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剛破曉,第一縷陽光灑向了皇城之中。
而在皇城議政大殿外,卻已然擁擠了不少身著冠冕的朝廷大員。
雖然皆是宦海沉浮的大人物,但是他們此刻卻都無法平息自己的心情!
這些人中,有的人面色凝重,不斷地交頭接耳;有的人眉眼輕松,甚至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模樣;有的人焦躁不安,在人群之中來回踱步;更有的人一言不發(fā),坐在一旁的臺階上低頭沉思著什么。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訴他人,這里即將有大事發(fā)生了!
“啪!啪!啪!”
三通鞭響起,聲音回蕩在皇城之中。
眾大臣立時抬頭看去,只見在議政大殿九十九層臺階之上,一個面容富態(tài)的老太監(jiān)緩緩而來。
他目光向下一掃,便用他尖銳的聲音喊道:“開殿門,宣眾卿家入殿議事!”
話音未落,匯聚在大殿外的大臣們,紛紛整理好自己的朝服,低頭登上了那九十九層臺階,猶如一道蜿蜒而上的洪流,直入了那臺階之上的金殿中去。
議政大殿內(nèi),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四根支柱雕刻著四種上古異獸,栩栩如生,威風(fēng)凜凜!
而在議政大殿的最后端,一把金漆雕龍寶座顯眼非凡,只是微微看上一眼,便感覺萬丈金光撲面而來,讓人不得不低頭俯首!
這一切,都在昭示著皇室無上的權(quán)威!
雖然,只是對于世俗人來說的……
眾大臣步入金殿,便按部就班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恭敬地拜伏于地,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金殿上,文武大臣分列兩側(cè),涇渭分明。
只不過,今時今日,在場的文臣依舊簇擁熙攘,但相對的武臣卻顯得少之又少,不過十余人之?dāng)?shù),據(jù)稱大多稱病在家,借故不朝。
就在文武大臣拜伏等候之時,片刻后,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漸漸傳來,由大殿后緩緩走來。
這幾聲腳步,雖然輕,但卻讓眾大臣不禁身形一顫,緊張無比,就連心跳都加快了幾分,頓時齊聲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之中,在金漆雕龍寶座之上,一名身著明黃龍袍,頭戴帝皇冕旒的男子已然端坐其上。
他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歲,濃眉大眼,器宇不凡,仿佛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壓服著整座大殿的臣子們!
他,便是大齊皇帝,姜云瀚!
他端坐于龍椅之上,俯瞰群臣,看著他們一個個跪拜于地,心中卻沒有半分的歡喜。
漸漸地,他的眼中滿是淡淡的愁緒,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抹凄楚的嘲笑。
也不知,他是在嘲笑他人,還是在嘲笑自己……
因為,就在今日,他要審判大齊國軍門首座,也是自己最為信任的朝廷支柱……
看著皇帝陛下久久不語,站在龍案一側(cè)的狄公公不禁眉頭微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似乎是在提醒著他。
姜云瀚也隨之回過神來,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道:“眾卿家,平身?!?p> “謝陛下!”群臣又齊聲高呼了一聲,隨后便各自站了起來,垂手而立,等待著皇上的話。
“眾卿家,可有事起奏?”姜云瀚擺了擺手,開口問道。
這句話,本是往常朝會的尋常問話。
可是放在今日,卻似乎有些不合適,群臣面面相顧,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著下首的群臣一言不發(fā),姜云瀚卻沒有半分的惱怒之色,反而暗自松了口氣,起身說道:
“既然無事可奏,那便就此退朝,眾卿家各自辦公去吧!”
說罷,一甩長袖,便要走出龍案,向著大殿后離去。
一旁的狄公公雖然看在眼里,卻并沒有做出任何的表態(tài),目光波瀾不驚,只是躬身繼續(xù)站在那里。
“陛下!”
