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三十歲,加入魔軍已經(jīng)有五年了,立下了幾個戰(zhàn)功,被封為小隊隊長——就像剛才那位負責(zé)這個聚集點的隊長,手下有二十四名士兵。我仿佛看到了更大的軍銜在向我招手,在戰(zhàn)斗中愈加勇猛,不顧自身安危,總是沖在第一個。終于有一天,我遇到了神軍的一名將領(lǐng)??v使我發(fā)揮出遠超平日的戰(zhàn)斗力,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或許是我明知不敵卻悍不畏死的勇氣打動了他,明明可以刺入我心臟的利劍卻刺穿了我的右胸。他對我搖了搖頭,一腳將我踢出了戰(zhàn)斗最激烈的地方,自己卻被我軍的一名將領(lǐng)斬斷了頭顱。我至今仍能清晰地看見飛起在半空中那張俊美臉龐上充滿憐憫的眼神。隨后我被救了回來。”
時至今日,張魈仍不明白那名神軍將領(lǐng)為何要放過自己。如果當(dāng)時他一劍殺死了自己,或許他就能躲開魔軍將領(lǐng)偷襲的那一劍,便不會死了。
“將軍,那名神軍將領(lǐng)為什么要放你一馬?他們不是和我們不死不休的嗎?”
張魈將目光移到說話的士兵身上,仿佛看見了自己剛?cè)胛闀r的樣子。他搖頭笑了笑,“不死不休?或許是吧。我所知道的是,當(dāng)初如果神族不顧代價地繼續(xù)攻擊苦寒之地的我們,我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這片天地間了?!?p> “我也懷疑,當(dāng)我們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時候,會不會將神族趕盡殺絕。但無論如何,我們皆尊重彼此的勇氣和尊嚴。告訴你們一件事,我族在占領(lǐng)赤陽關(guān)之前,曾遭到神族中一個人的攻擊?!?p> “一個人?那豈不是螳螂擋車,不自量力,自取滅亡嗎?”
驕傲和自豪涌上黑騎兵們的臉頰,他們決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膽敢蔑視魔族大軍的軍威。
“或許是自取滅亡,卻絕不是不自量力。你們可知道炎朗那小子怎么突然坐上了大將軍的位子?因為那些本可繼任大將軍的將軍們?nèi)妓拦饬耍褪潜荒敲褡鍖㈩I(lǐng)孤身一人殺死的?!?p> 張魈掃過黑騎兵們掛滿不相信和震驚的臉,繼續(xù)說下去:“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yīng)也像你們這般,但統(tǒng)轄我們的李將軍確實陣亡了,還有統(tǒng)轄炎朗的趙將軍也陣亡了,否則大將軍輪也輪不到他?!?p> “后來與我交好的一位將軍告訴我了全部經(jīng)過,他當(dāng)時正好隨趙將軍走在隊伍的前列。據(jù)他講述,那名神軍將領(lǐng)憑一人之力斬殺了三四百名像你們這樣的黑騎兵,又擊殺了十幾名高級將領(lǐng),最后陛下親自出手結(jié)束了他的性命,也結(jié)束了他對我軍的屠戮。”
黑騎兵們沉默了下來,眼中充滿了恐懼,有的人甚至發(fā)出了輕微的顫抖。
“出于對那人的尊重,陛下為他配備了豪華的馬車,將他的尸體送還了神族。那人就是神族大元帥司徒烈?!?p> “將軍,依您之見,陛下能憑一人之力擊殺他嗎?”
