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聯(lián)姻
此人性情豪爽,善于結(jié)交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本是伊吾的漢人所生,母親是胡女,早年為了謀生背井離鄉(xiāng)流落到龜茲,改姓更名,幾十年過去早已無人得知其來歷,如今搖身成了龜茲城里數(shù)得上的富商,這樂舞坊就是他的產(chǎn)業(yè)之一。
像這樣的候官在西州為數(shù)不少,各國都有自己的間諜四處收集軍情和消息。他們有的當(dāng)商販常年行走商路,甚至還有僧侶和舞女身份。因為有這位坊主,大梁在龜茲的情報比大夏、匈奴和大宛都要細(xì)致。
天黑以后,蕭定遠(yuǎn)和燕衡住進客棧,換下了那身能抖出兩斤塵土的衣服,換了一身服飾。兩個人一路來不加整飾,已蓄了一臉短須,再稍加易容,就是見過的人看到了也認(rèn)不出來。
二人來到樂舞坊,儼然是初來乍到,到樂舞坊消遣的客人,要了一間樓上的雅間,先喝起酒來。
不多時,一位五十歲模樣,褐色眼珠長胡髯的高胖男子進來,笑容滿面地同他們打招呼。等跟隨的小廝退出雅間,那坊主才收起滿面堆笑,恭恭敬敬地重新見過燕中郎和蕭將軍。
燕衡從懷中掏出一小幅絹布展開放在桌上,對方仔細(xì)地看了看絹布上繪的頭像,搖搖頭說:“屬下從未見過此人?!蹦穷^像上的人五官周正,眼角下方有一小粒痣,不難辨識。
“龜茲王宮里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一位大梁人,龜茲國的國君癡迷樂舞,四處延請搜羅樂師,王宮里現(xiàn)有一位大梁來的琴師,和屬下交好。倘若王宮里來往的人中出現(xiàn)過一位大梁人,想來他應(yīng)當(dāng)會同屬下提起,”坊主說。
燕衡并不意外,點點頭說,“倘若有這樣一個大梁人,還請坊主立刻知會我們。”
三人又談起西州的一些消息傳聞,正事說罷,說到龜茲國內(nèi)這幾天最要緊的一件大事,便是國君唯一的公主要出嫁了。
“聽說那位大宛太子此次不遠(yuǎn)千里,親自來迎娶這位龜茲國公主?”燕衡問道。
“正是,大宛國的太子殿下帶著迎親的車隊,數(shù)百人已經(jīng)到了龜茲城外,明日便要進城了,”坊主說到這個,笑瞇瞇地捻著胡髯道,“可咱們這位美人兒公主此刻正在二位隔壁看胡女跳舞呢?!?p> 蕭定遠(yuǎn)和燕衡互相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同龜茲公主相比,二人自然更關(guān)心這位大宛太子。他倆之前細(xì)細(xì)地梳理了情報,雖然不十分確定,但趙源很有可能就在大宛。
大宛乃是一個善騎射的民族,二十年前,大宛在西州三十六國中還是沒什么存在感的國度。從十多年前開始,大宛王暗暗擴張軍力,不知不覺地吞并了一些小部落,統(tǒng)一了整個高原雪域,數(shù)年前又一戰(zhàn)擊退南面的大夏,這兩年竟連北面的匈奴也要避其鋒芒。
聽說這位太子更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打敗大夏的戰(zhàn)役便是由他所率領(lǐng),想不到他竟然來龜茲了。
燕衡和蕭定遠(yuǎn)早就聽說龜茲國王和王后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再無所出。龜茲國王老邁后,將來龜茲國的王位還不知道從王族里挑選哪一位王侄來繼承。
據(jù)說這位梨月公主美貌天成,雖然性格驕縱任性,但聰明伶俐。王和王后百般溺愛,一直沒有舍得其嫁人,對駙馬的人選也是百般挑剔。挑來選去,許配給了大宛國的太子。
未婚夫婿都已經(jīng)到了城外了,這位公主今日還要出宮來尋歡作樂。蕭定遠(yuǎn)和燕衡相視一笑,素聞這些西州的王族公主驕奢放縱,毫無禮數(shù),今兒可算是遇到了。
龜茲王宮里,還不等天黑透,已經(jīng)早早點起了琉璃燈盞。那位被八卦議論的公主狠狠地打了幾個噴嚏。
“殿下可是吹著了風(fēng)?那大宛國送來的香太熏人,還是撤下去吧?”