就在姜云瀚正要轉(zhuǎn)身離去之時,群臣之中,一位身著松鶴官服的虬髯中年人從中走出,拱手作揖,高聲喊住了即將離去的皇帝陛下。
見此人走出,姜云瀚情不自禁地皺了下眉頭,雖遲疑了片刻,但還是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到了龍椅之上,指著他問道:
“蔣太尉,你可是有本起奏?”
這位蔣太尉搖了搖頭,雖是依舊俯首而立,但聲音卻異常洪亮:
“起奏陛下,今日,可是提審麒麟將軍元華英的日子,莫不是陛下日夜操勞,所以暫時忘卻了?”
聽見此人毫不隱晦地提及此事,姜云瀚不禁瞪了他一眼,頗為嚴厲地反問道:“蔣太尉,你既是我朝中人,為何要對審判我朝將軍如此在意?”
太尉蔣顯暗笑一聲,仍舊不依不饒道:“啟稟陛下,麒麟將軍元華英,忤逆犯上,觸怒了靈神上教,罪該萬死,此事人盡皆知,微臣也只不過做到為臣的本份,還望陛下見諒!”
“為臣的本份……”
姜云瀚緊閉雙唇,實則已然咬緊牙關(guān),心中已是怒火中燒。
正要拍案怒斥之時,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狄公公,還是將滿腔怒火給壓了下去,語氣冰冷地說道:
“這件事,朕以為還有疑點,不能只聽冷護法的一面之詞,待朕查明之后,定然會給上教一個交代,就不勞煩蔣太尉了!”
“陛下,臣有話說!”
話音未落之時,一名身著武袍的男子從武臣一側(cè)走了出來,站到了太尉蔣顯的身旁,躬身作揖道:
“陛下,靈神上教是我國的鎮(zhèn)國之教,地位尊崇,若是觸怒了上教護法,便是觸怒了整個大齊國,這點,身為大齊子民,臣等自是不能坐視不理,還請陛下圣斷!”
姜云瀚雙目含火,看著那名男子,不禁冷笑了一聲,道:
“巡城司盧統(tǒng)領(lǐng),看來,平日里你與蔣太尉私交不錯啊,話里話外,倒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樣!”
“不敢承陛下之言,臣等只是如實奏報,絕無半點私心!”巡城司統(tǒng)領(lǐng)盧南高聲回應(yīng)道。
“臣等一心為大齊,拳拳之心,還望陛下明鑒!”太尉蔣顯也緊隨其后,立時開口發(fā)言道。
看著二人一唱一和的樣子,皇帝姜云瀚不禁拍案而起,渾身氣的顫抖不已,指著二人道:“你們二人,可是很好啊……”
堂下的蔣顯與盧南雖然俯首而立,但也知道皇帝被自己給激怒了,可是,他們心中卻沒有半分的畏懼,反倒有些沾沾自喜……
若是皇帝此刻動怒,便是更加落入了自己等人的“圈套”當(dāng)中!
到時候,即便皇帝再不想懲處元華英,也無理可依了,只得任由元華英讓自己擺布了!
到了那時,自己等人在靈神上教的面前,又是大功一件了!
“蔣太尉,盧統(tǒng)領(lǐng),你們二人一派胡言,可是荒謬至極!”
就在皇帝就要動怒發(fā)作之時,一個蒼老卻洪亮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眾人不禁順著聲音看去,卻見一名兩鬢斑白的老者,手持白玉扳,站在群臣的首列,一臉怒氣地指著二人痛罵道。
面對此人,即便方才如何氣焰囂張的蔣顯和盧南,如今竟然只能忍氣吞聲,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此人,正是天下清流領(lǐng)袖,兩朝元老,當(dāng)朝宰輔,廖文昌!
