所交集,所以篤篤才能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那位智者,也在關(guān)注我麒麟閣?”元子昂疑惑的問道。
篤篤托腮思索了片刻后,道:“也不算是,大齊皇室,靈神宗,甚至包括街面上的販夫走卒,都逃不過那位智者的法眼,好像推算天下,同時為天下提供信息,就是那位智者的能力……篤篤只是從中截取了自己感興趣的部分而已?!?p> 推算天下?!真正的無所不知?!
元子昂聽的是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問道:“那位智者,叫什么名字?”
“靈智圣母?!焙V篤乖巧地回應(yīng)道。
元子昂想了想,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中查無此人,不禁問道:“這樣一位大賢能,名號應(yīng)該如雷貫耳才對,可為什么我從來沒聽說過?”
篤篤嫣然一笑,道:“靈神宗封閉了整個大齊國,如同與世隔絕了一般,仿佛自成一世界,大齊之外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漏進(jìn)來半分……賤妾也是因為來自大齊之外,所以才有幸能夠接收到這條秘密情報線?!?p> “是啊,若非有幸遇見姑娘,又怎會知道這天下遼闊,遠(yuǎn)非我們可想呢……”
透過窗戶,看著湛藍(lán)的天空,元子昂不禁感嘆道。
這一望無際的天空,此刻在元子昂的眼中,卻像是一個無形的牢籠!
聽到這里,篤篤再度起身,向著元子昂微微行禮,道:“不,應(yīng)是篤篤有幸遇到世子殿下,感謝世子不懷疑篤篤的身份,還出錢包下了我這蒲柳之身,保住了篤篤的清白之名,倒是折辱了世子的名聲!”
元子昂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言重了,名聲與錢財,終究都是身外之物,不用掛懷!況且姑娘雖出身神秘,但卻從未做出危害我大齊之事,我又為何要為難你一介弱女子呢?”
“世子信我,篤篤便開心!”
篤篤低頭一笑,笑中似乎帶著幾分羞澀,彎身又拿起了身旁的琵琶,道:“世子殿下為我?guī)砹巳绱税嘿F的花卉,但是我卻沒能讓世子得到滿意的答案,要不,就讓篤篤為世子彈奏一曲,就當(dāng)是賠罪了。”
“不用了,花我送到了,茶我也吃了,姑娘告訴我的,也全數(shù)記在心上了,閨房之中,就不便叨擾了?!?p> 元子昂帶著幾分歉意的微笑,拱手說道。
“既是如此,那篤篤就不便強(qiáng)留世子了,若是有了新的消息,定然第一時間告知世子!”篤篤溫婉地點了點頭,抱著琵琶,起身恭送著元子昂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