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將心比心

　　“那……叔叔后來呢？”核桃心驚膽戰(zhàn)地聽完鮑嘯鳴的描述，小心翼翼地問。

　　鮑嘯鳴抬頭看了他一眼，似苦笑似無奈。

　　“創(chuàng)后心理障礙，沒辦法工作了。先靜養(yǎng)，后來時間久了之后，身體各項指標(biāo)恢復(fù)之后，心理也沒辦法恢復(fù)，看見任何和刀有關(guān)的東西都會受到驚嚇。聽到刀字也不行，看到手術(shù)刀也不行。最后只能轉(zhuǎn)移到其他科室看護(hù)，不能回家?！?p>　　他沒有說出“精神康復(fù)科”幾個字。

　　“現(xiàn)在還在嗎？”核桃小聲道。

　　鮑嘯鳴點(diǎn)點(diǎn)頭。

　　“等過了明年春節(jié)，就是第三年了。”

　　他又端起了桌子上的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口。

　　唐教練默不作聲，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干！”

　　核桃從來沒有看見唐教練如此失態(tài)過，嚇了一大跳，不敢出聲。

　　鮑嘯鳴卻好像完全不為所動，反倒是說出這些輕松了許多。

　　話已至此，鮑嘯鳴反而從之前的諱莫如深變得話多了起來。他像是嘲諷似的說道。

　　“我的外婆原本就不支持我的媽媽嫁給爸爸，我小的時候，爸爸只是個默默無名的醫(yī)學(xué)生，媽媽是縣里數(shù)得過來的美女，外公在那個年代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外婆本來想讓媽媽和外公指定的一個公務(wù)員在一起，但他們已經(jīng)有了感情，媽媽堅持要嫁給爸爸，外婆拗不過她?！?p>　　“有了我之后，外婆也從來沒有帶過我，她嫌爸爸收入又低，還沒時間照顧我和媽媽。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兒子身上了?！滨U嘯鳴用鼻子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個40歲才混上虛職副科的草包兒子，她也當(dāng)寶貝一樣寵?！?p>　　唐教練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鮑嘯鳴。

　　“小鮑，你有沒有覺得你這么多年的學(xué)習(xí)會很可惜？”他開口問。

　　鮑嘯鳴冷笑著搖搖頭。

　　“以后我做什么都不會做醫(yī)生的。”

　　核桃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一向活潑開朗的他，今天晚上顯得格外安靜。

　　“小鮑教練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鮑嘯鳴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核桃見鮑嘯鳴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自顧自說下去。

　　“你那么聰明，記性又好，就像我小時候很多很厲害的同學(xué)。他們要么讀書好，要么體育好，要么彈得一手好琴。只有我，什么都不會。”

　　他也釋懷地笑了笑，好像有點(diǎn)不好意思。

　　“我的爸媽都在外面打工，從小就是奶奶帶大的。也沒怎么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跟同學(xué)出去打游戲。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很厲害，好好打也能拿很多個冠軍什么的?！焙颂也缓靡馑嫉匦π?，“我玩王者才幾個月，就上了好幾個國服英雄，玩的基本都是中單法師。后來就報名參加了城市聯(lián)賽，拿了市冠，又拿了省冠軍。”

　　“那種一直贏的感覺，真的很好?！焙颂议_心地笑著，“從小我干什么事情都不如別的人，但打王者之后，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p>　　“但是去別的省打比賽的時候，就沒那么輕松了。基本上是贏一場輸一場，積分也上不去。打到后來，隊友也沒有干勁了。他們有的當(dāng)了主播，有的成立了工作室，還有不少人勸我也干這個。”核桃笑了笑，搖了搖頭。

　　“其實當(dāng)時跟他們一起去開個工作室也不壞，起碼能賺一份收入。像我們這種人，小的時候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能選擇的路很少的?！?p>　　“都知道是青春飯，但是有的人連青春飯都吃不上，不是么？”核桃輕聲說。

　　鮑嘯鳴不說話。

　　“但可能我比較傻吧，我就一直想拿冠軍。我不想去當(dāng)什么主播，工作室，天天還要對著陌生人說謝謝老板的打賞，謝謝金主爸爸送的禮物。”核桃搖搖頭，“我開始打王者就是想去拿冠軍的。拿不到冠軍，我覺得也沒有什么意義?！?p>　　“但是后來唐教練發(fā)現(xiàn)了我，他讓我改打輔助，說我最適合的位置是輔助?！焙颂腋屑さ乜聪蛱平叹?。