看見廖宰相站了出來,皇帝姜云瀚的臉上久違的出現(xiàn)了一抹笑容,長出了一口氣,便重新落座在了龍椅之上,靜看風(fēng)云。
廖相爺捋著胡須,瞪了那二人一眼,便大步上前,向著皇帝陛下的方向深深一躬,道:
“陛下,老臣以為,元華英將軍于國有功,若私自定罪,可是萬萬不妥啊!”
廖相爺?shù)囊幌?,猶如說到了姜云瀚心縫里一樣,頓時讓他不禁咧嘴一笑,就差拍手叫好了!
“相爺此言差矣,當(dāng)時,靈神上教護法持三長老的手令而來,親自定了元將軍的罪,莫非,相爺想要忤逆上教的旨意不成!”
盧南冷笑了一聲,話語如刀,咄咄逼人地說道。
“哼!”
廖相爺冷哼了一聲,扭頭直視著盧南的眼神,道:“盧大人,老臣是皇上的臣子,而不是靈神宗的臣子,何來‘忤逆’之說!爾等宵小之徒,為了一己私利,竟然逼迫皇上對自家將軍下手,爾等,置國家法度何在?!置皇室威嚴何在?!”
相爺蒼老洪亮的聲音,猶如鶴鳴九皋,字字鏗鏘有力,不止地回蕩在大殿之中!
蔣顯與盧南二人雖然冷著一張臉,但面對他,此刻也只得低頭不語。
廖相爺言罷,在武臣之首位,一名身著蟒袍官服的男子也橫跨一步,站了出來,向著皇帝拱手道:“陛下,臣也認為廖相爺所言極是,還請陛下三思!”
此人,身份也亦是不簡單,當(dāng)朝皇帝的胞兄,真正的皇家血脈,端親王,姜德業(yè)!
看著此人走了出來,太尉蔣顯的臉色也越發(fā)的難看。
眾所周知,這位端親王,雖是皇親,卻是軍方出身,平日里便是和元家同氣連枝,與那元華英更是親密無間!
如今,此人站了出來,自己恐怕更加張不開口了!
不僅如此,端親王這方言罷,人群之中,又站出了一名文士模樣的大臣,立時高聲說道:
“啟稟陛下,麒麟閣上下忠君愛國,元氏一族三代侍奉朝廷,一向盡職盡責(zé),前將軍元華風(fēng)更是功在社稷!,臣,樞密院知事徐崇,愿用性命為麒麟將軍擔(dān)保,還望陛下明察秋毫!”
廖文昌,端親王,徐崇,這三人,正是在冷護法大鬧朝堂之時,堅定維護元華英的人!
“臣,中書侍郎劉驥,也愿意為元將軍作保,還請陛下圣斷!”
“臣,中郎將裴舒,也附議!”
“臣,都御史……”
一時間,似乎隨著三位大臣的陸續(xù)發(fā)言,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大殿開始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兩側(cè)的朝臣中,也開始陸續(xù)不斷有人站了出來,拜伏于地,為元華英求情!
看著如此情形,皇帝姜云瀚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心中暗罵這些隨聲附和的大臣們“墻頭草”。
不過,他還是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至少看著廖相爺、端親王和徐崇三人,心中涌現(xiàn)出了一股暖意,也頓時感覺到,自己,并不是一個形單影只的皇帝……
作為皇帝,怎么舍得親手折斷自己的“臂膀”!
如今自己所需要的,不過只是一個所謂的“借口”,讓自己能夠?qū)⒃A英給放出來,這樣就足夠了!
現(xiàn)在,滿朝群臣毫無疑問,便是給了自己這樣一個“借口”!
但,似乎皇帝姜云瀚還感覺少了點什么。
他側(cè)目一望,正看見尚在人群中一聲不吭的元華林,心頭一動,不禁開口問道:“元大夫,你可有什么話說嗎?”
元華林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一翹,似乎等待皇帝喚自己已然許久。
他邁步而出,手中捧著一方長條盒子,恭敬地拱手道:
“陛下,臣自然也認為家兄無罪……況且,臣這里有一樣?xùn)|西,想給陛下一觀!”
