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舞山脈之外，小蝶全力奔跑的話，除非小石施展瞬移的特殊本領，小石都追不上她，而小石被老人戲稱比兔子跑得都快。小石確實比兔子跑得快，而且快得不是一點兒半點。有一年冬天，小蝶和木子帶著小石來到白雪覆蓋的野外。在他們視線所及的盡頭，一群小灰點在雪地里跳來蹦去。
“木子哥哥，那是一群野兔。”小蝶一眼看清那群灰點的真實身份?！靶∈?，想不想吃宗上大叔做的燉野兔？”
小石揚天長嘯，回答小蝶的問題。小蝶卻指著遠處的灰點不悅地說：“小石，你看，你這么大動靜把那群野兔都驚跑了?！?p> 小石討好似的朝小蝶搖了搖尾巴，閃爍的眼睛好像在說：“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吃到燉兔肉的?！?p> 我有那么饞嗎？小蝶沒好氣地嗔了一眼小石。小石渾然不覺，又長嘯一聲，小蝶看見四散而逃的野兔跑得更快了。小蝶催促小石的話剛到嘴邊，它已如一道黑色閃電般劈出去，茫茫原野上多了一道風馳電掣的黑影。
十個呼吸之后，小石已出現(xiàn)在灰點原來的地方。又過了兩三個呼吸，黑色閃電仿佛生出枝丫，同時向四面八方掠去。小石捕獵野兔的具體情形，小蝶沒有看清。當它昂著頭，翹著尾，嘴里銜著兩只，背身馱著兩只野兔回來時，活像個旗開得勝，凱旋歸來的將軍。
全力施為的小蝶在密林中掀起一陣狂風，落葉在她背后形成一條黃褐色的長蛇，而她正是那條駭人的信子。
如果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數十個呼吸之后，小蝶已經站在小溪邊了。半個時辰早就過去，小蝶記不清到底跑了多遠，半點兒小溪的影子也沒看見。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刮過，嘩啦啦的水聲在心中流過，小溪究竟在哪里？
小蝶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抿緊的嘴唇透出倔強之色，眼中燃燒著不放棄的火焰。跑啊，跑啊，跑啊……她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雙手支在大腿上，大口喘著氣，筋疲力盡，口干舌燥，有氣無力地凝視著前方的樹林。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輕快的歌聲如影隨形。小蝶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閃亮的大眼睛里浮現(xiàn)出淡淡的沮喪。怎么就找不到那條討厭的小溪？難道是我聽錯了，還是……？
她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自己明明能聽到小溪的聲音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莫名其名地進入了幻境？從一開始自己只顧著一股腦地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跑亂撞，就沒有靜下心來仔細思索。
覺得自己可能進入幻境之后，小蝶反而不向剛才那么急躁了。既然一切都是假的，急又有什么用？她索性背靠一棵老樹坐下來。
厚厚的落葉好像一張松軟的大床，小蝶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我不能睡，萬一天黑前沒有醒來，可就麻煩了。她使勁咬著嘴唇，困意漸漸散去。過了片刻，小蝶身上的汗水凝結成一道道淺痕。她抬頭審視頭頂密不透風的枝葉，這里的幻境不僅異常詭異，還如此真實。臉上黏黏的汗?jié)n，嘴里著火的感覺，雙腿的酸軟，讓她有點兒分不清楚真假。
靜下心后，誘惑小蝶，困擾小蝶的溪流聲聽不到了，只有偶爾翻起的一兩片敗葉淘氣地挑戰(zhàn)著她的神經。嘴唇不再紅潤，而是蒙上一層棕黃色的碎皮?？磥斫裉旎镁辰o出的考驗是饑渴，但它是如何洞悉我的想法呢？
小蝶不知道這里的幻境是人為制造出的，還是天然形成的，但委實帶給她深深的震撼。幻境總是在她毫無知情的情況下出現(xiàn)，演化出她內心的渴望。
昨天響起在腦海中誘惑自己采蘑菇的聲音，今日回蕩在耳際的潺潺不絕的流水聲，皆是緣于她迫切想要得到某件物事——蘑菇和溪水。小蝶興起一種古怪的羞怯感，幻境會不會獲悉少女的心思呢？她無法確定。
身體的疲勞一點一點退去，腦子里的思考卻沒有停下來。
總不能一直這么坐下去，看看有什么辦法可以脫離幻境，趕在天黑之前回到小屋中。小蝶站起來——神族血脈的優(yōu)勢在她身上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她看上去精力充沛，好像從來沒有狂奔過一樣。她側耳細聽，確認引誘她的流水聲消失了。
她猛然想到，既然溪水聲是幻境制造出迷惑自己的，那現(xiàn)在水聲聽不到了，是不是意味著……她沒有繼續(xù)想下去，生怕再被戲弄。
一絲清風拂過小蝶美麗光潔的額頭，她感覺舒服多了。心情舒暢，嘴巴也沒那么渴了。
她望了一眼東方，緩步走過去。既然身處幻境，光著急是沒用的，莫如領略一下周圍的風景。事實上，并沒有什么值得欣賞的景物，除了樹木就是枯葉。不過她原本就不是游山玩水的，心情并沒有被單調乏味的樹木影響到。
漫無目的地走了約莫一刻鐘，隱隱約約的嘩啦啦聲又想起在小蝶耳邊。又想作弄我，豈能讓你再次得逞？
小蝶充耳不聞，依然悠哉悠哉地信步而行。走著走著，她看見不遠處的地方好像有一條銀色絲帶在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那是什么？有了蘑菇和溪水的前車之鑒，小蝶竭力讓自己保持一種處亂不驚的狀態(tài)。她仍不為所動，一邊提高警覺，一邊朝那條光帶走去。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小蝶面如枯木地站在小溪邊上，雙眼卻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閃著光芒。
她半信半疑地審度著腳邊的溪流，澄澈純凈，溪底的石子和泥沙一覽無余。她俯下身，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向溪水，有如一只見到陌生事物的膽小可愛的小貓。手指觸碰到水面，一股清涼襲上指尖，穿過手掌，爬上手臂，攀到頸部，直抵腦海。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嘴角蕩漾起如同眼前小溪般的笑容。
小蝶蹲下身去，雙手掬起一捧溪水。這么干凈的溪水一定非常甘甜。想到高興處，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在林間蔓延，恍惚間，周圍的樹木仿佛動了一下。
小蝶捧著溪水湊到唇邊，在即將張嘴喝下去的一瞬間，清澈的溪水變成一抔落葉。她慌亂地扔掉手中的枯葉，臉色慘白，眼中的星光被驚疑不定所替代，畏懼地向后退了兩步。腳下的小溪好像長了腿，跑到十步之外，原來小溪流過的地方覆蓋了層層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