一名身著綠裙,梳著雙髻,看上去十分機靈的侍女一邊嘮叨地說,一邊利索地剝開石榴皮,掏出粒粒晶瑩如珠玉般飽滿的石榴籽,放在水晶盤中。
坐在她對面的公主看上去正是待字之年,身著一件華麗的金線刺繡寶蓮紋胭脂色羅裙,頸上層層疊疊地戴著多寶珠鏈,舉止嫻雅,纖纖玉手拿著一只精巧的銀勺子吃那石榴。
公主美得超凡脫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殿下還在想早上試的那支弓弩?殿下不甚滿意呢。兩名貼身侍女互相看了看,心里嘀咕。
“殿下,今日是王后娘娘去大寺吃齋的日子,不來咱們宮里。殿下可想做些什么?要小青傳樂人進來排曲子嗎?”綠裙侍女笑嘻嘻地問道。
梨月公主興致缺缺地說,“排了那么多遍,來來去去總是那么幾支曲子,有什么好聽的,這兩天城里有什么新鮮事嗎?”
一旁打著扇的圓臉黃衫侍女討好地說:“我聽侍衛(wèi)們說,樂舞坊新來了撒馬爾罕的舞姬,胡旋舞跳得可好了。”
“撒馬爾罕?”公主放下銀勺子,愣了一愣。
那圓臉侍女見公主有興趣,添油加醋地把她聽來的都講給公主聽,“聽說還有安息來的會跳肚皮舞的舞姬,連肚皮都會動呢?!?p> 梨月點點頭說,“那咱們就去看看吧?!?p> 見公主身邊的侍女都毫不拘謹(jǐn),公主對仆從也不像王后那么規(guī)矩森嚴(yán),旁邊一位年紀(jì)小的侍女忍不住開口怯生生地說,“聽說樂舞坊是供男人們?nèi)返牡胤剑髡娴囊???p> 小青嗤地笑了一聲,似覺不好又閉上了嘴。
這名小侍女是王后那邊剛送過來的。公主將要出嫁,這幾日忙得人手不夠,她過來幫忙,所以對這位殿下一無所知。
梨月聽了那小侍女的疑問不以為然地說,“有什么不能去的,以前烏孫國的太子和公主來龜茲,本公主還特地帶他們?nèi)肺璺挥^賞樂舞呢。”
她見那小侍女一臉懵懂,又說,“樂舞坊的樓上有隔開的單間,咱們不用和那些男人擠在一起?!?p> “去年璇姬郡主過生辰,不是也約了一班貴女主子們?nèi)肺璺豢礃肺杪??”圓臉黃衫侍女打圓場地說。
西州風(fēng)氣開放,龜茲國尤甚,世家的女郎大多愛熱鬧結(jié)伴出游。小青心下好笑,心想這小侍女要是知道了自家殿下的那些事,怕不得嚇?biāo)馈?p> 這位小侍女剛進宮沒多久,還不知道公主殿下自小就和王宮衛(wèi)隊的侍衛(wèi)們廝混。外人只以為龜茲國的公主嬌生慣養(yǎng),惹是生非,但其實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公主那次射傷了王宮衛(wèi)隊的侍衛(wèi),是因為試驗工匠新造的弓弩出了意外。
至于公主成日同舞姬胡女廝混,那就更加不是貪玩了。
不管外面怎么傳說,有王和王后溺愛著,在整個龜茲國有誰敢掃殿下的興呢?這位要星星便有星星,要月亮也得派人去摘下來。