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你有出息了,就別回村子里了。去城里好好干。”爸爸從灶里摸出兩個紅薯。這應該是他的晚餐了。
“過兩年,我賺到錢就在城里買房,把爸爸接過去?!?p> “好,爸等著?!?p> 我扯開毛衣外包裝,這是秋天的薄款,爸爸一直不舍得買衣服,每到秋季就提前穿上那件軍大衣,背后一身汗,前邊一肚涼,十幾年如此。
“快入秋了,這兩件衣服爸爸添著,等我忙完了,再回來看你?!?p> 我并不責怪爸爸,盡管所有人都認為賭博是一個惡習,但在這個小村子里,除了賭錢還有什么共識呢?
入夜,我準時回到宿舍,高總的電話如期而至。
“順利嗎?”
“美女倒是不少,可是我感覺她們的法語還沒有露涵說得好。”高總抱怨。
“傳媒學院有各國語言的選修課,當然,選修課而已。”我解釋道,也消了他找露涵做翻譯的念頭?!耙?,一本和三本的生源本來就是天淵之別?!?p> “不知道特訓一下行不行?!备咴葡璩烈鞯馈?p> “我覺得你不要把精力放在法語上,關鍵的問題是錢!”
“錢?”高云翔糊涂了,“你的意思是我花大價錢就能請來好翻譯?”
“哎呀!翻譯個屁?。 蔽乙粫r著急,也顧不得對面是老板了,“你想想,地球這么大,法國人為啥非把油大老遠的運咱這兒來?他圖什么?”
“錢!”高云翔總算明白了,“可代理費是我們兩家商量好的,不能隨便減啊?!?p> “那你就不會增值服務?通關時間能不能壓縮?人家船期緊最怕這個。拖輪能不能多要一艘?把航道里那些漁船清一下,少剎一趟車得省多少油哇。”
高云翔沉默了一會兒,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詢問:“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p> “我跟著船漂了半個多月??!親!”
高云翔哦了一聲,有恍然大悟之感。
“咱把增值服務列個清單,先跟石化那邊通個氣兒,然后你直接就去找法國人。”
“去哪找?”
“石化那邊這么大的生意,他能不派個人去油田看看?法國人能不建個辦事處互相聯(lián)絡?你就去那個辦事處,看見他們公司的人就請客。你高云翔這么高大帥氣的人,練MMA的健美身材,又是個留學生的派頭,把名片一遞,法國人準上套?!?p> 高云翔的語氣已經(jīng)充滿了崇拜:“郭兄,你怎么知道我留過學呢?”
我尋思你這不廢話嗎?就你這腦子還想?yún)⒓訃鴥?nèi)高考怎地??!
“要我說主要是因為氣質(zhì)?!?p> 高云翔在電話那頭得意個不行。我卻有點擔心起來,沒錯,還記得高云翔那Low出天際的名片么?
“高總,法國人都很傲氣,最看不起英美那一套,您到時候穿歐式西裝,然后把名片換個風格?!?p> “名片?”
“對!您那個設計不一定適用于國外,保險起見還是針對客戶群訂制一份為好。”
高云翔爽快的答應了。雖然我自認為屬于嚴重不會說話的那類人,不過哄高少爺還是手到擒來的。
而我,需要盡快列出服務清單。法國人最是浪漫,浪漫卻也是散漫懶惰的代名詞。這些人一定圖舒服圖省事!那我們就得讓對方舒服成一灘爛泥,省事到飯來張口。
嗯……
我還是撥通了高云翔的電話。
“高總,我這邊有個想法,請那條‘天馬河’上的船員們吃飯?!?p> “哈?”
“就是送我回來那條船。我是這么想的,咱們走的是貨,走貨離不開船。船員孤身在外,舉目無親的,就缺關懷。咱請他吃飯,同他談心,他心里就有咱。只要他心里有咱,有些別人不知道的事兒,咱就能做到位?!?p> “那要花多少錢?”
“一頓飯最多不過兩千,再唱個K,一萬以內(nèi)準行。這筆錢花出去,我們就撓著船方的癢癢了。你想,法國人自己不會開船,只能租國內(nèi)的船,我們讓船方滿意了,貨方至少滿意一半吧?”
“好!我給你兩萬預算!這事兒你放心辦。”高云翔回道?!拔以侔研苤碚{(diào)給你,他對這些吃喝玩樂的地方最熟悉。”
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出入這些所謂的娛樂城。也許有很多人愿意去獵艷,但我認為如果一個女人穿得像妖精一樣進出這類場所,與野地里發(fā)情求歡的貓咪并無區(qū)別。而人應當是理性驅(qū)使的高等動物。
“可惜這樣你就不能體會原始的快感了?!?p> 奧林匹斯KTV門外,霓虹燈下的熊助理一臉不屑的說出這句話。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油膩男人,一頭寸板倒是干練,圓臉也還算堅挺,只是那啤酒肚徹底出賣了他。那扁平的墨鏡掩蓋不住不屑的眼神,挑起的嘴角充滿了挑釁式的嘲笑。
“這是我們公司定點的場子,包廂費才1000,公主的話,也有優(yōu)惠。需要特殊服務么?”
