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帝心難測
芳華殿
碗盞破碎的聲音震耳,將正在夜讀的小九嚇得直冒眼淚,筆墨暈染了大片宣紙。
他也不知道五皇兄為何會惹得母妃如此厭煩,似乎只要是他的事,母妃就會變得異常暴躁。
“別哭了,吵鬧得本宮心煩?!?p> 褚嫣然大吼道,她現(xiàn)在都心慌意亂,更沒功夫去管小九了。
乳母連忙將九殿下抱下去,垂眸躬身,不敢看賢妃一眼。
“你確定你看清楚了,燕綏那野種……,不是,小五那孩子真的出現(xiàn)在了夜宴?”
褚嫣然氣急,不自覺地罵了出來,回過神來,才忙不迭地糾正。
猛地跪在地上,額頭扣在地面上,“奴婢沒有看錯,的確是,五殿下?!?p> 雖然宮里都在傳賢妃待下人極好,擔(dān)得起這個封號,可近身伺候的人都知曉她的心性,傳言不可信。
“他不是在雍州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宮宴上?”褚嫣然低喃著,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以及惶恐。
那些都是褚家的死士,不會留下不利于她的證據(jù),褚嫣然指甲扣在掌心,痛意讓她逐漸冷靜。
“無詔回京,陛下都沒有罰他嗎?”恍過神兒來,褚嫣然忙問道。
婢女咬著唇,似是下了什么重大決定般,連連搖頭。
褚嫣然眉頭驟然蹙起,發(fā)髻間的金步搖不停地亂顫。
果不其然,殿內(nèi)又是碗盞擲于地上的聲音,價值百金的物件跟不要錢似是,悉數(shù)往地上砸去。
西殿的九皇子好不容易被哄好了,又嚇得哭了起來。
“就算他回來了,也動搖不了咱們九皇子的地位,娘娘何必跟一個野種置氣呢。”
安懿聽見主殿的動靜,忙趕了過來,朝婢女使了個眼色。
見賢妃的臉色好了些,安懿又趁熱打鐵,“他背后沒有母族幫襯著,只能依靠娘娘,到時候任圓任扁,還不都在您的一念之間嘛。”
暴戾之氣逐漸褪去,褚嫣然癱在座椅上,揉著太陽穴,咬牙切齒道,
“本宮一想到那個賤人的兒子,有一天會比小九還要優(yōu)秀,本宮這心口就堵得慌,恨不得除之后快。”
安懿輕柔地替她捏著肩膀,徐徐道,
“這件事急不得,娘娘需細(xì)細(xì)籌謀,不過所幸這野種年齡尚幼,在宮里跟根野草一樣,任誰都能踩上一腳。”
“本宮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陛下素日來也并未優(yōu)待過他,怎么剛剛回宮,就如此得圣寵?”
褚嫣然猛地支起身子,莫不是這矛頭,指向得是她?
忙將方才的宮女喚回,褚嫣然語氣急促地問道,“你去大殿時,可有將本宮的意思傳給王喜?”
“娘娘的事情,奴婢自然是放在心上的,王喜公公是接了奴婢的東西,定會全心為娘娘辦事。”
“快,安懿,還不讓人將芳華殿收拾一下。”褚嫣然急聲吩咐道。
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鬢角,褚嫣然對著銅鏡,又敷了層胭脂。
“對了,小九那邊可安撫好了?”想起方才的哭鬧聲,褚嫣然問道。
重新挑了只金釵,安懿比量著,回道,“有乳母看著,娘娘放心好了?!?p> 褚嫣然滿意地勾起唇角,“等讓乳母安撫好后,再帶過來吧,陛下也好久沒見小九了?!?p> 別好發(fā)釵,褚嫣然靜坐在銅鏡前,滿心歡喜地等著圣駕。
夜宴結(jié)束后,見陛下還在興頭上,王喜忙適時地上前提了幾句賢妃。
暗夜深沉,星月皎皎,石子路上明黃色的御輦,驟然停住。
“你跟在朕身邊多少年了?”燕俍直起身子,問道。
氣氛凝滯,王喜也只是自己僭越了,忙跪在石子上,“從陛下還是三皇子的時候,奴才就跟在您身邊了。”
屏退左右,燕俍走下御輦,感慨道,“原來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怪不得朝中的老臣,一個個的都這么迫不及待想要,逼朕立儲。”
“陛下正值壯年,立儲之事事關(guān)社稷,該要穩(wěn)重些才是?!边凳子谡菩?,王喜忙說道。
“你在宮里這么多年了,賢妃的那點(diǎn)心思你是看不懂,還是裝作看不懂?”燕俍將話點(diǎn)明。
近日翰林院異動頻繁,甚至屢屢僭越內(nèi)閣,這些他都看在眼里,卻不作出反應(yīng),為的就是看看這褚昌還能走到哪一步?
他絕不容許,褚家成為第二個盛極一時的蕭家,世族的勢力決不能壓過皇權(quán)。
王喜身子僵在原地,連連磕頭,“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再給奴才一個機(jī)會?!?p> “你倒是說說,你不敢什么?”燕俍低聲問道,帝王之氣盡顯。
自己身邊的人,若是起了別的心思,那就不用留了。
暴風(fēng)雨前,總是寧靜,跟在燕俍數(shù)十年的王喜,又怎會不知曉他的脾性。
陛下,的確是動怒了。
“奴才不該有巴結(jié)之心,奴才這輩子就只有陛下一個主子,絕不會再生出二心?!?p> 冷汗頻頻冒出,寒風(fēng)一吹,惹得王喜不停地哆嗦。
“朕才是天下之主,儲君的位置,不是你們該動心思的?!迸牧伺耐跸驳哪?,燕俍聲音發(fā)沉。“是是是,奴才知道陛下的意思了?!毖柿丝谕倌?,王喜表著忠心。
賢妃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陛下只不過是借他來敲打那些前朝的老臣,尤其是褚家。
“知道就好,朕希望明日早朝上,那些折子都不會再遞上來?!?p> 重回到御輦上,燕俍垂首,回想起燕綏那雙純凈得發(fā)亮的眼眸。
“朕好長時間都沒去看望皇后了吧?!?p> 燕俍低喃著,王喜立即就心領(lǐng)神會,“擺駕,長鳳殿?!?p> 帝王之心難測,后宮的風(fēng)向一變,勢必也會影響到前朝。
這天,要變了。
長鳳殿
蕭如煙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寢,將鳳冠卸下,似是心里壓著的那塊巨石,也放下了。
銅鏡中的自己,皺紋逐漸爬上眼角,就連鬢發(fā)間也隱現(xiàn)了幾根白發(fā)。
她早已芳華不再,色衰,卻未能愛馳。
因?yàn)?,陛下,從未愛過她,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這一點(diǎn),蕭如煙也是耗費(fèi)數(shù)年才明白的,就算是賢妃處處壓自己一頭,她也不會太過計較。
畢竟,陛下的心,誰也沒有贏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