司徒烈力抗魔族千軍萬馬的事跡使得這些勇猛驕傲的黑騎兵們士氣低落,情緒低沉。
覺察到這一點的張魈提高嗓門吼道:“你們怕了嗎?那些前仆后繼的死去的黑騎兵沒有害怕,那些明知不敵卻仍然沖上去的將軍們沒有害怕。如果你們只是聽聽就怕了,不如現(xiàn)在脫下戰(zhàn)甲,滾回冰野荒原,捕獵雪兔雪雞。不過說不定縱使它們都能嚇得你們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張魈的一番譏諷的話激起了黑騎兵們心中的怒火。他們的臉龐在篝火的映襯下格外猙獰,活像一只只發(fā)怒的野獸。
“我們沒有害怕,也不是逃兵懦夫。如果司徒烈阻攔我們的去路,我們也會不顧生死地沖擊他?!?p> “只是剛才的故事打擊了你們的信心,讓你們覺得我族沒有這般了不得的人物,是嗎?告訴你們,如果不是前任幽大將軍的傷病無法痊愈,他就不會親率族中高手刺殺神皇,司徒烈也不會如入無人之境。咱們的幽大將軍即使不能完勝司徒烈,也能和他斗得旗鼓相當(dāng),更遑論咱們的陛下。”
“陛下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司徒烈。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是戰(zhàn)爭,即使一個人無法打敗他,可以十人,百人,直到擊垮任何膽敢阻攔我們的敵人。明白了嗎?”
“吼!吼!吼!”
黑騎兵們爆發(fā)出震天的吼聲,身前的篝火一陣凌亂,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張魈可以感覺到黑騎兵們身上被徹底喚醒的血性。這些尚未經(jīng)過太多洗禮的士兵們不僅要接受肉體的磨煉,還要經(jīng)受精神上的打擊和刺激,唯如此才能在真正的危險面前保持冷靜和勇氣。
“烤羊都要被烤糊了!”
一名黑騎兵發(fā)現(xiàn)架子上的烤全羊有的地方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焦黑色,趕忙抬起烤羊遠離了篝火。
“將軍,給您條羊腿?!?p> 那名黑騎兵撕下味道最好的羊腿,殷勤地遞給了張魈。張魈也不客氣,拿在手中,撕咬下一大塊香噴噴的羊肉,大口咀嚼起來。其他士兵也接過分給的羊肉,高興地吃了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羊肉特有的膻腥味,夾雜著滾燙的肉嚼在嘴中的嘶嘶聲,場面好不熱鬧。很快一只肥嫩的烤全羊被搶吃一空,不少人都發(fā)出心滿意足的打嗝聲。
“將軍,您的故事好像還沒有講完,還請您滿足我們的好奇心?!?p> 羊肉使士兵們渾身燥熱,老魏大著膽子懇請張魈將故事說下去。這時楊副將走到張魈身邊,低頭耳語了幾句。
“讓他們出發(fā),一定要小心謹慎,切勿被神族發(fā)現(xiàn)行跡。對了,如果能夠探查到是否有神族將士帶領(lǐng)這些弱小的人族,那是最好不過了。但不可盲目逞強,誤了大事?!?p> 楊副將恭敬地行禮,轉(zhuǎn)身離開了。
張魈看著黑騎兵們期待的眼神,嘿嘿笑了笑,一邊回憶往事,一邊低沉地說:“刺穿右胸肺部的那一劍使我昏迷過去,我被迫離開了軍隊,回到了后方冰原上供受傷人員休養(yǎng)的休憩地。盡管那人留了我一命,但在最初的時候,我狠毒地詛咒他為什么不干脆殺死我。”
“冰冷的空氣不僅沿著口鼻流進身體,還順著傷口直接鉆進肺中。那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寒冷,甚至讓我一度感到整個肺部正置于烈火之上,好像這只可憐的羊。寒氣流入肺中引起不可抑制的咳嗽,而這加劇了疼痛,我又昏死過去?!?p> 從小生活在寒荒的黑騎兵們很多都曾因極度寒冷而覺得酷熱,很想脫去厚重的毛皮衣物。一旦失去理智,迎接他們的將是死亡。他們望著張魈,佩服他們的將軍捱過了痛苦不堪的煎熬。
“我再次醒來時,屋中已升起了溫暖的火堆,寒冷的空氣化為清爽的良藥滋潤著我脆弱的肺部,我的胸部被纏上了厚厚的紗布。在火堆和紗布的雙重保護下,冷氣不再肆虐,我轉(zhuǎn)而感謝起那名可憐的神軍將領(lǐng),忘記了對他的咒罵。”
黑騎兵們發(fā)出一陣如釋重負的哈哈大笑,張魈的嘴角卻揚起了自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