“不!”我非常堅定的拒絕。
“你就不怕客戶有意見?”熊胖子輕蔑的問。
“等活動結束了,他們愿意做什么我不想干涉,只要不在我眼前。”
“(ˉ▽ ̄~)切~~”熊助理暗暗鄙視。
“訂場子,明天上半場我主陪,下半場請熊助理陪,這樣我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嗎?”
熊胖子沒想到我會提出這種要求,不過這樣一來我的預算少他的預算多,有便宜不占不是王八蛋嗎?
“那就這么定了?!毙苤硪豢诖饝?p> 我掏出手機,給他掃了8500元預算。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航行,我自認為對航海有了個初步的了解,船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種肉類,特別是冰凍在超冷冰庫里的僵尸肉。一般來說,船公司都會傾向于把時間最早的肉供應給水手,這樣才不會造成浪費,所以吃到嘴里的肉通常是幾個月、幾年之前的。
如果那家公司的船東特別混蛋的話,吃到比你年紀大的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反過來,蔬菜瓜果就比較稀缺了,因為這玩意兒根本沒法保存,出去半個月就會全部腐爛。如果船上沒有條件種點瓜果,或者在游泳池養(yǎng)點淡水魚的話,在那漫長的旅途中,大家就只能每天吃一個口味的肉拌飯。
這種飯吃上半個月,別說是蔬菜了,給片樹葉子都能炒著吃光!
我先將菜品訂好,又聯(lián)系船長和車輛,一番操作下來已經(jīng)是半夜了。甩下手機打開熱水,霧氣瞬間充滿了整個浴室。
取下一顆奶糖丟進嘴里,古人云饑不洗澡飽不理發(fā),我這一天也僅僅是吃了兩根紅薯和一個路邊漢堡,連宵夜都沒吃,此刻已經(jīng)是饑餓難耐。如果不補充一顆奶糖,沒準真能再“低血糖”一次。
現(xiàn)在,我充分體會到了社會的毒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赡弥眢w來拼金錢的滋味確是極不好受的,天天陪酒把肚子搞大的熊助理是這樣,沒日沒夜在駕駛樓值班的船員是這樣,半夜兩點才洗澡的我也是這樣。
不知怎么的,腦袋里突然就出現(xiàn)了那張?zhí)O果一樣紅撲撲的臉。蘇曦看著也是剛畢業(yè),但是人家坐在柜臺前面,朝九晚五,吃飯有保證,下班就休息。雖然每個月只有幾千塊錢工資,卻難得那份清閑。
也許父親是對的,在這個地方,沒有比公務員更好的職業(yè)。
擦干水分,在獨自一人的房間里酷熱難擋,我索性就不穿衣服,倒頭便睡。
朦朧間電話又響。
高云翔?
“喂。”
“郭兄,出事情了?!?p> 哈?天??!大半夜的你干嘛!
“老板你慢慢說?!?p> “我們公司有一條船被港務監(jiān)督處調(diào)查了,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p> “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你找我?”我有點懷疑高云翔是不是在女大學生的懷里給我打電話,我來港口才幾天,別說人了,連個鬼都不認識,你找我?
高云翔的聲音急得發(fā)顫:“不是啦,只有你才能搞得定他呀?!?p> “誰啊?”
“港務監(jiān)督處的王處長?!?p> “他又不姓郭,我能怎么樣?”
“他跟你一樣死腦筋??!”
郁悶了,咱腦筋很死嗎?肯定是那個熊胖子多嘴!對熊助理這樣的人來說,這種機會簡直就是白嫖,哦不對,玩完以后不給錢那根本不算嫖。在他的眼里,我本可以結結實實的占一次便宜,而我卻主動放棄了。這不是死腦筋是什么?
這么說的話……
“到底要我干什么?”
“你不是有律師證嗎?”
我都快哭了,通過司法考試不代表有律師證好吧。
“律師證是指通過司法考試以后,在律師事務所實習一年,然后領到的職業(yè)資格證。我沒有!”
“反正你懂法律對吧?”
“這個倒是略懂。”
“明天我去找你,你就幫我爭取一下。”
“什么?”
“王處這個人,煙酒不沾,請吃飯不去,給錢也不要,實打?qū)嵉蔫F公雞。兄弟你只要跟他辯論贏了,他準放過咱這條船?!?p> “那以后我還能在這里混嗎?”我有點惱了,你就這個餿主意?
“人家很大度的,苗正根紅!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