　　“一開始我不愿意。誰愿意去玩最無聊的輔助位置呢？又不能C，輸了多半還要怪你。

　　但是教練說我可以帶動隊友，我腦子清晰。我就被教練夸得有些飄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再后來，教練就把我?guī)У搅怂膽?zhàn)隊。最開始的時候，戰(zhàn)隊只有我和花榮。那時候我們還沒打到KGL，只能到處參加城際比賽。然后教練又挖來了楓葉，挖來了老魚，挖來了冰痕。我們一起磨合的越來越好，也拿了城際聯(lián)賽的冠軍，最后資格賽也一路贏下來，才打到了KGL。”

　　“但是KGL更難打。每一個對手都是冠軍，哪一個都不好惹。每場比賽都是BO1，稍微一大意就沒了，根本就沒辦法保持穩(wěn)定的狀態(tài)?！焙颂铱嘈Φ?。

　　“逐漸的我們也是KGL的老油條了，隊伍之間該熟悉的也都熟悉了。每個賽季都有各種各樣的怪物從下面爬上來，我們不進(jìn)步，對手就在進(jìn)步。唐教練已經(jīng)很拼命地幫我們想英雄池，幫我們BP了，但是對手比我們還拼命，大家都想去看看KPL的賽場長什么樣子?！?p>　　“都已經(jīng)走到這里了，還差一步就能去KPL了，我真的不甘心?！焙颂乙贿呎f一邊緊緊地握著拳頭。

　　“小鮑教練，”核桃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酒，站起身來。

　　“我代表我的隊友們向你道歉。可能你也很難明白我的感受。我沒什么文化，到現(xiàn)在也沒打出什么名堂。唐教練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每個人都想打好比賽報答他。他們覺得你來了，唐教練就被擠走了，但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你是唐教練看中的人，他不會看錯人的?！?p>　　“如果你愿意留下來，我一定去跟每個人做工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留下來，也接受我的道歉，你那么聰明，以后干什么事情都一定會好的?！?p>　　核桃說完，一仰脖，酒液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

　　他不擅長喝酒，喝得急了，連續(xù)嗆了幾下，臉頰憋得通紅。唐教練連忙抓了幾張餐巾紙遞給他。

　　“不好意思，丟人了。對不起，小鮑教練?！焙颂医舆^餐巾紙，一邊擦拭著嘴角一邊坐了下來。

　　唐教練憐惜地看了核桃一眼。他思考了片刻，正色地對鮑嘯鳴開口道。

　　“小鮑，我虛長你十幾歲。你也可以把我當(dāng)成一個長輩。我知道這種事情，世界上并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和你的媽媽承擔(dān)的一切，我們旁觀者沒辦法多評價，我們也沒有辦法真正設(shè)身處地地感覺到你們的痛苦。”

　　他頓了一頓，依然鄭重地看著鮑嘯鳴。

　　“我尊重你的每一個選擇。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你很有天賦，無論做什么一定都能做得很好。但我想說，可能世界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醫(yī)生這個行業(yè)，也沒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我們也算是有緣，能一起共事過一小段日子，雖然很短暫。以后的日子，我們都加油?！碧平叹氄f完，向鮑嘯鳴伸出手去。

　　鮑嘯鳴卻沒有伸出手，他陷入了沉默當(dāng)中。

　　唐教練心知他做事執(zhí)拗，也不再多勸。便收回了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核桃，端起酒杯。

　　“我和核桃最后再敬你一杯，就當(dāng)代表ZT戰(zhàn)隊對你正式表達(dá)歉意吧?！?p>　　核桃聞言，也乖巧地端起了酒杯。

　　鮑嘯鳴依舊沒有動杯，也沒有說話。

　　“冬冠賽，KZ戰(zhàn)隊對戰(zhàn)EMC戰(zhàn)隊，KZ一選出娜可露露之后，EMC選了盾山和太乙真人?！滨U嘯鳴忽然開口。

　　核桃睜大了眼睛，他望望鮑嘯鳴，又望望唐教練，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秋季賽，YG對戰(zhàn)TOP戰(zhàn)隊，TOP戰(zhàn)隊連續(xù)拿的兩手法師是扁鵲和羋月?！滨U嘯鳴繼續(xù)說道。

　　不等唐教練和核桃回話，鮑嘯鳴突然加快了語速，一口氣說下去。

　　“KZ和EMC的比賽完整的BP過程是，KZban李信，EMCban老虎，KZban昭君，EMCban莊周。KZ一選娜可，EMC一選盾山太乙，KZ二選呂布孫策，EMC二選馬可，ban東皇，KZban木蘭，EMCban鬼谷，KZban關(guān)羽，EMC4選鎧，KZ4選姜子牙牛魔，EMC最終選小喬?！?p>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一長串話。唐教練的眼中逐漸綻放出光彩。核桃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來。

　　鮑嘯鳴舉起酒杯。

　　“教練，請批準(zhǔn)我歸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