“放肆!”
沉默許久了的太尉蔣顯,一見元華林挺身而出,頓時面泛紅光,激動地說道:
“元大人,你作為麒麟閣親屬,應(yīng)當(dāng)及時回避,如今,竟然還要呈上偽證,想要影響陛下的判斷,從而包庇兄長!如此行徑,與結(jié)黨營私何異,你知罪否?!”
被蔣顯如此扭曲事實,元華林卻也未見怒色,反而一臉平靜地緩緩打開長盒子,取出了放在里面的一副卷軸,輕描淡寫地說道:
“蔣太尉,先不要著急定我的罪,看了我手中的東西再說吧!”
說罷,元華林看向皇帝姜云瀚,赫然拉開了手中的卷軸,只見那長長的字帖上,密密麻麻地寫著無數(shù)人的名字,字體龍飛鳳舞,卻也各不相同!
姜云瀚雙目一瞇,站了起來,指著那字帖問道:“元愛卿,那是何物?”
元華林高舉起字帖,高聲回答道:“啟稟陛下,此乃‘萬人書’,上面的名字,皆是臨海城中的一萬零六名儒生所留!文人清流們的意愿,皆匯聚在此,只是希望陛下能夠釋放家兄,還麒麟閣一個公道!”
雖說,這“萬人書”面對冷無葉等靈神宗中人,如同白紙一張,但如今御前奏對,面對蔣顯、盧南之流,卻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刃”!
果然,看著元華林手中的“萬人書”,剛才還咄咄逼人的蔣顯,仿佛頓時便沒了脾氣,立時收起了自己的“張牙舞爪”,再次沉默了下去。
萬人書,是萬千儒生的請愿書,在文人心中,猶如至圣先師的畫像一般!
眾所周知,文人一向清高自傲,更加剛直不阿,想要他們屈服低頭,談何容易!
而落下了儒生名字的萬人書,便是真正代表了他們的集體意愿,是他們共同的聲音!
文官出身的蔣顯,即便現(xiàn)在貴為太尉,面對“萬人書”,也是不敢再造次……
不過,作為武官的盧南也毫不在意,他大步上前,指著元華林說道:
“就算你手握‘萬人書’,可是,元華英的罪是靈神上教定的,那天下儒生,能和靈神宗的修士相比嗎?!”
“注意你的言辭,盧將軍!”
一旁的廖相爺眉頭微皺,目光凌厲地說道:
“儒生,乃是國之根本,天下基石,老朽絕不允許你如此輕慢儒生……再者說,你害怕靈神宗,老朽可不怕,此罪,本就是荒謬之罪,今日,靈神宗并無人在此,莫非,我們還要繼續(xù)仰人鼻息不成?!”
“這……”
廖相爺?shù)囊幌?,頓時讓盧南也啞口無言。
皇帝姜云瀚見狀,立時喜上眉梢,他一拍龍案,欣喜地說道:“好,既然如此,想來眾卿家也再無異議,那么,麒麟將軍這罪……”
“慢著!”
就在姜云瀚即將御宣麒麟將軍元華英無罪之時,議政大殿外,一個囂張跋扈的聲音從大門傳來!
而這個聲音,頓時讓議政大殿內(nèi)的群臣身形一顫,不自覺的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姜云瀚,也因為這個聲音,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起來,雙眸微顫地看向大門的方向。
“咿呀——”
大門打開,強烈刺眼的陽光灑了進來。
而在陽光之中,一個錦衣男子從外走了進來,一雙跋扈無禮的眼神環(huán)顧四周,似乎沒有把在場的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包括了端坐于龍椅之上的皇帝姜云瀚……
看著此人的到來,姜云瀚下意識停止了一刻的呼吸,心頭倍感沉重,仿佛一塊大石頭堵在了自己胸口一般!
沒想到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此人竟然來了……
靈神宗護法,冷無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